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里都夸,林承德能有林軒這樣的兒子是多年修來的福分。

書上說了，唐僧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方能取得真經，世間萬有得有失。一定是老天爺看他分配工作不順利,妻子潑辣磨人，覺得他上半輩子經住了考驗,就送個懂事的兒子給他,讓他晚年清福。

林承德不以為然。他覺得林軒能有今天這樣的績,自己的教導絕對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盡管他下崗后沒有收，平時又不常在家。可若不是他基因優秀，給了兒子靈活的頭腦，閑暇時輔導功課，授予他人生哲理。林軒能這麼有出息麼？

被李蘭芳這麼一個俗婆娘管教，擺在林軒面前的只有兩個未來——

要不變唯唯諾諾、毫無主見的娘炮；要不索變叛逆青年，用暴力發泄生活力,直接報送管所。

他還數落起他老子了？

林承德到臉上掛不住,他皺起眉頭，反問道：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楚阿姨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現在就不要提了。而且我們說的是你和箐箐的事,跟你王阿姨有什麼關系？”

不過,考慮到現在兒子是家里的頂梁柱,林承德也沒有把話說的太難聽。

他嘆了口氣：“是不是你媽又在瞎說了？哎，這個人就是喜歡瞎猜忌。”用余悄悄窺向“林軒”。

“林軒”沒有理會林承德：

“比起心我和周箐,你不如想想怎麼安媽。現在緒很糟，如果你夠盡職的話，也不會說話吧？”

早些年，兒子還會因為自己態度寬厚而親近自己。但學校的營養費、補習費都是李蘭芳出的。他上學時，咬著牙從上扣錢給林軒買名牌球鞋和服,就為了不讓兒子落下面子。

林軒又不是瞎子。雖然他會出于男人的立場，制止李蘭芳無休止的“歇斯底里”，但林承德總覺得兒子實際更加親近母親。

祂直視前方面無表的樣子令林承德確定了這點。

事到如今，他應該為了家庭和諧做點什麼。

但一旦看到妻子松弛的皮以及胖的軀，堵在嚨的話語又滾回了肚子里。

之前為了賺錢不顧形象就算了，他不明白為什麼林軒給了那麼多生活費，還是一副摳摳索索不懂保養的樣子。

林承德僵地扭頭，看向坐在角落發呆的周箐。

烏黑秀發垂直背部，掌大的臉蛋白皙如雪，上面嵌著兩只清凌凌的杏眼。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當年的小楚，讓林承德心底泛起陣陣憐惜護之。

怎麼就不盡職責了？李蘭芳唱黑臉，他就唱白臉。安郁郁寡歡的兒媳，讓到家的溫暖，同樣能緩和氣氛。

林承德笑著跟周箐打招呼：“哎呀，箐箐好久不見。真是過意不去，好不容易放年假，還要跑來打擾你們。你媽就是心，一聽到你不吃早飯，就急急忙忙跑過來想照顧你們。”

“但你的能力爸當然清楚，我會帶回去的。”

手就要拉開擺在周箐邊上的椅子。

“啪”。

比男人屁先一步落座的是他的公文包。

“林軒”一手扔了親爹的行禮，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爸，你做這里就好。我坐邊道，方便遞菜。”祂住林承德的肩膀，把膝蓋已經彎曲的他提了起來。

接著“林軒”手腕一轉，不聲給林承德換了個位置，把他擰到李蘭芳邊上。

祂作實在是太自然，林承德愣了愣是沒反應過。

他乖乖地坐了下去，低聲和“林軒”道了聲謝。

周箐皺的眉頭略有舒展。

在厭棄林軒后，連帶著也遷怒了林承德，覺得有其父必有其子，他的笑容比起親切更讓覺得惡心。

桌上齊之后，后廚開始陸續出菜。

“你可算是過來了？我以為你還要幫鄰居修個洗機才來呢？”

“哪能像你？不打招呼就跑過來！小賣部還有人要買東西呢，我不得幫你收攤！”

雖然像這樣怪氣的聲音不絕于耳，氣氛不算妙，但周箐心卻很平靜。

過去，或許會絞盡腦當和事佬，把話題轉移到“李蘭芳最近追的電視劇”或者“林承德看的名人傳記”，努力營造出一家人閑聊吃飯的溫馨氛圍。

現在，周箐只專注于自己眼前的小碗。該吃飯就吃飯，絕不給自己增加心理負擔。

奇妙的是，閉后周箐才發現原來自己開不開口，對飯局并沒有什麼影響。

這對夫妻一邊拌，一邊筷子不停，品嘗招牌菜是何種滋味。吃到滿意的，李蘭芳就按住餐盤，或撕下魚肚上最的一片，或擰下一只的，送到“林軒”碗里。

周箐意識到兒媳到底是外人，沒有，這些人或許還覺得自在一點。

但這沒有什麼不好，反正遇見林軒之前，也經常一個人吃飯。端著餐盤，在喧鬧不止的食堂穿梭，尋找一空位落座。

那時候周箐上午滿課，直到十二點才能離開教室，而下午一點半又是寵店打工的時間。雖然通勤時間有點，但也能不隨便用面包隨便應和。打工很需要力，寵店忙的時候，外面等著洗澡的狗狗吵吵鬧鬧排小隊，本不留給吃飯的時間，所以食堂廉價、營養均衡的飯永遠是最好的選擇。

哪怕旁邊有面對面吵架，趕時間的也能坐下來用午飯。C市飯菜口味偏甜，外婆時不時會給寄一點自制的剁椒下飯。

周箐一邊嚼著辣椒，一邊想這個月賺到的錢要打給外婆，給買新服穿，要是賺到的錢更多就好了，可以請個保姆照顧給做飯，老人家年紀大了應該福。

學校很大，用力蹬著從學姐那里買的二手自行車，騎上校大橋的坡頂，再俯沖下來。

自由的風吹開的一頭長發，周箐看見晴朗無云的天空，和紅磚砌的自習樓，想到剛剛寵店群說下午有一只帥氣的德牧預約洗澡，就忍不住出笑容。

時隔五年，周箐終于想起了一個人生活的方式——反倒比一家團圓要幸福許多。

周箐的菜到了。

往碗里夾了一大筷子鐵板魷魚，飽滿Q彈的魷魚須裹上主廚特質的燒烤醬，在鐵板香，佐以洋蔥粒、辣椒面、胡椒等調料，香辣口味令人胃口大開。

外婆去世后，周箐就陷了抑郁，吃到剁椒會讓想起失去的東西，再加上藥說明上寫著“避免刺激飲食”，治療期間吃的相當清淡。

后面和林軒一起生活，林家做菜偏向甜口。為了照顧人口味，也跟著李蘭芳學習家常菜，索停掉了吃辣的習慣。

許久沒吃辣椒，火辣的香氣沿著口腔竄上腦袋。

真是太嗆了……周箐一時覺得有點想哭。

后面或許應該買點二荊條，撿回自家的家常菜。

周箐這樣想著，手去盤子邊的巾。雖然裝潢很典雅，但酒店實在小氣，巾都裝在塑料小袋里，按人次收費，用之前還要費力撕開包裝。

“林軒”心地將一份拆開的巾推到周箐跟前，祂輕聲詢問：“你還能吃辣麼?”于此同時，服務員將一盤“剁椒魚頭”端上圓桌。

周箐的緒只有強烈到一定程度，才會借由的力量傳達給“林軒”。所以祂平時更常到的其實是林軒本人殘留的緒。

林軒不喜歡應對家里長短，他做夢都想離開仄的小鎮，但有周箐在的家庭卻如此不同。

圓桌上，周箐明明本不擅長應對際，卻還在努力用自己單薄的脊背代替書房的墻壁，隔絕父母的爭吵。

那個被關在小鎮的獨孤男孩，隔著時空注視保護他的人，總能到一種異常溫馨的幸福。

可畫面正中的周箐憂心忡忡，連飯都沒有吃上幾口。

這種緒令“林軒”到困：

丈夫不是要照顧妻子麼？為什麼會因為這種折磨的事到快樂？他不是想逃走麼？他自己沒能力理麼？

為什麼？為什麼？

由記憶引出的疑如此之多，怪無法理解邏輯上的自相矛盾。

從個人驗角度考慮，祂還是更喜歡周箐吃飽飯的樣子。

剁椒、剁椒、剁椒……

桌上了二維碼，手機掃描就可以瀏覽菜單然后加菜下單。“林軒”找了一會兒，選了周箐應該喜歡的東西。

周箐和“林軒”大眼和瞪小眼：

還能吃辣麼？

這個怪是不是看到被辣椒嗆到的樣子在小瞧？

抿了抿：“我當然能吃辣。”挖了一勺剁椒和魚送進里。

流星雨一定也讓這家主廚發生了變異。C市居然有餐館會做辣口的菜！他們的紅湯里的紅原來不單純是人造素麼？！

周箐捂住，被辣椒燒得臉頰發燙。

“林軒”托住臉頰問：“好吃麼？”

老實地“嗯”了一聲。

雖然一時不太適應，但剁椒的味道的確很像老家做的那種。

“林軒”朝靠近了一些：“我也想嘗嘗。”

林軒不能吃辣。

祂不喜歡刺激的味道。

兩個弱點疊加會有什麼火花？

周箐干脆地把勺子塞進男人里，讓祂一同品嘗舌尖火燒火燎的快|。

緋紅自男人的脖頸一路攀爬，把祂的耳垂染得鮮紅滴，

“好辣。”

祂扶著周箐的肩膀，咳得彎起了脊背。

緩了好一會兒，“林軒”才重新抬起腦袋：“別的呢？另一盤會好吃點麼？”

他漆黑的眼眸里含著眼淚，看起來有些可憐。

那種奇怪的好奇心讓周箐覺得好笑：

“你真是不行誒……就吃點甜辣的好了。”

周箐問服務生要了一個小碗，倒上熱水，把魷魚須往里面涮了涮，重新塞給祂。

做完這一切，又覺得自己很蠢。

算了，就當喂小狗。

總不能在餐廳就辣死祂吧？還要吃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