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夜晚, 在空調房憋了一天的人都出來散步。

樹上嘰嘰喳喳的鳥聲音，馬路上行人的談聲，小朋友板軋過馬路的聲音, 匯了人間煙火。

趙聽雨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將人間煙火隔絕在外。

楚煜指尖仿佛帶著電, 耳珠被他一下，全通電了一般。

緩了很久, 才問：“到底不藥？”

楚煜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不變，目落在側臉上, 臉上的絨被覆上一層暈, 睫上好似有在跳。

“不了。”他低嘆, “磨人。”

后面兩個字很輕, 幾乎聽不見。

趙聽雨正想問，又聽見他說, “我回去睡前點。”

趙聽雨低低地哦了聲。

楚煜看了眼時間，“走吧，送你去公站。”

跟著走了一段路，趙聽雨覺得路線不對，“走錯了吧？”

“那邊也可以過去。”楚煜眼神示意的是前面是夜市。

這條路往前走到遠東大廈，右拐有條夜市街。從那里去公站要繞上大半圈。

不過, 順便逛逛夜市也不是不可以。

說是夜市, 其實就是附近居民和一些大學生在道路兩邊擺幾個小攤。

其中一個攤位上擺滿了銀飾, 老板說這些銀飾都在南開寺里開過, 上面有刻字, 很靈驗。

趙聽雨目在一個細細的銀鐲子上停留一秒。

楚煜注意到的作, 偏頭問：“要不要看看？”

“不用。”趙聽雨果斷搖頭, 在確定已經離銀飾攤位很遠后, 才小聲解釋，“那個老板撒謊，這些鐲子才不是南開寺上的。”

小心翼翼的模樣差點把楚煜逗樂，“你怎麼知道？”

“我聽說南開寺開的鐲子側都有刻字。”趙聽雨說，“而且只有南開寺半山腰那家紀念品店可以買到。”

楚煜隨口問：“你買過？”

“沒。”趙聽雨搖頭，“我沒去過。”

聽羅熙說過，之前有次約去，因為一件什麼事耽擱了沒去。

夜市很短，出來是一個下坡，之后轉進大馬路，右邊就是悉的公站。

等公的間隙，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楚煜想起一件事，“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我31號的票。”趙聽雨問，“你呢？”

“過幾天吧，還不確定。”有人要過去看路線牌，趙聽雨沒注意擋在了別人前面，楚煜將拽到了邊上。

趙聽雨跟他并排站，“為什麼不確定，你們學校不是9月1號開學嗎？”

“我那邊有事，要提前去。”楚煜頓了下，繼續說，“本來買了票，退了。”

“為什麼？”趙聽雨睜著一雙蘊滿不解的桃花眼看過來。

楚煜指了指自己脖子，“這不是傷了？”

趙聽雨眼皮跳了下，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也能為推遲去學校的理由？

楚煜知道心里在想什麼，于是悠悠道：“我要是走了，還怎麼賴你？”

“……”趙聽雨瞥一眼他的傷口，“那我也沒幫你藥啊！”

前的車來來往往，城市霓虹照的人忽明忽暗。

楚煜靠在廣告牌邊緣，掀起眼皮看過來，語氣里帶著一不易察覺的輕佻，“真以為我是你來藥的？”

————

趙聽雨坐在公車的最后一排，看著窗外不斷后退的街景出神。

楚煜說完那句話，怔在原地。

完全不知道怎麼回，對方眼里有著看不懂的。

令人心悸又不敢直視。

好在后來公車及時到站，把從那種無措的狀態下解救出來。

手機嗡嗡響了兩聲，是羅熙發來的微信：【前天晚上怎麼回事啊？】

聽雨：【什麼怎麼回事？】

羅熙：【你跟楚煜啊？那照片怎麼回事？】

趙聽雨嘆口氣給打了個電話過去，“我剛解釋了呀，就是楚煜那晚跟人手脖子上了傷，我看看傷得重不重。”

相較于稍微有點激的語氣，羅熙笑地問：“你們倆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啊？”趙聽雨心尖一，“哪看出來好了？”

“這還看不出來？”羅熙說，“你什麼時候跟男生靠這麼近過？”

“不說了看傷口麼？”趙聽雨嘟囔，“而且那個照片是角度問題。”

羅熙還是笑，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喜歡他吧？”

小心思被破，趙聽雨始料未及到忘了掩飾，“你怎麼知道？”

“你平時跟小朋友一樣，特別注意跟男生保持距離，什麼時候靠誰這麼近過？”羅熙說的有理有據，“你試想一下，要是換做張牧，你會這麼幫他看傷口嗎？”

“因為楚煜是因為我才的手。”趙聽雨把那天在俱樂部門口發生的事跟說了一遍，“我關心他傷勢是應該的吧？”

羅熙說沒搞清楚重點，“重點是換做別人，你會不會靠這麼近，你可是特別注意跟男生保持距離的啊！”

趙聽雨后知后覺明白過來的意思。

怎麼說呢，因為喜歡他，本能地想靠近他。

所以，忽略了合不合適，曖不曖昧。

可是楚煜不知道啊。

對方會怎麼想？

羅熙接下來的話打消了一部分顧慮。

“我要收回之前的一句話。”

“什麼話？”

“就是去年張牧生日那天，我不是說楚煜不喜歡了你了嗎？”羅熙強調，“這句我要收回。”

趙聽雨呼吸了半拍，“為什麼？”

“雖然我不怎麼了解楚煜，但我和班上很多生一樣覺得他不好接近，甚至不敢跟他講話。”羅熙說楚煜要是不想跟人打道，上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分分鐘讓人卻步，“你想想他平時怎麼對你的？”

怎麼對的？

楚煜很笑，加上五凌厲，本氣場強大。

給人的覺的確如羅熙所說的那般，難以接近。

可趙聽雨卻沒有那種害怕接近、不敢跟他講話的覺。

“那是因為他面對你的時候收起了那些冷漠啊。”羅熙一語道破，“他應該也喜歡你。”

趙聽雨因為晚上楚煜反常的態度興起的念頭化作煙花在腦子里綻放。

縈繞在心頭的那層迷霧漸漸散去。

之前一直不敢相信的事昭然若揭。

“楚煜看起來冷漠疏離，其實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很容易看出來。”說完還小聲補充了一句，“不像張牧。”

趙聽雨隨口問：“張牧怎麼了？”

“沒什麼。”羅熙回歸正題，“希盡快聽到你們的好消息啊，反正班上很多同學都認為你們在一起了。”

趙聽雨忘了一件事，班上同學有什麼事被肖婷知道，那這件事就相當于公布于眾。

結束通話后連忙打開高中同學群，從同學聚會那天起，群里消息持續不斷。

翻了很久沒翻到肖婷拍的那張照片，看來他們都在私下里傳。

羅熙告訴，很多同學都在說楚煜終于把追到手了。

趙聽雨此時還不懂他們為什麼會用到“終于”兩個字。

畢竟在看來，楚煜沒追過。

直到幾天之后，才從別人里得知原因。

趙聽雨回到家，爸爸正在客廳看電視，見回來，拿過遙控把聲音調小，笑呵呵地問：“這麼開心？”

趙聽雨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翹，“是啊，很開心。”

心間仿佛有一群蝴蝶在翩翩起舞。

趙爸爸跟著笑起來，“頭上全是汗，快去洗澡。”

“好的。”趙聽雨回到房間，第一時間給楚煜發了條消息過去：【我到家了。】

CY：【嗯。】

看完消息，趙聽雨心頭的蝴蝶一哄而散，怎麼又變得這麼冷漠了？

明明見面的時候不是這樣的。

丟下手機去洗澡，再次回到房間，發現手機上有個楚煜的未接來電。

趙聽雨坐在床沿，回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被接起，首先出聲：“干嘛？”

電話那頭的楚煜一怔，接著輕笑出聲：“我又怎麼惹你了？”

他低低的笑聲帶著淺淺的氣息，趙聽雨能想象出他出虎牙的樣子。

意識到自己又一次被緒控，清了清嗓音，下語調，“沒啊。”

“真沒有？”

“沒有。”趙聽雨話鋒一轉，關心起他的傷勢來，“你回去藥了沒，那個傷口有點深，最好點藥。”

嗓音輕，語氣認真，里面還有毫不掩飾的擔心。

楚煜嗯了聲，“掛了電話就。”

意思就是還沒。

電話里安靜下來，靜到能聽見對方的呼吸聲，趙聽雨不習慣，總覺得要說點什麼，“你大概哪天去學校？”

“19號吧，晚點看看車票。”楚煜幾分鐘前還接到籃球隊隊長的電話，讓他務必20號前趕回學校集合。

CUBA一年一屆，10月又開始打基層賽，現在要投集訓。

“你現在每天在家里跳舞？”他問。

“我明天去工作室。”趙聽雨說去工作室效率高一些，在家里沒覺。

“那明天見。”

趙聽雨此時沒懂他的“明天見”什麼意思，直到第二天早上在遠東大廈下面的籃球場到正在打籃球的他時，才明白過來。

楚煜從球場走來，黑籃球服被汗水打了大半，在上勾勒出壁壘分明的理線條。

短發像剛洗過一般，一滴汗水順著臉頰流經下顎線墜在下上。

趙聽雨視線右移，落在他鎖骨上，上面也出了一層薄汗，旁邊的紅印已經消失，只有中間還有一個正在結痂的傷口。

“你這個，”趙聽雨虛指了指他傷口，“最好是等它結好痂，汗水會有刺激。”

“沒事。”他低頭從旁邊的地上拿過一個運水杯喝了幾口水，之后自然提出邀請：“中午一起吃飯？”

早上八點的太不灼人，但也難以直視。

趙聽雨微瞇起眼睛，點頭道好。

楚煜移一步，將攏在影下，“行，你先去吧。”

十一點五十，趙聽雨在工作室沖了個澡，換完服下樓。

楚煜已經等在寫字樓大廳，見下來，從椅子上站起走過來。他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遮住上半張臉。

來到趙聽雨面前，他將頭上的帽子摘下來往頭上一套，“剛買的。”

“昂？”趙聽雨手了一下帽子，“給我的？”

兩人來到門口，楚煜下往外面示意一下，“不怕曬？”

驕似火，這個點往外面一站本睜不開眼睛。

趙聽雨怕曬，又不習慣帶傘，一般中午很出門，以往都是在工作室用餐或者直接外賣。

調整了一下帽子，溫吞地吐出一個字：“怕。”

楚煜角彎了下，“走吧。”

兩人就在前面的商場用餐，這是一家粵菜館，因為趙聽雨想喝粥，所以選擇了這里。

“你下午練到幾點？”楚煜點好單把菜單遞給服務員，隨口問。

“現在我是自由練習，沒有規定時間。”趙聽雨說，“一般是五點半左右。”

楚煜緩緩點頭，拿過茶杯給倒了一杯茶。

趙聽雨端過茶杯喝了一口，想起一件事，“你今天上午一直在這打球？”

剛剛來的路上，他上傳來淡淡的檸檬香，清爽好聞，一點汗味都沒有。

顯然是剛沖了涼，按理說在這打球回家洗澡再過來有點不現實。

“沒，就早上打了一會。”似乎知道想問什麼，楚煜解釋：“我就住那邊上。”

“你住這嗎？”趙聽雨有點詫異，“你不是住老街嗎？”

楚煜靠在椅背上，輕描淡寫道：“那拆了。”

“……對，我忘了。”趙聽雨以為他家重新買了房子在這里，殊不知他是自己租的房子。

飯后趙聽雨主去買單，楚煜也沒攔著。

走出飯店，他優哉游哉地道：“那明天我請你。”

之后連續幾天都能在籃球場到楚煜，偶爾一起吃個飯，他好像也有事要忙，并不是很空。

晚上，羅熙問跟最近跟楚煜怎麼樣了。

趙聽雨如實告知。

羅熙：【他明顯在追你啊！】

趙聽雨也有這種覺。

他在慢慢緩和兩人的關系。

喜歡楚煜，又克制不住害，有時候他的一些行為和話會讓招架不住，從而產生想逃的想法。

但是下一秒，楚煜就會收回他的強勢轉移話題，營造一個輕松的氛圍。

趙聽雨躺在床上，角一點點地上揚。

手機響了幾聲，翻了個拿過手機點開屏幕，以為是羅熙發來的消息。

結果是馮一黎：【你前幾天說參加同學會，怎麼樣了？】

聽雨：【什麼怎麼樣？】

馮一黎：【見到你喜歡的人沒？】

趙聽雨莞爾，【見到了。】

馮一黎：【怎麼樣？還喜歡嗎？】

聽雨：【喜歡啊。】

怎麼會不喜歡！

馮一黎問有沒有弄清楚對方的狀況。

聽雨：【他沒朋友，上次是個誤會。】

馮一黎：【那就上啊！】

趙聽雨拍了怕自己的臉，回復；【他好像在追我。】

馮一黎:【！！！你是不是表現得太明顯了？】

趙聽雨回想了一下，也不知道，那晚的一些行為完全被緒控，理智沒有幾分。

的確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心思。

馮一黎說男生對于生，特別是這種長得好看的生沒什麼抵抗力。

特別是知道你還喜歡他的時候，很容易拿下。

但是這種況，可能無關。

也許是頭腦發熱后的沖，亦或是當年而不得的不甘或憾。

沖？

或許會沖。但心無比清楚，喜歡楚煜想跟他在一起絕不是沖。

那楚煜呢？

他之前跟自己表白過，誤會被拒。

那麼這算而不得的不甘或憾嗎？

他的態度轉變太過突然，就是從那晚開始。

大概如馮一黎所說的那般，他看出自己喜歡他，所以才改變了態度。

趙聽雨突然變得不確定了。

前一天晚上，趙聽雨因為馮一黎的話沒睡好。

隔天早上起晚了些，出門匆匆忙忙又忘了帶手機。

來到籃球場，已經快十點，球場空無一人。

趙聽雨心頭劃過一抹失落。

在原地待了幾分鐘，繼續往寫字樓走。

他們工作室來了個海東藝學生大一生，兩人比較聊得來。

小姑娘特別熱，提議上所有學員晚上一起聚個餐。

趙聽雨之前已經推過一次，再推顯得不合群，于是便答應了。

盛夏，日長夜短。

下午五六點的太還很曬人。

他們一群人六點從工作室離開。

到了籃球場，趙聽雨下意識看過去。

夕下，一個人正坐球場邊的休息椅上，大長隨意直，兩手肘在后，腳邊放著一個籃球。

逆的方向，趙聽雨看不清他的表。

可以肯定的一點是，他在看這邊。

更準確一點是，在看。

“你認識那帥哥啊？”有人見停下來，不問。

趙聽雨嗯了聲，“認識。”

許是第一次見盯著一個男生看，其他人紛紛八卦起來：

“那你要去打招呼嗎？”

“他在等你嗎？”

“你們什麼關系啊？”

楚煜一不看著這邊，沒開口打招呼。

趙聽雨站了會，邁開腳繼續往前，“我們走吧。”

才走了一步，上傳來清冷的嗓音：“趙聽雨。”

趙聽雨停下腳步，回頭，“干嘛？”

楚煜沒說話，只是直勾勾看著。

趙聽雨嘆口氣，跟其他人說讓們先走，轉轉往籃球場走。

夕就在楚煜后。

趙聽雨來到他面前，抬起一只手遮住，居高臨下看著他。

四目相對，兩相沉默。

橙的攏在兩人上，像是給他們鍍上了一層夢幻濾鏡。

畫面好繾綣。

可惜兩人神都不怎麼好。

趙聽雨抿了抿，又問了一遍：“我干嘛？”

楚煜抬起眼皮，語氣沒什麼波瀾：“你什麼意思？”

趙聽雨一臉無辜，“什麼什麼意思？”

楚煜給氣笑了，“信息不回，電話不接，見到人也不打招呼，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