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是下午四點二十分。

有那麼一瞬間，向一默就要被這句話引，拿起電話打過去。只是在按出那串號碼的時候，理智終究回籠——

林蔻蔻也就是說得好聽罷了。

獵頭想要挖人的時候，都是這樣。把他們要營銷的職位，夸得天花墜；把新公司的老板，說得絕無僅有。無非就是畫了個鮮亮麗的大餅，把人騙過去再說。

他憑什麼相信？

按出的那串號碼，被他一個一個，慢慢地刪掉。

敲門聲響起。

他了一聲：“進來。”

是創意部的策劃張晴，才進公司沒半年，開朗，長得也很好，在公司人緣不錯。

剛剛也是在會議室里悄悄了他一下，提醒向一默。

只是進來，把一份文件放下，人卻站在那兒沒走。

向一默抬頭：“有什麼事嗎？”

張晴看著他，言又止。

過了好半晌，幾分憤怒與不平，終于還是了出來，問：“向總監，真的要把這個項目出去嗎？”

向一默淡淡道：“彭總已經代過了。”

張晴不敢相信：“可這是你做了兩個月的方案，彭立一個字都沒貢獻過，他憑什麼？憑他關系，憑他命好嗎？”

憑什麼？

向一默也曾這樣問過自己。

可現在他已經習慣了，不問了，只道：“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你回去吧。”

彭立是彭志飛的侄子。

據說，前幾年他陪著彭志飛去找大師算命，結果大師說他命格能旺彭志飛。彭志飛于是把彭立帶進了這家公司，果然，沒過多久就做出了績。

上一任總經理離職后，彭志飛立馬升了職。

彭立的職位，當然跟著水漲船高。

在公司里，誰也不敢得罪他。

張晴一想，只覺得辛酸。

因為彭志飛最開始承諾這個項目將由向一默全權負責，他做得格外認真，好多次他們這些策劃都下班了，他還在待在公司熬夜，查資料，看報告。

可如今彭志飛一句話，一切都打了水漂。

再辛苦再付出，也不過只是為他人添磚加瓦，做了新嫁。

張晴進公司就是他帶的，心直口快，替他不值：“可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吧？憑你的本事，為什麼還要待在這破公司他們的氣？”

向一默反問：“我能去哪兒？”

張晴道：“你主控過這麼多項目，上次那個煙草的營銷策劃也是你的點子，一說出去誰不知道？外面那麼多廣告公司，肯定搶著要你！”

向一默看著道：“誰能證明呢？”

張晴愣住。

向一默卻慢慢笑了起來，語氣清淡，仿佛已經不在意：“那些項目，沒有一個掛了我名字。就算寫進簡歷里，誰會相信？又會信幾分？如果我跳槽，新公司做背調，打電話來核實，幾個人敢為我證明？作為我的上司，彭總和彭立又會怎麼說？”

張晴終于沉默了，行的時間雖然不早，可也知道，沒有資歷，對跳槽來說有多致命。

市場營銷這個領域尤其如此。

相比起那些簡歷上寫滿了功經驗的資深前輩，誰愿意聘用一個過往履歷蒼白的年輕候選人？

向一默沒有再說話，只是埋頭把一應文件都收拾好，便從他這一間狹窄的辦公室離開，去到彭立的辦公室。

就在彭志飛旁邊。

坐北朝南，一面落地窗，寬闊明亮，幾張真皮沙發下面，鋪著厚厚的地毯。彭立那雙來自意大利的頭層牛皮制的鞋，就隨意地踩在上面。

向一默把文件都放下，又跟彭立大概講了一下這個項目大概的況。

彭立不耐煩聽。

他剪了雪茄點上，看都沒看向一默，直接道：“張晴不是全程跟你做的這個項目嗎？口才好，你過來跟我講。”

張晴被進來。

彭立看見今天穿了件雪紡紗的襯衫，搭著一條破牛仔，臉白人高腰也細，眼前便不由一亮，一下就笑了起來：“來，坐。”

張晴皺了眉，有點不安。

下意識看向向一默。

彭立順著目一看，這才發現向一默竟然還沒走，頓時覺得這人不識趣：“現在項目由我接手了，你還杵在這兒干什麼？”

向一默攥了手。

這一刻，膛里不是沒有心火燒灼。只是他習慣了沉默，習慣了忍，最終還是搭下了眼簾，什麼也沒說，轉朝外面走去。

彭立的聲音，在這過程中，從背后傳來。

向一默一走，他就轉過來對著張晴，跟變臉似的出笑容：“坐啊。”

張晴還看著向一默離開的背影，沒反應過來。

彭立便有些不舒服，怪氣地笑一聲：“你看他干什麼？我叔早年資助過的一條狗罷了，隨便賞兩口吃的就不喚，也就是跟對了人，靠著著我叔，才坐到這個位置。”

已經走到門邊的向一默，腳步驟然停住。

背對著沙發那邊，誰也看不見他表。

只有那一只搭在門把上的手，一瞬間青筋突起，因為過于用力，而骨節泛白。

彭立的注意力，都在張晴上，只意有所指地笑：“所以啊，本事到底有多大，不重要。重要的是選對老板，跟對人。我看今年新來的策劃里，就你最聰明。長這麼漂亮，談過男朋友了嗎？”

他竟手去拉張晴。

張晴嚇得尖一聲：“你干什麼？”

一下就甩開了彭立的手。

彭立一愣，面瞬間難看：“你一下怎麼了？”

然而他話音剛落，眼角余一閃，竟瞥見剛才已經走到門口的向一默，一轉又折返回來。

彭立火了：“向一默，你他媽聽不懂人——”

“砰！”

向一默面無表，一拳頭直接揍了上來。

彭立腦袋頓時“嗡”地一聲。

他臉上劇痛，腳底下一個踉蹌，就摔在地上，整個人都傻了：“你，你，向一默你他媽活膩了！”

張晴也驚得捂住了自己的。

向一默只站在那里，俯視著彭立，臉上平靜得可怕。

*

“怎麼還沒消息？”從早上等到下午，袁增喜從神經繃，等到神困倦，心里已經有點打鼓，“林顧問，我們會不會做得太過分，反而弄巧拙了？這都快五點了。”

三個人都等在會議室。

裴恕拿著手機，在玩貪吃蛇游戲。

林蔻蔻則是氣定神閑坐在一旁喝茶：“著急什麼？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發……”

話音剛落，桌上那臺手機就應聲亮起，震起來，一串陌生的號碼出現在屏幕上。

袁增喜整個人立刻清醒了。

林蔻蔻卻是十分愉悅地勾起角：“這不就來了？”

接起電話：“考慮好了？”

果然是向一默：“能面談嗎？”

林蔻蔻道：“幾點，什麼地方？我來找你。”

向一默竟道：“我來找你吧。”

林蔻蔻：“……”

眼皮突地跳了一下，約意識到，向一默那邊恐怕出了點什麼事。

報了地址給向一默。

十五分鐘后，人到了。

林蔻蔻讓袁增喜端了一杯水進來，放他面前，只問：“什麼況？”

向一默坐在對面，直截了當道：“我可能先需要一個律師。”

裴恕聽見，總算暫停了他的貪吃蛇游戲，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林蔻蔻驚詫：“你干什麼了？”

向一默道：“在公司里揍了個垃圾，會有些麻煩，離職可能也需要走勞仲裁。”

林蔻蔻：“……”

朋友，你這不是發，得是炸了吧！

但沒事，是見過大場面的人。

林蔻蔻道：“這簡單，不嚴重就行，賠點錢了事。勞仲裁這塊我得很。但你，怎麼會跟人手？”

向一默看：“我怎麼會跟人手，林顧問難道不知道原因嗎？”

林蔻蔻：“……”

向一默也不是傻子，淡淡道：“彭志飛好像知道我接過了獵頭，是你們故意告訴的吧？”

裴恕邊立刻浮出了一抹笑，仿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袁增喜一聽見這話未免心虛，下意識想開口。

還好林蔻蔻眼疾手快，直接抓過旁邊文件夾，“啪”一下就擋住了他那張。

袁增喜瞪圓眼睛：“唔？”

向一默靜靜看著。

林蔻蔻笑得跟個良民似的，聲音緩，轉過頭來對他道：“怎麼會呢？專業的獵頭，絕不做這種缺德事。向先生，請你相信，我們是有職業道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