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城市夜未眠，形形的人待在高低不同的房子里，擁堵不堪的道路便一下空了下來。

暢通無阻，周箐躁不已的心也跟著放松下來。

開的很穩，車速嚴格控制在40公里，從離開主干道到繞進老城住宅區的崎嶇小道，駛地下車庫，一套作堪稱行云流水。

小區住率很高，等到周末，居民的車會填滿整個負二層。

盡管周箐兩個鄰居停車習慣十分差勁，一輛莽撞地沖出停車線橫線，像只探頭的王八，一輛瑟瑟躲在角落，因為拐彎幅度太大，險些斜著|進的車位。還是在汽車后視攝像機的指引下，確進了屬于自己的小小空擋。

這是周箐本人都沒有意識到的獨特天賦。

兩年前的夏天，炎炎酷暑中，駕校的教練同三只菜鳥在狹小的車廂。

他是個暴脾氣的中年男人，看誰都帶著對方欠了他十萬塊的表。在為期數月的培訓，空氣里流淌的除了帶有汗臭的冷風，還有他刻薄冷酷的奚落。

周箐是學員中唯一讓他閉上的人，也是一次拿到駕駛證的優秀畢業生。

安靜時集中力實在驚人。

呼吸輕而悠長，纖長的睫羽每一次翕，都令人聯想到湖中天鵝的振翅。在眨眼的間或中，路燈的斑從漆黑的眼眸上流走，那樣子稱得上賞心悅目。

“林軒”專注地凝周箐。

終于到家了。

城中路段嘈雜的喇叭聲，飛馳而過的電瓶車流以及似乎永不轉綠的信號燈，能給每個駕駛新手留下影。

按下手剎、轉鑰匙，周箐忍不住長長舒了一口氣。

高度集中神再放松，在到些許就的同時，腳也了，幾乎整個人融化在駕駛座上。

“辛苦了。”

“林軒”的手掌恰到好地出現在側。

祂在車輛停穩后，先一步下車，拉開了主駕駛的車門。

“很累麼？需要我攙著你麼?”

男人逆而立，嗓音低沉語調緩和，似乎是注意到了周箐流出的張，特地保持了半臂間的安全距離，表現得尤為紳士。

周箐蜷在車中，仰視祂的。

地下車庫冷白的穿不怪結實的肩背，祂投下的黑影完全籠罩著，困在其中，像一只瘦弱的白鴿。

真可怕。

想要渡過這個夜晚，靠禮貌肯定是不夠的。

作為同床共枕，即將結婚的，他們必須更加親近一些才行。

如是思索，著“林軒”，好看的下，薄而的，以及毫無波的眼睛，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好辛苦，已經堅持不下去了，現在一步也不想走。所以、抱抱我吧，抱抱我好不好？”

像鮮花綻放迎接雨一般，周箐仰著“林軒”，向祂打開雙臂。

“林軒”在進食過程中崩掉了襯衫的紐扣，現在領口大開，周箐能清楚地看祂吞咽時的嚨。

對怪來說，、和食會是同一種東西麼？

會弄巧拙死在這里麼？

為了防止事故，車庫里到都是攝像頭。如果激的話“林軒”會再次出足的姿態麼？死前放聲大能引來保安注意，讓祂也陷法網一起陪葬麼？

各種想法在周箐腦中一閃而過，覺得心跳都慢了下來。

但“林軒”只是非常平靜地彎下腰，將雙手穿周箐腋下，將從車中抱出。

“好啊。”

這是實打實的公主抱，一手扶住后背，一手托住雙膝。周箐能清楚到覺到夏衫下的起伏，和潛藏在其中致命的力量。

的被鋼鐵似的臂膀環繞，臉蛋親地住“林軒”的膛，耳邊是平穩的心跳，咬住“黃鱔”的利齒隨時會出現。

腥的畫面揮之不去，周箐總想在“林軒”上找個能搭手，防止自己被扯進去的地方。

“上班讓你很辛苦，你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抱起過我了。”

“好像回到大學，剛談的時候。”

努力回憶過去，漆黑的眼眸在怪上逡巡。

綢前衫被浸，風吹后干了黑紅的片。

好在祂上看起來還是干凈的。

最終，周箐的手掌住了祂前的。

“林軒”似乎愣了一下。祂垂下眼睛看懷里的人。

“這樣啊，你喜歡這樣麼？我會多抱抱你的。”

掌心突然有一陣熱氣噴灑，周箐用指腹到了堅的牙齒。

不知何時張開的，癡纏地了的指。

……

男人將手指搭上面板，指紋鎖發出“滴”的一聲輕鳴。綠燈顯示“林軒”已經完地繼承了他科技上的份。

如今科技發達，智能家居普及到家家戶戶。用戶只需要手機下載廠商提供的APP設置個人習慣，相關設備就會準點運行。

空調吞吐的冷風驅散炎熱，門廳橘黃的夜燈點亮家的溫馨，浴室中熱水多半已經燒好了熱水，一切都是周箐記憶中的樣子。

自打他們搬進來后，千百日都未曾改變。

“林軒”在鞋柜邊站定。

祂好奇地環視四周，整理因畫面刺激而生的回憶。

這是我的家，麗而寧靜的地方。

打掃地很認真，維護地十分認真，瓷白的地板彩可鑒，客人完全可以腳而行。

所以不允許有臟東西進去。

在“林軒”即將邁步的時候，周箐立刻摟祂的脖子，出聲指揮道：

“不行，先別進去……把臟服了，扔在玄關就好，我明天再收拾。”

“我們先去洗澡吧。”

這不是個過分的請求。

祂非常配合地將皮包放在柜子上，然后慢慢解開自己的服，但周箐的連也不能幸免于難。

他們再次坦誠以對。

進浴室之前，周箐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子。

染的連趴趴伏在地上，像尸。

盡管自欺欺人地把衫和兇都丟在后，不詳的仍舊滲進了蒼白冰冷的生活。

這麼想道。

……

……

周箐第一次看到林軒在皎潔的月下。

第二次在浴室白的燈中。

也是這樣著一塊香皂，把它滴到林軒面前。面緋紅，十分地低垂眉眼，態度卻不容拒絕：

“上次的事太突然了。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是想在干凈的室，像這樣清洗干凈兩個人。”

“我的外婆說孩子不注意的話會肚子痛……”

我懷疑你不干凈、我害怕跟你在一起會得上傳染病。

這種話題足以讓大部分男人失去興致，嚴重時甚至會被視作挑釁，激起強烈的反抗。

但林軒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然后用拳擊掌，出恍然大悟的表：

“唔，的確是我考慮不周。孩子的比我想象的還要脆弱啊。”

他按照周箐吩咐在用浴花打出富的泡沫，然后坐在浴缸邊沿，捧著那泡白油認真清洗自己。

同樣緋紅的耳后、還有些青的下頜、然后是窄而有力的腰腹。

他好像回到了純粹的孩時期，在母親的指導下，第一次學著獨立沐浴。

“雖然仔細地洗過了，但我還不是很放心。不如你再幫我好好檢查一下有什麼的地方吧。”

“過來吧、拜托了，箐箐。”

一切完后，他熱地向邀功。周箐現在還記得那個出虎牙的笑容。

真是像孩子一樣。

但后面的事也知道。

騙子、真惡心。

他已經死了。憤怒離去后，剩下的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難過，這讓周箐突然覺得很掃興。

現在對這種事興趣不大了。

洗祂就像暑期打工，幫忙清理店里的金狗狗，差不多就行。

“大概這樣就可以了。我有點累了，接下來你自己洗吧。”疲憊地收回埋進怪發間的手指，把花灑塞到“林軒”手里。

周箐實在太累了。

連續一周的過量用藥，腥可怖的怪襲擊，第一次高速駕駛，事件接踵而至，令箐心力瘁。

在挨上枕頭的那一刻，便筋疲力盡地睡了過去。等到“林軒”吹干頭發回來時，已經發出了貓般細小的呼嚕聲。

睡后空調變得很冷。

被徹骨的孤獨裹挾，周箐無意識地手去找被子，但到的卻是一節。

怪是不會睡覺的。

祂只是按照“常識”讓自己放松地躺在那里。沒有殺戮和欺騙，只是非常平靜地依偎在“妻子”側。

這覺非常奇妙。祂的肢幾乎化了一灘黑紅的湖泊，陷在的被褥之中。

祂看向發出窸窸窣窣響聲的“妻子”，手的面龐：

“你很冷麼？”

人沒有回答。把臉在這熱源上，發出細小的“唔”聲，類似于迷路的崽在寒風中呼喚母親。

【得照顧才行。】

于是祂慢慢爬了過去，地用裹覆。

蟒蛇也會這樣纏住獵，用丈量對方的尺寸，思考是否能將它一口吞下。那是一種十分貪婪，徘徊在失控邊緣的。

他們相擁睡到天亮，迎接為訂婚準備的年假第一天。

“叮叮叮——”

吵醒周箐的是一通急促的電話，來電顯示上寫著“媽媽”兩個大字。

來者是林軒的媽媽。

一個子如命的人。

周箐才迷迷糊糊接通電話，自說自話的聲音就魯地沖擊的耳:

“喂——箐箐，我是媽媽呀。雖然是年假第一天，但這個點也該起來了。”

“你也知道軒軒上班很辛苦，所以早餐的營養是必須的，剛好是假期，如果有條件的話用熬好的湯下面是最好的。”

……

“你們什麼時候回來？我可以再教你做一次。哎，真是不放心，我中午直接坐車過去也行，假期呆上幾天，也做做家務。”

又是這套說辭。

刺耳的聲讓周箐完全清醒過來。

林母本人可沒說的那麼友好。

多年來，以周箐的服從作為基石，們的婆媳關系僅維持在表面上的友好。

這個人一方面暗暗嫌棄病弱不能生下林家的兒子，但又在兩人相擁的時候突然打電話，是什麼奪人氣的狐貍。

“早上醒了麼？昨晚我聽見箐箐和你撒，誒，你都那麼辛苦了，可不要遲到啊。”

“中午到了，食堂有什麼好吃的？我跟箐箐說了你小時候最吃的那道菜，有做便當帶給你麼？味道有我做的好吃麼？”

“晚上加班到家了麼？都這麼晚了，直接洗洗睡覺吧，睡前讓箐箐給你打盆洗腳水，活助眠的，養足神才能繼續應對第二天。”

林母的關心不分場合地進的私生活。

重重心理迫下，周箐有時候會覺得就趴在臥室的窗外，隔著一層窗簾努力地往窺視。

和擔心自己是病人，是林軒的負擔，于是強迫自己信任人，健□□活的周箐不同。不信這個企圖掌管兒子人生的人無法察覺到他出軌的異狀，說不定還主跟他聊過“拋棄這個神病，選個本地孩幫助發展”的想法。

他們狼狽為，誰都不是自己的親人，到頭來只有孤一人。

這種想法讓周箐一陣惡從膽中生：

你也嘗嘗心煩意、驚恐不定的覺好了！

“……你兒子死了。”

抿住，掃了一眼枕邊沉默不語的“林軒”，“啪”地掛掉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