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腦袋掉下來的姿勢一定會很標準。

林蔻蔻是真沒想到，他能打出這通電話來。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足足盯了他有十多秒，才問：“你什麼時候猜出來的？”

裴恕頓時笑起來：“剛剛。看來我是猜對了？”

林蔻蔻不置可否，直接從他手里拿過了手機，扔回給袁增喜，道：“下次手機拿穩點，別隨便來個人你就給了。”

袁增喜一頭冷汗，連忙應是。

葉湘卻還困：“不是，什麼跟什麼，什麼猜出來，我怎麼沒聽明白？”

裴恕已經滿意地起，只道：“你的腦子不用明白。”

葉湘：“……”

林蔻蔻則道：“既然裴顧問已經約好，那我們就定在明天下午見面。不過還不知道這個人選能不能談，所以還要麻煩大家繼續努力，我等一份完整的Mapping報告。”

袁增喜訥訥道：“那什麼雜志采訪……”

林蔻蔻淡淡道：“這就不用你心了。”

*

這一通Cold call的況，很快就傳遍了全公司。

有人猜得比較大：“難道他們還真假扮《周末財經》的專訪記者去采訪嗎？設備怎麼搞？欺騙候選人可是行大忌，要是被知道，可以不用在這行混了……”

眾多獵頭都到不解。

作為助理顧問跟在林蔻蔻邊的袁增喜，更是懵得不行。他觀察了一整天，試圖看出林蔻蔻到底要用什麼方法，化解裴恕那一個電話帶來的難題。

可等到第二天，也沒看出究竟。

然后，三個人就出發前往別塔廣告公司，準備拜訪彭志飛了。

別塔所在大樓是棟新樓，樓下大堂裝潢得十分闊氣，幾面大落地窗里面放了好幾張沙發，以供來往的人等待休息。

林蔻蔻走在前面，裴恕、袁增喜在后。

一路上袁增喜都在擔心一會兒見了彭志飛怎麼收場，可到了這兒一看，樓底下早就等了四個人，扛攝像機的，拿話筒的，還有搬三腳架的，樣樣齊全！每個人上穿的外套口，都掛了個“周末財經”的Logo！

這一瞬間，袁增喜目瞪口呆。

那一群人中為首的是名青年，穿了件米的夾克，頭發留到肩上，看得出有些文藝氣質。

林蔻蔻一進來，他就看見了。

于是遠遠招呼一聲，走過來：“蔻姐，好久沒見了，你可算回上海開展業務。沒有你，我這采訪對象都沒那麼富了。”

林蔻蔻跟他寒暄了連句，輕描淡寫地跟裴恕、袁增喜介紹：“秦學明，《每日財經》‘焦點人’欄目的主編，我大學學弟，今天來幫個忙。”

袁增喜終于明白了——

竟然是真的有《周末財經》雜志的專訪團隊，難怪這麼氣定神閑。

裴恕出手去跟秦學明握了一下：“看來，林顧問過去讓人降Title降薪跳槽的那幾單，都有秦先生一份了。”

如何把一個最難的Cold call變得簡單？

看準人的弱點就行。

試問像林蔻蔻這樣，帶著一個專訪團隊去跟候選人見面，誰不愿意跟多聊幾句呢？

——這就是林蔻蔻的制勝笈了。

“略幫一點小忙罷了。”秦學明非常謙遜，初時還沒認出裴恕來，握完手才反應過來，瞳孔猛地了一下，下意識看向林蔻蔻，“他！你——”

林蔻蔻道：“我現在到歧路了。”

秦學明：“……”

林蔻蔻拍拍他肩膀：“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秦學明好半晌才吐出一口氣來，猶自看著裴恕，道：“真狠。”

林蔻蔻笑笑。

秦學明問：“那賀闖呢？”

林蔻蔻看他一眼：“話這麼多，今天還干不干活了？”

秦學明立刻知道，不想回答。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想想也不好當著裴恕的面問。

畢竟這人當初可是林蔻蔻死對頭。

于是道：“那老規矩，我按采訪稿問，你在旁邊聽，隨時補充？”

林蔻蔻點頭。

一行人在樓下前臺做了預約登記，從電梯上樓。

只是沒想到，他們才出電梯，轉過走廊，前面就走過來幾個人。

隔得遠遠的，林蔻蔻都還沒認出來。

秦學明卻是眼尖，突然罵了一聲，一把拉住林蔻蔻，順手還把另外兩人拽進旁邊的樓梯間的門后面。

林蔻蔻詫異：“你干什麼？”

秦學明一指外面，低聲道：“靠，顧向東啊，你沒看見？”

林蔻蔻一怔，過門上那扇玻璃朝外頭看去。

還真是顧向東。

一年時間不見，這位昔日的下屬，似乎混得不錯，穿上了手工定制的西裝，戴上了名牌腕表，眉眼間滿是得意的春風。

旁邊也是個油頭面，西裝革履的男人。

林蔻蔻一眼就看出，這正是他們原本要談的候選人——

別塔的創意總經理彭志飛。

袁增喜還沒搞清楚狀況：“顧向東是誰？”

林蔻蔻簡短道：“航向新任的獵頭部總監。”

袁增喜差點被這句話嚇得摔一跟頭：航向？不是吧，先前對上途瑞那個周飛的獵頭已經夠離譜了，可那好歹也只是個普通獵頭，現在連航向總監級別的都來了？！

顧向東進了電梯。

彭志飛也掉頭回去了。

袁增喜心里拔涼：“完了，他們找的不應該是市場總監嗎，怎麼會和我們找營銷總監撞上？”

裴恕看向林蔻蔻。

出乎意料，竟十分平靜，臉上看不出半分對昔日下屬的緒，還有心客觀地評價了一句：“我們能找到，別人當然也能找到。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航向就是條破船也還能撿出三分釘來，顧向東這個人，本事還是有的。”

只可惜，心狹隘，眼界太窄。

當年也算看重這人，花了點力氣培養，可沒想到，等倒霉，落井下石最快的就是他。

倒戈就直接投向了程冀。

雖然原本沒打算針對這種角，但如果他恰好了攔路的絆腳石，也只勉為其難，一腳把他踹開了。

秦學明對林蔻蔻在航向遇到的爛事兒有所耳聞，有些遲疑：“他們都去過了，我們還去嗎？”

林蔻蔻道：“去，為什麼不去？”

正是因為航向去過了，才更要去。

別塔廣告在業算不上大，但口碑不錯，公司整的裝修很有人文氛圍，現出設計。

彭志飛的辦公室在最里面，采非常不錯，也很安靜。

林蔻蔻他們進去之后，就有書帶著過去。

只不過，辦公室里面除了彭志飛之外，還有位年輕人。

戴了副大大的黑框眼鏡，似乎有些沉默寡言。

彭志飛翹著仰坐在這年輕人對面的沙發上，似乎正在訓斥他什麼。

一見到外面有人來，他才停下。

書敲過門，請林蔻蔻等人進去。

那年輕人立刻起站在旁邊。

彭志飛便皺了眉道：“還杵在這兒干什麼？趕出去啊。剛才那套方案不行，改一份新的再來。”

那年輕人低頭道：“是。”

他禮貌地向眾人一點頭后，退了出去，正好從林蔻蔻邊經過。

肩而過的瞬間，林蔻蔻微微側了一下目，一下就瞥見了他前掛著的工牌——

創意部副總監，向一默。

竟然是個總監？

林蔻蔻有些詫異，再看向彭志飛時，不由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

秦學明業務已經很練了，是真拿出了采訪的架勢，畢竟這人要真有東西，的確是可以回去寫進專欄的。

采訪一開始，他就進了狀態。

林蔻蔻則一如先前所通的，在旁邊打配合，時不時一句進來，問點自己想問的。

彭志飛一看他們烏泱泱一幫人，還以為自己很重視，聊得也很舒坦，哪里能想到這里面還藏著好幾個獵頭呢？

他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整間辦公室里，氣氛十分愉悅。

采訪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林蔻蔻當著面還是笑呵呵的，等采訪一結束，從樓上下來，整個人臉便迅速拉了下來，甚至給人一種冷峻之。

秦學明大概能猜到為什麼。

袁增喜卻很惶然：“怎麼就下來了？不趁機跟對方認識一下，推銷一下我們的職位機會嗎？”

林蔻蔻心極差，不想說話。

裴恕看一眼，淡淡替道明了原委：“因為彭志飛本不是我們要的人。”

袁增喜震驚：“什麼？”

林蔻蔻于是抬頭看了裴恕一眼，道：“沒錯。”

姓彭的不是他們要的人。

剛才坐下來不久后，就以先前彭志飛做過的5A景區文創產品為例，詢問對方。

對方倒是夸夸其談。

但講的東西都很概括，一旦涉及到的細節問題，都模糊地一筆帶過。

尤其是林蔻蔻問了一句：“5A景區做文創，那時候還沒這麼流行，你們在宣發時候，遇到最大的難題是什麼呢？”

那彭志飛竟然愣了一下，反問：“有什麼難題？”

接著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對，笑著道：“無非就是廣告法限制太多，你知道，畢竟和景區相關嘛，現在大多數景區都是公家經營，關系很難平衡。”

“我問的是業務，他跟我談關系。這個人的第一反應就已經不對了，后面補救簡直是蓋彌彰。而且他如果平時不是自己研究關系的，怎麼會張口就說這個？正常搞業務的，開口就回答的絕不是這一點。”

林蔻蔻只恨現在沒煙，不然還能兩口平復下緒。

“沽名釣譽的草包！”

秦學明補充道：“而且就算姓彭的是總經理，可做這個案例的時候他似乎還沒升職。但凡他親自把控過，就不可能不知道執行層面的問題，不至于回避提問的細節，說的所有話都假大空。”

袁增喜大開眼界：“真正把控項目的另有其人？”

林蔻蔻道：“一定有。彭志飛就是掛了個名，把功勞據為己有。他沒有真材實料，就算給姜上白那邊推了，也過不了馮清的面試。”

話說著，他們已經乘電梯下到大堂。

袁增喜不太甘心，反省了起來：“都怪我們調研的時候沒篩好，竟然讓這種網之魚混進來。等回去后，一定重新好好搞一遍……”

林蔻蔻道：“回去，誰說我們要回去？”

袁增喜一愣：“啊？”

林蔻蔻直接在大堂的沙發上坐下來，拿出手機，頭也不抬地道：“賊不走空沒聽說過嗎？彭志飛不是實際主控項目的人，可他既然掛了名，就代表真正做事的人在他手底下，在這個公司！我們只要把這個人找出來，挖他就行。”

袁增喜：！！！！！

對啊，不是彭志飛做的，那也總有人做啊。林蔻蔻看中的是做這個案例的人，只要找出來就行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

袁增喜這次才反應過來，趕幫林蔻蔻一塊兒查彭志飛直系下屬。

唯有裴恕，站在旁邊不，只是看著他們忙碌。

總經理下面就是總監一級。

可沒想到，彭志飛下面的總監竟然有整整六個。

四男兩，三個離職的，三個在職的。

袁增喜不由傻眼：“這，哪個才是我們要找的？”

林蔻蔻也皺了眉。

看著這幾個名字，沉思了半晌，忽然手向其中一個名字點去。

沒想到，在旁邊看了半天的裴恕，竟然與同時手，而且點向了同一個方向，跟的手指了個正著。

林蔻蔻：“……”

四目相對，驚訝，他沉靜。

林蔻蔻凝視他：“你也這麼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