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上白這一單，從蘇迎那邊爭取已經是不可能了；唯一的辦法，是直接越級聯系蘇迎的老板，馮清。

馮清是姜上白酒業的創始人，四十多歲了，早年在茅臺工作，做到過產品總經理的位置。

后來他創立了姜上白，但一直不溫不火。

走的路線是中低端，基本算是個不怎麼盈利的企業，只能算是勉強保持收支平衡，艱難支撐，

林蔻蔻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就給王亮打了電話。

原本是要馮清的聯系方式。

可王亮一聽，差點沒嚇死。

他一個普通員工，就算有老板電話，也不敢給林蔻蔻，萬一被知道那鐵定被開除。

林蔻蔻也不為難他，退而求其次，問哪里能見到馮清。

這下王亮仔細考慮了一下，說：“明天有個酒展，我們老板可能會去參加，出席的應該是早上十點開始的場會議。”

林蔻蔻掛了電話，就上網搜了一下這次酒展的況。

只是看著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

這次酒展的規模不小，在會展中心舉辦，會邀請全國各地的知名酒商，在會場搭建展臺，市民可以直接去參觀，商家也可以去洽談合作。

外場的展會是開放的。

可這場會議……

都是各大酒業的老板或者高管參加，需要專門的邀請函。

盯著那會展信息的頁面許久，慢慢靠進了椅背里，下意識挲著右手手腕上那串佛珠，思索了起來。

直到又聽見兩下悉的“咚咚”聲。

林蔻蔻瞬間擰了眉，一抬起頭來，果然看見了裴恕那張好看得欠扁的臉。

坐著沒：“又有什麼事？”

他把門推開一條，人就站在里，心似乎不錯：“我聽說你丟單了？”

林蔻蔻一點也不驚訝。

裴恕要想知道，肯定是去問過袁增喜了。

道：“我丟單，你很高興？”

裴恕踱步進來，打量著這間還沒裝飾到位的辦公室，簡直跟進了自己地盤似的，十分自然地坐在了對面那把椅子上，笑笑道：“怎麼會呢？我只是來關心關心林顧問。畢竟這雖然是個死單，做不做得都無所謂，丟單也不要。可要是丟給航向……”

林蔻蔻瞳孔微微一。

裴恕兩手放在了桌上，傾靠近，審視著：“歧路是航向的老對手了，互有輸贏雖然也正常。不過這一單作為林顧問復出的第一仗，要就這麼輸了，不太好看吧？”

林蔻蔻并不生氣，只道：“看來回頭應該把袁增喜那張上。”

裴恕笑起來：“放心，我沒有惡意。”

林蔻蔻不想跟他兜圈子：“你來不會只是為了奚落我吧？”

“怎麼會？”裴恕長眉一挑，目視著他，深灰的眸底一片翻涌的浪，只笑起來，“雖然我跟林顧問的關系也算不上好，可也不至于眼睜睜看著航向的人贏。敵人的敵人，也可以暫時結為盟友。我來是想問，有沒有什麼，是我能幫上忙的。”

幫忙？

這兩個字從裴恕里說出來，落進林蔻蔻耳朵里，簡直跟天方夜譚一樣離奇。

下意識想拒絕。

然而話將出口時，腦袋里一個念頭，忽然冒了出來。

林蔻蔻凝視了裴恕半晌，問：“你認真的？”

裴恕莫名覺得這眼神不太對勁。

但想想還是回道：“正好這兩天手里閑，沒什麼Case要忙，幫幫你也不算虧。”

得虧是孫克誠不在這兒，不然聽見他睜著眼睛說的這番瞎話，只怕得當場氣死。

林蔻蔻聞言，卻笑了起來。

假裝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便道：“那行，我這邊有個新的方案，的確需要裴顧問幫忙。”

裴恕有些驚訝，這麼快就有了新方案？

林蔻蔻卻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反而續道：“但這單Case原本是我負責的，裴顧問來是幫忙。我們兩個人的風格，是完全不一樣的。為了防止之后產生爭執，是不是得約法三章？”

裴恕總算聽出來了：“你這是要公報私仇，借機使喚我啊。”

林蔻蔻笑起來：“那你大可不答應。”

裴恕：“……”

這人，有恃無恐。

只是他想了想自己手里那幾單Case，實在是提不起什麼興趣。反而是林蔻蔻這邊，對姜上白這一單似乎很有把握，讓他很好奇——

究竟會用什麼辦法？

而且現在還對上了航向。

裴恕這人的確是利益為先，沒錢的Case他看都不會看上一眼；但如果是打航向，他倒錢也做。

林蔻蔻問：“想好了嗎？”

裴恕道：“你有什麼條件？”

林蔻蔻便笑起來：“很簡單，這一單是我的，以我為主，涉及到這單的任何況，你都得聽我的。”

行這麼多年，從來沒有人敢對裴恕說這句話。

可現在，做到了。

裴恕眼角都微微搐了一下，過了好半晌，才道：“行，那我就期待，林顧問要用什麼方式，才能把這一單做了。”

*

“真的假的，他居然答應了？”

趙舍得坐在自家酒吧的吧臺里面，聽完林蔻蔻分今天遇到的事，都不大敢相信。

“我記得這人跟你作對很多年了吧？”

“是啊，所以他會答應，我還覺得不可思議的。”

林蔻蔻坐在吧臺外面，跟裴恕談完后便直接下了班，順便來趙舍得這里轉一圈，現在回想一下，仍舊覺得裴恕這人值得探究。

“他跟航向的仇，是真的很深。”

提到航向，趙舍得忍不住嘆氣：“真的不明白，怎麼就走到了這一步。大家都干得好好的，結果把公司賣了。”

林蔻蔻只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沒什麼稀奇的。”

只是看清得晚了一點。

趙舍得難，抬眸看向，言又止。

林蔻蔻便問：“有話？”

趙舍得小心翼翼瞧著，幾番猶豫后，才低聲道：“我今天看見賀闖了。”

林蔻蔻：“……”

趙舍得怕誤會，連忙道：“你放心，他跟我問起你呢，我記得你說的，沒跟他說你回來了。”

林蔻蔻沉默片刻，腦海里浮現出賀闖那一張臉。

慢慢道：“但你演技不好。他一向敏銳，沒那麼容易被你蒙騙，應該已經猜出來了。”

酒吧的燈，隨著音樂晃，偶然間從林蔻蔻面上掃過，映出一片閃爍不定的廓。

趙舍得覺到了一種微妙。

正如先前賀闖向問起林蔻蔻時的那種微妙。

這一刻，心里跟貓爪子撓似的，也不知哪里來的膽子，竟沒忍住問：“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林蔻蔻：“……”

忽然抬了眼，看向趙舍得。

趙舍得嚇了一跳，連忙了一下肩膀，退后道：“我，我就是隨口一問……”

以為林蔻蔻應該不想談這個話題。

沒想到，忽然打斷了：“應該吧。”

趙舍得頓時一愣，然后才反應過來，回答的是上一句話——

喜歡。

應該吧。

林蔻蔻做獵頭這一行，常年跟人打道，對人跟人之間那點微妙的關系，自然不可能遲鈍。

何況賀闖藏得也不高明。

只不過……

嗓音微沉，平靜道：“但我還是不知道的好。”

趙舍得啞然：“你是一直裝作不知道？”

林蔻蔻點頭默認。

趙舍得無法理解這方面的腦回路：“你們沒有破過？他也沒找你說過？”

林蔻蔻淡漠道：“他以前是我下屬，我用著還算順手。他不說，我也不知道，對大家都好。我現在對談興趣不大。如果挑破了，大家就不可能再維持表面的同事關系，他很有可能會辭職。我沒那麼蠢，自斷臂膀這種事，我干不出來。”

趙舍得半天說不出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沒忍住道：“林蔻蔻，你有點渣。”

林蔻蔻不太了解別人對“渣”的定義，只笑了笑：“那就算我是好了。”

說著，埋頭喝了一口酒。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默。

趙舍得看著，忍不住搖頭，納悶起來：“你說你，一個當獵頭的，整天接的都是行業英，高管富豪，人一個弟弟喜歡你你不回應也就罷了，怎麼外面那麼多機會，也沒見你個單呢？”

林蔻蔻理直氣壯：“我為事業獻。”

趙舍得恨鐵不鋼，氣得仰頭無語。

林蔻蔻一看，忍不住就笑了起來。

酒吧里人漸漸多起來，氣氛也漸漸好起來。

林蔻蔻留在吧臺喝了一會兒，但想起明天還要忙姜上白那單子，倒也不好睡太晚，所以十點的樣子就起告辭了。

只是臨走前，忽然看見了吧臺角落里那只花瓶。

細細的玻璃瓶里，了兩枝晚櫻，深的花瓣在綠葉隙里堆疊，有種春日的靜謐。

于是某句話，不期然劃過腦海。

“林蔻蔻，今年的晚櫻開了。”

趙舍得要出門送。

腳步卻停了下來。

趙舍得問：“怎麼了？”

林蔻蔻盯著那兩枝晚櫻看了許久，忽然道：“得得，你幫我帶句話吧。賀闖那邊，如果你下回遇到，就跟他說……”

趙舍得心頭一跳。

林蔻蔻頓了頓，淡淡一笑：“就跟他說，我知道了。”

*

“你昨晚是去天橋底下要了一晚上的飯嗎？”

一大早，幾個人在歧路公司門口會合，裴恕一看到林蔻蔻走過來，就不由皺了下眉。

林蔻蔻昨晚是沒太睡好，但也不至于困倦到被人誤會是去天橋底下要飯的程度。

這人是真的毒。

道：“你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

酒展是早上9點就開，場會議是10點。

林蔻蔻看人到齊，就直接出發。

跟裴恕是已經說好了，可袁增喜不知道，一看裴恕竟然跟他們一塊兒出去，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這單也就三百萬，竟值得裴恕出馬？

林蔻蔻坐在前面副駕，卻是沒對半路加的裴恕解釋半句，只翻開了Pad看著姜上白相關的資料，簡要說明今天的況：“馮清會參加這次酒展的場會議，我們的目標是從他手里拿到單子。”

袁增喜點頭。

裴恕卻敏銳地察覺到了話中某個詞組：“場會議？我沒記錯的話，這種大型會展的場會議，都需要有一定的份，得持邀請函才能場吧？”

林蔻蔻發現，這人抓重點的能力真的很強：“的確，沒有邀請函不讓場。”

裴恕問：“你有？”

沒有的話今天應該不會來吧。

然而萬萬沒想到，林蔻蔻沖他一笑：“當然沒有。”

袁增喜：“……”

裴恕：“……”

兩人先前看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還以為一切盡在掌握，現在他們人都快到會展中心了，結果說自己連邀請函都沒有？！

袁增喜未免傻眼：“那怎麼辦？”

司機已經靠邊停車。

林蔻蔻下了車，看向同樣拉開車門下來的裴恕，笑得猶如三月花開，滿面純善：“放心，有裴顧問在呢。”

裴恕一見這笑，瞬間察覺到不對勁，心里拉響了一級警報：“我？”

林蔻蔻道：“昨天你不是說，要來幫忙嗎？現在就是裴顧問你派上用場的時候了。”

話說著，往前面一指。

裴恕順著所指往前看去。

會展中心外面，搭了許多展位展臺。林蔻蔻所指的方向卻是場，口立著塊牌子，正有幾名穿著旗袍的禮儀小姐，在為場貴賓做場登記。

一種不祥的預，忽然升了上來。

但此時的裴恕還不敢相信，林蔻蔻能沒節到這個地步：“什麼意思？”

林蔻蔻道：“我們沒邀請函啊。你看見那幾名禮儀小姐了嗎？我思來想去，我們這兒就屬你長得好看。你過去，找那些小姐姐要幾張邀請函，或者放我們進去，應該不難吧？”

話說完，手指的方向便更明確了——

正是那幾名正在忙碌的禮儀小姐！

裴恕眼角瞬間搐起來。

袁增喜沒忍住驚呼：“出賣相，這跟做——”

話一出來，他立刻意識到不該，連忙把自己的捂住。

然而已經晚了。

裴恕那一張原本就沒什麼溫度的臉，瞬間降到了零度以下，發青。

他死死盯著林蔻蔻，咬牙問：“你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