郁桃莫名其妙著他, 手指慢慢騰挪到荷包上，捂住。

“你要我的荷包做什麼？”

風吹的舒徜閑適，男人靠在椅背上的姿態也是漫不經心, 看見捂住荷包的作，懶得說話, 只有眉梢了。

郁桃一眼不眨的盯著他。雖不是半大的小姑娘, 卻也是年前將及笄, 這會兒男之間的荷包相授的暗喻，不知道是誰想的太多。

于是天化日下, 船艄后頭，郁桃腦子被曬得一陣發熱。

揚起頭, 有些兇的, 打著磕絆道：“你、你知道荷包不能隨便要嗎？”

韓祎嗯了聲, 搭在桌上的指節敲了敲, 目直直落在臉上。

“不想給嗎？”

郁桃的手指繞在那只荷包的繩穗上，又扣又掐。

沉默片刻后, 偏過頭眨了下眼睛。

“倒不是不想給。”彎著眼睛笑，“那我問問, 世子哥哥找別人要過荷包嗎？”

日下男人的廓鍍上一層暖金，而眸子卻是深幽幽的黑。

對上的笑半響, 跟著笑了下。

“沒有。”

郁桃看著他臉上那點兒清淺的笑容, 緩緩吸了口氣, 平復一瞬間耳朵傳的那句更像是浪公子哄人的發言。男人兀然起了，腰間僅飾的一只環佩在木桌角的撞擊下叮鈴作響中，開口：“拿荷包抵節禮不算你虧。”

解系繩的作慢下來, 耳中傳來輕飄飄一句——

“你手上戴的繩子畢竟是我親手編的。”

聽聽, 聽聽這是什麼連篇鬼話！

郁桃三下五除二把荷包取下來, ‘啪’拍在桌上，“拿去！”

那邊，韓祎淡淡掃了眼荷包，什麼話也沒說便提步離去。

郁桃揪著袖口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的背影，男人頭也未曾偏一下。

“郁姑娘。”

扭過頭，看見七宿捧著荷包，笑的齜出兩排牙，“那這荷包小的先取走了。”

那麼一瞬，郁桃看到自己那只霞繡線致的荷包總覺呼吸不暢，實在是琢磨不韓祎找一個姑娘家要一只隨的荷包做什麼？總不至于他要戴在上吧？

一涼風，郁桃眨了眨眼睛想起什麼，臉上騰起一抹紅。

但是，可以拿來收藏啊。

口像藏了只小麻雀一直在撲騰翅膀，郁桃著手，子坐不住似的到椅子邊緣，突然開始坐立不安。

呆坐了會兒，覺袖口被扯了下，回頭看見小郡主貓著腰立在椅背后。

“哥哥走了？”

郁桃點頭。

韓姯舒站起，往韓祎離開的方向了，沒什麼講究的小小的了個懶腰，“本郡主今日可太累了，不能跑不能跳，連笑聲都不能太大，就只能坐在椅子上。”

郁桃同樣著那個方向，幽幽問道：“為什麼不能跑不能跳，連笑都不能笑？”

什麼樣的奇葩能制定這樣的規矩。

韓姯舒委屈，聲音跟貓一樣小，“哥哥說，只有我扮生病的樣子，才不用隨二哥宮，我想著沛河比宮里要好玩......”

郁桃想了想，狗男人為滿足一己之私，擅長用餌哄騙人裝病，那用一個結扣換荷包，也只能說是慣用的手法了。

兩個年齡相差置多兩歲的姑娘，目目相對。

韓姯舒滿是同：“剛才哥哥找你拿了什麼走？”

郁桃默了默：“我的荷包。”

小郡主霎時捂住，像聽見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怪不得呢，哥哥不想宮見到啟公主，就拿我生病擋在前頭，他搶你荷包肯定是為了擋住那些今日送荷包的世家姑娘。”

公主兩個字耳，郁桃眼神飄回來，醒覺道：“啟公主？”

“啊，對啊。”

韓姯舒抱著糕點匣子絮絮叨叨：“啟公主就是俞嬪娘娘所出那位，日正事不做，癡迷著哥哥不行，打從宮中出來另立公主府，皇上賜了封地，上宮中宴請便長跪不起，求皇上賜婚......”

說起這個，都有些替哥哥后怕。

“其實就是執拗了些，但去年宮宴我瞧見驅了手下的丫鬟，將哥哥用過的瓷杯藏在袖子里帶回去，才覺得嚇人。”

郁桃聽呆在椅子上，艱難重復：“將世子用過的瓷杯藏在袖中帶回去？”

“可不是。”

韓姯舒撇撇，“因此后來，哥哥節里再不往宮宴上湊。”

這麼一件事兒，韓姯舒描述的風輕云淡，但是聽在郁桃耳中已經是近乎于瘋狂來形容。再說不過就是個男人罷，雖然脾差但模樣生的確實很不錯，學識家室確實也很不錯......

想到這兒，頓了下，腦袋，發現自己雖然沒有啟公主那般舉止，但也是劣跡斑斑。

對著寬闊的江面嘆口氣，“或許這便是世子人癲狂的資本罷。”

而資本本人，正坐在并不大隔音的隔間里，看著手中的書陷一陣沉默。

七宿捧著荷包戰戰兢兢，醞釀了幾次，方才小心翼翼開口：“許是小郡主誤會了，這才致使郁姑娘誤會，要不小的出去給說說，您未去赴宴并非因為三公主，而是監天寺給您測過，不宜大肆歡飲？”

韓祎瞧著書，書頁兒卻久久沒翻過去，微微攢蹙起的眉昭示著，他真的是在認真思量七宿所言的是否可行。

半天，一頁翻過去。

“不必了，隨們說吧。”

那只荷包還在七宿手中。幾寸長，霞緞面，得很，金銀線繡了鸞鳥細葉，一清甜的香味，可能是端午時節里面還放了艾灸葉，味道便有幾分草葉香。

“那世子，這荷包......”

“放這里。”

七宿遲疑了下。若說奴才心伺候著，平日里揣主子的意思，要的還得排憂解難，就像這會兒，荷包費工夫討過來是為了放在桌上瞧的嗎？

那定不是，先不提后頭怎麼想，那至現下瞧臉，應當還是有幾分隨時放在上的意思在。

“要不您看看......”七宿捧著荷包，試探道：“這荷包小巧致，珠絡子打的也漂亮，要是把里面的香料松伐松伐，裝在您那些囊袋中，大小應該是正正好。”

聽到那句‘大小正好’，男人翻書的作緩了下。

“照你說的辦。”

七宿‘欸’一聲應下，這樣的事兒都是他親自手，就這一扎小杌子與矮幾，解開香囊的系口。這只香囊塞得滿，往下倒不只是些香料，混著還有兩枚黃符，白芷川芎□□料子里頭還裹著團熏舊的小紙片兒。

七宿目不斜視的撿起來，準備隨兩枚黃符塞回去。

注意力本應在書上的男人突然出了聲，“這幾樣給我。”

東西遞上桌案，男人的眼皮子掀了掀，只手拿起來，兩枚符其實也只是尋常府邸總到一些山中的大師所求的符，與其它別無二致。

兩只符被隨手夾到書頁中，帶得桌案上墊底兒的小紙片晃了晃，眼看要從半空飄到地上，卻被韓祎接住。

雕窗油紙明亮，屋中還點著兩盞落地罩燈。只需瞟一眼，便能將紙片上的全貌盡收眼中。

韓祎看著紙上畫的極潦草、得皺的肖像，約是個頭戴玉冠的男子，冠中簪木。

他著畫沉默良久，面無表的將另一邊的褶皺翻開，看見上面四仰八叉的幾個字 —— 韓偉。

隔間的氣氛陡然變換，七宿似有所的抬起頭。

沒等他說話，韓祎靜靜將紙用鎮紙在桌上，掀起眼皮，“這張紙哪里來的？”

七宿：“郁姑娘荷包中。”

屋中兀然沒了聲音，靜的七宿連都不敢合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桌前面冷淡的男人突然道：“你記得，我有在郁姑娘面前戴過玉冠嗎？”

七宿不準這到了哪一出，思量片刻，如實搖頭：“不曾，本是世子屬相年，不宜佩戴過重的金玉，夫人特地囑咐了，將那些都收起來。”

韓祎的指尖挲糙的紙面，耳聽著外面的嬉笑聲，神若有所思。

待人再回到船板上，外頭已經是敲鑼打鼓一片熱鬧。蘇柯遷和李敬然不知道何時上了船，幾個人圍坐在一方圓案幾前，吃著餅果子在和兩個姑娘說笑。

“要押就押國公府的船，你押閆韓家不輸的干干凈凈？”蘇柯遷用扇柄挑起漆木盤里一只嵌寶石的手鐲，“先不說你押閆韓家奪頭彩是什麼意思，就講講前幾年龍舟賽里頭閆韓家有沒有在前三里面冒過頭，你們姑娘家是不是押寶只看人？管它丟出去的是什麼玩意兒，能不能贏先，人在哪就押哪家？”

他一通話說的戲謔不留，郁桃臉頰飛上幾紅，還著：“我就是看那只龍舟比別的都要神，才選的閆韓家。”

蘇柯遷意味深長的點點頭，“郁姑娘好眼力，船工部子里一手出來的龍舟，估將監圖的人找來都不準這十幾只龍舟有什麼區別，你一眼就瞧得出昨兒個夜里哪條船休息的好，今日神頭足。”

說完，他搖著扇子，笑著看向后的人，“是吧，韓世子？”

郁桃呆了呆，剛才自己說了什麼話，幾乎閉著眼都能重復一遍，但要的是，當著正主兒的面說了。

韓祎踱步出去，在一旁落座。

郁桃腦袋一子熱氣上頭。

韓祎示意七宿將押寶放進盤中，淡淡道：“不押閆韓家。”

郁桃瞥他一眼，心里冒起一陣別扭的緒，拿起墨筆將紙上‘頭彩’下的閆韓家涂得一團黑。

正盯著紙面，左手在袖中掐個不停，右手卻突然一輕，蘇合子的冷香襲來。

墨黑的筆尖挨著那團黢黑下筆，沉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頭彩寫三皇子，次之選國公府，最后是晏家。”

蘇柯遷眼瞧著，忍不住‘唷’了聲，“這可不算數，沒見過徇私舞弊也行的。要這樣我就和小郡主做搭子，把郁姑娘那只鐲子替贏過來。”

郁桃覺到韓祎直起，原本罩著一團影的紙面兀然明朗，只留下兩行遒勁有力的字。

聽見頭頂，男人要笑不笑的回了蘇柯遷一句“隨你”，便自然而然的坐在近旁。

他的椅子離得很近，若是再坐出去些，腳出衫，不定會和他挨到。

反正到最后，那十幾條龍舟在江面上到底是哪一條撲騰的最快，沒有看清楚。只因為從這個方向向江面，一半是碧水連天，一半是韓祎的側臉。

從舫檐下的線帶著斑駁的紋理，他向右偏頭，靜靜著江面。

薄薄的眼褶倒上影，與棱角分明的下顎弧線相比，眉目輕，角收斂。

這一其實坐不住的人很多，像坐在對側的蘇柯遷，不住和韓姯舒低聲耳語。李敬然坐著看不清，已經站起來來回走了兩趟。

郁桃瞟了韓祎一眼，這里怕是找不到第二個比他看的還要認真的人了。

手錯著，順著他側面那一半江面的空隙，無聲的出去。

就是一片波粼粼的江面，船早已被向了不知何。

直到木桌上那一只香燃出一截子香灰，落在桌面上。

李敬然突然從船艄躍往回一跳，語氣掩不住興。

“贏了贏了！國公府第二！”

蘇柯遷打開扇子晃了晃，笑道：“值得慶賀，比去年進了一位，明年讓你大哥加把勁兒，不定頭彩就是國公府的了。”

李敬然笑了下，搖搖手：“不敢不敢，頭彩可是三皇子。”

郁桃豎著的耳朵跟著一，眼睛往跟前的紙上掃去，眼見頭彩和國公府都猜對了，‘唰’抬起頭，眼睛瑩亮，問：“那排第三的是誰？”

蘇柯遷看一眼，笑了聲，“晏家，怎麼全對上了？”

郁桃眉眼笑彎，臉上的笑容差點抑制不住。

轉過頭看向旁的韓祎，韓祎靠在椅背上，將把茶杯放回手邊的案幾。

他的神有些閑散平淡，郁桃一句話到邊，看到他的表又咽了回去。

“怎麼？”他看向。

郁桃憋著話，嗯了一聲，“你寫的三個都對了。”

韓祎看了眼紙面，點點頭：“正常。”

正常？

正常嗎？

郁桃腹誹，但凡你臉上流出一點點驚喜，也比現在正常。

“方才押寶的漆盤拿上來，給這中了頭彩的先挑。”

蘇柯遷瞧著兩人好笑，著滿肚子話都寫在臉上的郁桃道：“見怪不怪了，那年殿試被欽點狀元，他也不過是這副樣子。”

“噢......”

郁桃了然，隨后看向遞到自己跟前的漆盤。

除去，韓姯舒也猜對了兩個，著漆盤上擺著的五樣玩意兒，無從下手，便拉著韓姯舒一齊挑。

韓姯舒明確的很，手就是郁桃放在盤中的手鐲，咧著笑：“我就要這個，阿桃姐姐往里頭放的時候我就看準了。”

剩下的四樣，一只麒麟鎮紙，畫了桃花的扇面，蓮紋墨玉環佩，還有一柄金線制的金棕革鞭。

其實郁桃心里有個底，雖說七宿往盤中放東西時并未注意，但寥寥數人里，猜中韓祎的東西不過輕而易舉。

唯獨難在，眾目睽睽之下怎麼好意思拿走。

僵持片刻，郁桃嘆了口氣，覺著自己如今的臉皮反而不如從前厚，拿個皮鞭也不好意思。

“欸......”蘇柯遷突然站起來，挑起桃花眼一聲笑，“郁姑娘難以抉擇，不如讓我們先挑，剩下的那一樣給你便是。”

他手上帶著李敬然一并起，兩人從盤中拿走了環佩和扇面，沒什麼講究的背過直接往腰上系。

蓮紋的墨玉環佩出自韓姯舒之手，看見蘇柯遷手法魯，小姑娘急的湊過去，把環佩的正面翻過來，繃著小臉一臉嚴肅的指揮。

留著的兩樣孤零零駐在對岸，大眼瞪小眼。郁桃揪著袖子轉過頭，干道：“那韓世子......”

韓祎看向，顯然在狀況之外。

郁桃：“剩下兩樣，你先挑？”

韓祎似是才想起，頓了下，手拿起最近的那只圓潤的麒麟鎮紙。

然后，再起，又拿起鞭。

郁桃睜大眼睛，看著他的作，手抬起到半空中，結結：“你你你、鞭、鎮紙兩個只能拿......”

下一刻，鞭塞進了手中。

韓祎坐下，靠在椅背上，目閑散的著。

“怎麼？”

“......”

郁桃著涼的革質，胡的搖了搖頭。

搖完頭，韓祎的視線卻仍舊落在臉上，直到在手心的鞭漸漸起了一層溫熱的甚至慢慢的從某點燃，引燒到的心口。

郁桃低頭看著柄上那塊巧的玉石，在臉頰的緋無可控制的蔓延之前，抱著東西站起。

“有些暈，我去船邊吹吹風。”

下午的日比早晨更刺眼，雖有沁涼的風拂面，但一會兒郁桃額上出了薄薄一層汗。

閆韓侯府的丫鬟人意的領向涼去，兩三步卻撞見一道玄袍的背影，原本應當在船頭的韓祎，現在卻不知怎麼一瞬間騰挪到后懸的位置，正在和誰說著話。

要的是，這點兒功夫他竟然還去換了件外袍？

一激靈正要躲開，誰知那道影兀的轉過來，和郁桃四目相對。

是郁桃見過的所有人中，最像極了韓祎的一張臉，但也只是略微的形似。

男子看見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展一笑：“敢問姑娘是......”

郁桃沒說話，側避了避，在三個丫鬟后。

男子瞧見的作，有些意外，雖說現下風氣比之前朝開放許多，但是不乏諸多舊臣遵守舊禮。

因此，他主退后兩步，微微揖手道，“姑娘可是家妹的客人？平城郁家郁姑娘？昨日恰好聽說起。”

見他自稱是小郡主的哥哥，而模樣又與韓祎相似，郁桃想起先前韓祎與韓姯舒說話時，提起到的韓家二公子，應當便是此人。

郁桃出點客氣的笑來，朝他還了一禮。

“二公子客氣。”

他二人說話，先前引路的丫鬟站的極遠，韓二公子自請替引路，離開船頭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郁桃又走回了原。

這位韓二公子的子與世子大相徑庭，生來一雙笑眼，不僅脾氣親和，還十分善言。

郁桃納悶同在一家到底是怎麼養出這麼兩副脾氣，耳朵聽著韓二講到“......京都浣春園里種了三百來株梅花，冬日里白梅似雪，眼睛瞧不見花在哪，十里之外的香氣已經沁......”

垂眼聽著，行至轉角的窄口，韓二公子請先行。

郁桃一步邁出，抬起頭，突然僵立在原地。

作者有話說：

爺來了，掉馬不遠了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