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組既然為優勝組，那林蔻蔻為本屆金飛賊獎得主便毫無懸念，甚至連主辦方評選的環節都省了——

以嚴華為首的五個人，就差沒把“熱烈祝賀林蔻蔻登基”的態度刻在臉上，完全沒有想爭的意思。

其他組即便心有不甘，也只能在旁邊干瞪眼。

到頒獎環節，林蔻蔻上臺來，接過那枚沉甸甸的金飛賊。

主持人便遞過話筒：“這是林顧問時隔一年之后，拿到的第三枚金飛賊，請問有什麼特別的想嗎？”

林蔻蔻拿住話筒，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先說一句：“請大家放心，明年大會我一定不再參賽，我用我的人格保證。”

臺下頓時一片笑聲。

有人大聲起哄：“不想當金飛賊釘子戶了嗎？”

林蔻蔻輕咳一聲：“拿三個差不多了，剩下的也要給年輕人一點機會嘛。”

臺下的“年輕人”作何想不得而知，但三組這邊黎國永、陸濤聲兩個老家伙，卻是瞬間黑了臉。

林蔻蔻這種年紀的人已經拿了三次金飛賊，在說要給年輕人讓路了，可他們這些老家伙至今還一次都沒拿過！

簡直越品越讓人生氣！

然而林蔻蔻似乎并沒覺得自己這麼說有什麼問題，只是抬眸環顧全場，目在立在已經落座的裴恕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手中的金飛賊上，心里忽然有種難以形容的慨。

還是有一些話想說的。

于是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聲，只道：“能參與到別人的人生，不管是單純的旁觀，還是發揮出重要的影響，是獵頭這個職業于我而言最大的魅力。在幾乎人人都需要工作的現在，獵頭是能為候選人帶來改變和希的人，無論如何，為一名獵頭顧問，我到榮幸。”

這個時候的林蔻蔻，是難得的，在發的，甚至讓人覺得連握在手中的那枚金飛賊，都在其映襯下黯然失。

哪里需要這顆金飛賊？

自己便是。

片刻的靜寂后，臺下響起了經久不息的掌聲，是為林蔻蔻這番話，也是為心中的共鳴，為這份自己付出過、熱過、也信仰過的職業。

只有航向所在的區域，一片雀無聲。

施定青靜坐在位置上，遙遙看著臺上，一語不發。

因為閉幕式不完全按公司來分位置，大家坐得比較隨意，留給裴恕的位置，恰好在施定青旁邊，兩人之間只隔了一個沒有人坐的空位。

無論誰，只要一轉頭，就能看見另一個人的表。

只是兩人都看著臺上，誰也沒。

主持人已經快進到提問環節：“我們都知道林顧問在業絕對是既有知名度又有能力的功獵頭，有不人都想要請教您，您介意當場回答一些問題嗎？”

林蔻蔻一臉端莊面：“當然不介意。”

臺下立刻有人舉手：“靈生珠寶這單Case是找HR，林顧問卻順利完了，那你是跟HR和解了嗎？”

林蔻蔻：“……”

方才的端莊面頓時凝滯在臉上，靜默片刻，直接朝主持人道：“下一個。”

全場頓時再次哄笑一片。

裴恕也沒想到還有人能問出這麼刁鉆的問題，又看見林蔻蔻那反應，不由想起了下午時候。

沈心去靈生珠寶面試完，催促著陳逸盡快走完流程給沈心發了Offer，可等下午兩點半Offer真拿到了手里時，卻沒忍住，搖了頭，長長地嘆口氣：“作孽啊……”

林蔻蔻能跟HR和解？

下輩子還差不多吧。

他想到這里，沒忍住笑了一聲。

施定青終于回頭看了他一眼，只道：“想要憑這點就打垮我，還早得很。一顆金飛賊，虛名罷了……”

裴恕看向，平靜地提醒：“想打垮你的，從來不是，而是我。還有，如果當初不是你離開航向，簽了一整年的競業協議，今天這顆金飛賊，本應在去年就屬于。”

為了將航向賣掉，為了權的變現，施定青毫不猶豫地拋卻了那個曾幫助過、甚至一直都在幫助的林蔻蔻。

整整一年的競業期。

裴恕永遠不會忘記，那天午后，走在清泉寺松林間的石板路上，林蔻蔻表尋常的告訴他，碑林里立著多塊石碑，寺院里數得出多塊石磚……

施定青漠然道：“競業協議也是自己愿意簽。”

裴恕道：“只是記恩不記仇，但你不會總能遇到心的人。你沒發現，你邊的人越來越嗎？”

施定青不為所：“那又怎樣？只要還有人追求利益，而我恰好也能提供利益，總會有人湊上來的，我永遠不會缺同類。”

或許，這就是生存的法則。

這一刻，裴恕心底到了一諷刺，只是轉瞬又慢慢散了，那些泛起的、濃烈的緒，消弭在一種似有似無的悲哀里。

他道：“但那些被你拋棄過、傷害過的人，不會再回來了。”

施定青道：“我不在乎。”

這時，頒獎已經結束，林蔻蔻從臺上下來。

整個五組的人，還有整個歧路的人，全都起朝著涌去。

林蔻蔻被他們圍在正中，笑著親了一口手中的金飛賊。

裴恕遠遠看著，也不知為什麼，膛里忽然升上來一點溫度。忽然覺得很多事，似乎也沒那麼重要了。

他平淡地對施定青道：“那祝你得償所愿吧。”

然后起了，將西裝外套上的一粒扣扣好，也朝著林蔻蔻那邊去。

施定青坐在遠，看著那邊熱鬧的場景，眼底不起波瀾，只對旁航向的人道：“走吧。”

大會在下午四點半閉幕，晚上有一場聚餐，但航向大部分人沒有參加。

只有莊擇，似乎完全沒有到影響。

晚上聚餐時，整個航向就他一個人拎著酒杯到場，蹭吃蹭喝，談笑風生。

來自天南海北、各大城市的獵頭們都放松下來，在這個最后的、難得相聚的夜晚，舉杯歡慶，互訴衷腸。

金飛賊的競爭已經結束，各組完Case的細節也不再保，沒一會兒便相互聊了個干凈。

只有三組那邊，藏著掖著，諱莫如深。

林蔻蔻對此十分不滿，問了三遍也沒得到回答之后，終于沒忍住跟大家一塊兒把這三個人堵在了飯桌上：“你們是真給皇帝選妃去了嗎？大家怎麼做的都已經說了，就你們跟鋸葫蘆似的。結都結束了，一破公司你們怎麼給人招的阿聯酋航空的空姐，倒是仔細說說啊！”

陸濤聲、白藍、黎國永這三人，在整個爭奪金飛賊期間，屬于貌合神離、三個和尚沒水喝，現在卻團結得像是捆在一繩上的螞蚱，相互看看，誰也不開口。

林蔻蔻撇他們一眼，作勢拿起手機：“行，不說是吧？那我們干脆打個電話去客戶公司那邊問問。萬一你們仨為了面子弄虛作假呢……”

白藍立刻怒了：“你這純屬污蔑！”

黎國永笑容也僵了：“我們不至于吧……”

林蔻蔻便道：“你們要覺得是污蔑，就證明一下自己啊。”

陸濤聲開口道：“還是我來說吧。Case我們的確完了。這家公司搞芯片研發，但無論前臺小姐還是空姐，都不愿意來。規模太小，看上去隨時都要倒閉的樣子，融資失敗好幾次，不像是有什麼發展前景的公司。所以我們……”

說到這里，他頓住，看了白藍和黎國永一眼。

眾人都好奇極了。

林蔻蔻問：“所以怎麼？”

“……”

又是一陣沉默。

最終，還是白藍板著一張臉，給了一個驚天地的答案：“所以我們仨干脆湊了點錢，把那家公司投了。”

“……”

全場忽然死一般的靜寂，所有人表呆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就連林蔻蔻都愣了。

啥玩意兒，就為了給這家公司招個前臺，這三位湊錢投資了這家公司？！

白藍一看所有人的表，頓時覺到了辱，拍桌就站了起來，不滿道：“你們這算什麼表？我們投這家公司也不是沖，是經過充分調查了解的！你們怎麼知道人家哪天不會一飛沖天、直接上市呢？”

所有人還是一片震撼的沉默。

林蔻蔻心復雜，只幽幽嘆了一句：“我算知道，牛刀殺是什麼效果了……”

至于白、陸、黎三人投資這家公司，到底會不會虧……

無人在意。

林蔻蔻徹底解開了有關本屆金飛賊的所有疑，同裴恕走到外面臺上吹風。

兩個人將手臂搭在欄桿上。

裴恕回想起這漫長的一天，注視著遠的霓虹，忽然問：“沈心會離婚嗎？”

林蔻蔻想了想，道：“應該會的吧。”

裴恕道：“我猜也是。”

林蔻蔻道：“就算鄭維方沒有問題，鄭維方的母親也是問題。兩個人的婚姻結合，不可避免地涉及到雙方家庭，很多時候不是不能接納這個人，只是無法容忍對方的家庭。”

沈心目前似乎還在猶豫，但先選擇了離開牽手網，去靈生珠寶創造屬于自己的價值。

那麼后續一些問題會跟著出現。

只不過不再是主斬斷這一切，而是任其發展，等到了某個點上，便會順理章、自然而然地結束。

裴恕沒有說話。

林蔻蔻轉眸著，卻道：“但你現在，好像也不那麼在意了。”

裴恕道：“我不是厭惡離婚，我只是……”

他搭下眼簾，慢慢笑了一聲：“我只是，過不去那道坎。”

林蔻蔻輕輕手，搭住他的手背，只道：“現在過去了。”

夏夜的涼風里，手心卻是微熱的。

裴恕過了好久，終于輕輕道一聲：“謝謝。”

賀闖從里面出來找林蔻蔻時，看見的就是這副場景：兩個人并肩立在欄桿前，一個人的手掌疊覆蓋在另一個人的手掌上，靜默中，分明一句話也沒說，卻又好像說盡了所有。

于是腳步忽然頓住。

他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倒是林蔻蔻無意間一回頭，瞧見了他，一下有些怔愣，下意識看向裴恕。

裴恕看了那邊賀闖一眼，只道：“去吧。”

林蔻蔻便笑一聲：“等會兒回來。”

直接朝著賀闖那邊走去，然后停在他面前：“有什麼話嗎？”

賀闖也琢磨不清心底到底是什麼覺。

但在看見朝著自己走過來的時候，似乎都釋懷了。

他笑著搖了搖頭：“原本有，現在沒有了。”

林蔻蔻一下不知道該說什麼。

賀闖仿佛又恢復以前那個賀闖，冰冷沉肅的覺褪去，年的熾烈回到上，他有些灑地道：“我會離開銳方，自己開一家公司。”

林蔻蔻先是欣，后是驚訝：“你要自己開公司？”

賀闖朝那邊的裴恕看了一眼，雖然知道自己是輸了，但仍舊不吝嗇給這位曾經的對手上上眼藥，只意有所指地對林蔻蔻道：“有你的前車之鑒在，誰知道和人合伙開公司會有什麼下場呢？我還不會跟你一樣，重蹈覆轍。”

林蔻蔻回頭看上一眼，也跟著笑了。

裴恕就站在原地，哪兒也不去。

林蔻蔻同賀闖在說話，他就靠在欄桿邊，吹著風。

直到莊擇溜達過來，站到他邊，來了一句：“我始終沒明白，深圳工廠那次裁員，我們做得那麼功，為什麼一結束，你就要離開，放棄。一直以來，我都以為是因為林蔻蔻。”

裴恕沒搭理他。

莊擇是真的困：“所以真的是我會錯意，你其實并不喜歡裁員的工作嗎？”

裴恕只道：“你心里有什麼，就會看到什麼。”

莊擇久久沒有說話。

當年裴恕頂著他纏滿紗布的腦袋，將那個簡陋的紅包遞出去時的場面，再次浮現在心頭。

然而此時此刻再想，卻好像不再是他當初以為的那個意思了。

莊擇慢慢道：“你是真的變了。”

裴恕道：“或許是你沒有看清過。”

莊擇想了想，卻不知為什麼朝著林蔻蔻那邊看了一眼，竟道：“林蔻蔻這種人，總給人一種得要跪著才能喜歡的覺。你真的……”

裴恕不客氣地打斷他：“你想跪，你有機會嗎？”

莊擇：“……”

眼皮登時跳了好幾跳，他咬了咬牙，終是將這口氣忍了，心知這場拉攏已告失敗，干脆轉就走，只一擺手，一聲冷笑：“來日方長。努力工作吧，要是哪天裁到你頭上，我可不會客氣的。”

裴恕沒接話。

但林蔻蔻正好結束了跟賀闖的談話，從那邊走過來，聞言笑著回他一句：“莊顧問將來有需要，也可以找我們的。你要失業，我們愿意打折幫你服務一下。”

莊擇聽見，差點沒跌一跟頭，回過頭怒視林蔻蔻。

林蔻蔻沖他揮揮手：“慢走，不送。”

莊擇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干脆利落地走了。

廳里面的聚會也差不多到了尾聲。

臺上再次恢復安靜，林蔻蔻靠回了欄桿上，聽著江面上吹來的喧響風聲。

裴恕輕輕道：“結束了。”

林蔻蔻“嗯”了一聲，接著又笑起來：“不結束，怎麼開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