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因為太了, 換了服便立刻下樓出去找吃的，果腹后，人便舒爽了。

安在西班牙這幾天沒有安排節目，當初在西班牙一個月, 塞羅那幾乎已經玩了個遍, 對這個城市甚至已經生出了一種了如指掌的覺。

此時安無無求, 在路上看見地鐵的口, 想了想, 走了下去，隨機坐上了趟地鐵，然后在某個看著合眼緣的站點下了車, 接著漫無目的地走著。

半小時后, 安無所事事地游在哥特區的大街小巷里。

這時端在手里的手機突然震，是消失了一個多小時的犼發來回復，安點開消息，疑地挑了挑眉。

犼：你在哪里？

不是回答過了嗎？

悟能：西班牙啊。

悟能：塞羅那。

安想了想，難道是覺得說得太浮夸, 以為在吹牛？

安笑了笑，這樣懷疑也可以理解。

悟能：我真沒騙你，我在哥特區自個兒逛著呢, 待會去流浪者大道。

悟能：對了, 那有家賣手工皮質品的點，是家百年老字號，我去給你買個手信！

對方這回又沒了回復, 安聳肩笑了笑, 這個犼神經兮兮也不是一天兩天, 半路失蹤不意外, 收起了手機，并不在意。

此時的安正好路過一家小店門的落地玻璃窗前，隨意一個轉頭，自己倒映在一片琉璃影里，安突然駐足。

下一秒，安走上前，一把推開玻璃櫥窗隔旁的古老門，走了進去。

站在一百公里外的草坪上的單屹將手機收起，臨時放了Jams的飛機。

Jams有些詫異，不理解：“嘿？你要去干嘛？”

單屹：“去救命。”

Jams：“救誰都命？”

單屹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我的命。”

Jams：“What？”

蘭布拉大道，又稱為流浪者大道，因為這里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流浪者，發發熱。

在這里，聚集著不同的種族、不同的、不同的語言的人，這些人將世人眼里的“街頭藝”演繹得淋漓盡致。

下午將近四點的蘭布拉大道，金的過棕櫚樹的枝葉間隙，在地上投下了斑駁搖曳的影子。

一個穿唐裝的中國姑娘，抱著一把琵琶，坐在一棵巨大的棕櫚樹下，吸引了一圈又一圈途經的行人為其紛紛停駐。

安不知從哪里借來了一張木椅，又破又小，連靠背都沒有，坐在其上，將隨的包隨意地擱在了邊，腰桿得直直的，抱著一把二手的老舊琵琶，閉著眼彈著一首《青花瓷》。

單屹走在大道上，在安手指過琴弦彈出第一個音符時，就為這異國他鄉的一聲琵琶音停下了腳步，站定在人群的最邊上，轉眸，看見了。

手機里那個悟能在一小時前跟他說，準備去流浪者大道，那里有家手工皮質品店，到時給他挑一個，當作教撞南墻的謝禮。

單屹此時定定看著遠的安，手心在發汗。

遠被擁簇在人群里的安換了一件米白唐裝上，極為素雅的款式，沒有任何花紋或刺繡，寬松的中袖輕薄地在手肘，垂落在琵琶邊上。下是一條深墨藍長，擺寬大，人坐在椅子上，子的下擺蹭到了地面，安安靜靜地堆疊出皺褶。

安好像在很久之前就把一頭長發剪短了，剛好過肩的長度，剪得很碎，平時總是躁躁的，沒辦法再高高地束起馬尾。

現在卻很神奇地將頭發全部都挽起在腦后，很整潔，只有伶仃幾實在太短，從發髻落到了耳后，又從耳后溜出，落到頰旁。

此時的安安靜得就像一幅畫。

單屹在腦海中找不到以往的任何一個安能跟眼前的人重合。

單屹手機端在手里，鎖屏前的界面是友里的聊天記錄。

里頭的那個悟能在去年的秋天跟他說，最近想追求一個男人，但沒經驗，問他有經驗嗎？

說，跟那個想追的男人，第一棒直接上四壘了，喜歡的那個男人，會上天。

然后在去年的冬天，跟他說，撞到南墻了，有點痛，但還行，再努力一把，不行就算了。

最后在不久前的春天，說，那個老男人好的，摔出門前還教上了一課，說這小事一樁，還行，有點疼，現在不疼了。

單屹此時揣著手機的那只手，就是當初把安從上下來扔出房門的那一只。

當時安手腕下那管的猛烈跳仿佛仍在掌心下發燙。

單屹看著人群中的人，腳下似乎有藤蔓攀爬，將他抓在原地，尖刺扎皮里，比練兵傷時還疼。

一首《青花瓷》，是被安含著一抹笑彈完的，笑意淺淺，卻隨清風俘虜了人心。

彈琵琶的人突然睜開了眼，笑容擴大，下一秒，眉梢一挑，手指豪邁地幾個來回，接連幾個殺伐氣盛的低音便突然滾滾而來。

單屹看著，當年那個在海南用蕭吹奏一曲《十面埋伏》的畫面便突然浮現了出來。

安的表是凌厲的，漂亮的下頷微微挑起，像一把戰場上的利刃，刮過在場的每一個人，連帶著殺氣滾滾的音符，激起了一層又一層的皮疙瘩。

“這個中國姑娘得讓我皮疙瘩。”

“就像盛夏的太，金閃閃，再大的棕櫚樹都遮擋不住，上的能將人穿。”

“我為的人到幸福，那人真是幸運。”

單屹在一道道討論聲中安靜地矗立著，表如鋼，春風拂過，刮出一道道深痕。

最后單屹在烈日下瞇了瞇眼，逐漸出一個笑，笑意擴大，滿了春風。

一曲《十面埋伏》結束后，安今天這突發奇想也結束了。

的曲庫里，滿打滿算，就只有這兩首曲如今還能背得出譜的。

當初安站在小店外，櫥窗上掛著的小唐裝穿在了上，地上立著的那把二手琵琶被捧在了手中，十分出乎意料的偶遇，然后組合了方才的突發奇想，并得以實施。

安滿足地站起，拂了拂子上落下的幾片落葉，人群出掌聲，安面對這一層層的掌聲笑著鞠了鞠躬，然后一拿起那張破破舊舊的椅子一手揣著琵琶，走了。

單屹看著那個頭也不回的背影，他迎著瞇了瞇眼。

單屹突然發現，那個當初無論在哪目都他上的人，開始慢慢地將目投放在了別，然后頭也不回地走掉，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什麼都不帶走。

安將椅子還給附近的一家中餐館，然后背著琵琶回到哥特區，歸還給那家玻璃櫥窗的老板娘。

安腳步輕快，心似乎不錯。

單屹心里想，安或許正因為是這樣一個無時無刻都無憂無慮的人，無時無刻在笑，下笑，雨天笑，在空中飛笑，跌倒在地也笑，所以真心不容易看見。

單屹走在安的幾米之遙，表專注，像在認真探索一個人。

遠的安手雙背在后悠悠地晃著，經過一個街角，腳步停了下來。

一個流浪漢睡在墻邊，流浪漢的狗趴在他的邊，舌頭得老長，一直哈著氣，看見安停下，友好地對晃了晃尾。

單屹也停下，靠在樹下看。

安擰開手上的水往狗的碗里添了水，對方便立即瘋狂地著，安蹲在地上了它的頭，似乎還想跟對方通。

末了安從袋子里掏了掏，掏出了一個早餐打包的一袋吐司，放到了流浪漢的家當旁，然后起，跟狗狗拜拜，繼續著瞎溜噠。

安一路又溜噠回了蘭布拉大道，轉進了一家手工皮質品店。

單屹坐在店對街的長椅上，西斜的日影曬進店，安正在專注地挑選著，從遠看，安手里拿著的像個皮質封面的筆記本。

片刻后，單屹的手機響起。

悟能：兄弟，給你買了個筆記本，好東西。

悟能：你是學生黨還是工作黨都能用到，實在！

悟能：有空把地址發我，我給你寄去。

犼：為什麼要送東西給我？

犼：我就是個在網上跟你聊天的陌生人。

悟能：網友網友，也是朋友，我都把我那些丟人的經歷給你說了，還說陌生人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單屹從手機里抬頭，對面的安正挑了一堆雜七雜八去付錢，手指點著這又點著那，分門別類，買得不亦說乎。

安那層樂觀主義和樂主義的外皮仿佛永遠鑲嵌在外，但人心藏在皮下骨里，外人都看不見。

單屹問：你撞的南墻，還疼嗎？

悟能：快不疼了啊，你教的，男人嘛，多找找看，別老盯著一個。

悟能：不聊那個老男人了，我現在放棄他了。

悟能：你記得把地址發我啊。

單屹第一次覺得自己混賬。

單屹起朝對面走去，店里的安正結賬完，讓老板給包裝包裝，說用來送人。

就在這時對方手機震，接起一通語音電話。

“嘿，Sam！”

單屹上前的腳步一頓。

安語調上揚，朝氣蓬的聲音撞進單屹的里。

面前的人轉了個，朝一整面墻的皮料看去，邊聊著電話便試圖再挖掘點什麼新鮮玩意兒。

安：不是不是，是先炒蛋再放番茄，要放鹽也要放糖，牛最后放。

安：你弄完拍照我看看，看看跟我上次弄的像不像？

對面的人不知說了什麼，安便在笑。

安似乎在墻上發現了個什麼有趣的玩意兒，用手挑起看了看，然后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我在出差，看見個小玩意有趣，下次有機會給你。”

安：“噢對了，姻緣有給你發消息說邀請上回配對功的人去參加音樂會嗎？咱算配對功嗎？”

安：“行啊，那個音樂會有趣！不去白不去，那就一起去！”

安結束通話后老板恰好包裝好，連著紙袋一起遞給對手。

安立刻把剛才那個小件遞給對方，重新買了單，謝過后轉，便看見了獨自站在店門外的單屹。

安詫異得眉眼都上挑：“單機長？你也來買東西？”

安跑過去，從袋子里掏了掏，出一個皮質筆套：“這個送你，簽字筆筆套，沒啥用，但好裝。”

安笑瞇瞇地問單屹接下來有什麼節目，對方搖了搖頭，便噢了聲，朝對方揮手：“那你慢慢挑，這家店不錯，百年老字號。”

單屹轉頭，看著安頭也不回地走。

手中的手機響起，Jams問他：“嘿兄弟，晚上的球賽是不是不看了？”

單屹頓了頓，沒說話。

Jams：“干什麼？你該不會跟個人在一起吧？在床上？不方便？”

單屹：“沒有什麼不方便。”

Jams：“？”

這人干嘛，聲音窩火得像個被搶了人的可憐蟲？

*

安在單屹那告別后心思沒怎麼，雙卻沿著腳下小路一路晃到了街角的一間酒吧前。

安站在酒吧門前才晃過了神，過半敞的木門往里探了一眼，期間一對男人結伴往里走去，經過安時朝對方看了一眼。

還不到五點的London Bar人還不多，安隨意挑了個座位，點了份漢堡薯條和一杯尾酒，撐著下，在尾酒杯邊啜了片菠蘿干，悠哉悠哉地看著帥哥。

安坐的仍舊是上一回的位置，這里頭幾乎什麼都沒變，依舊分布著雙對的型男帥哥。

手機震。

Man：好久沒有男人了，每到深夜就寂寞。

安一看就笑了：不像你啊。

Man：玩膩了，想談又找不著好男人。

安托腮：我也是啊。

Man：之前不是去相親了？沒收獲？

安：了個男朋友，算收獲嗎？

Man：男朋友？算了吧，在相親局上朋友，騙什麼小孩子。

安不以為然地切。

Man：等著吧，你那個男朋友肯定追你。

Man：你想好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得了。

安看著阿man這段話還真的認真的想了想。

安：再看看吧，說不準呢？

阿man問：有極品那麼好不？

安：極品再好有什麼用，又吃不到。

安現在懂了，吃不進里的再也是沒用，安十分看得開地聳了聳肩。

Man：說得這麼灑，要是極品突然回頭跟你表白，你能不要？

安：不要，好馬不吃回頭草！

安：再說了，極品要是能回頭，指不定就是撞邪了，要不.蟲上腦，饞我子，我不！

Man：這孩子傻了。

安傲地挑眉。

安一直在酒吧坐到了晚上七點，酒吧的人突然多了起來，酒吧里掛在墻上的大電視打開，轉到了當地的育頻道，上面兩個主持人正在分析著稍后球賽的首發陣容，安懂了接下來這里的節目了。

安桌上的東西都空了盤，夾上賬單金額和小費便走了。

安推開酒吧大門，外面的晚風吹來，帶著愜意十足的調。

安不由自主地了個懶腰，緩慢地舒展著坐了兩小時的骨頭，手臂高舉，目落在仍舊微亮的天空，就在這時，后背一疼，胳膊隨著也疼，安被人連扯帶拽地一把拉，人便活生生被撞倒了在地。

安跪在地上看著風馳電掣般消失在巷子里的人，整個人呆住：“……”

悉的時間，悉的地點，悉的配方。

安直接詞窮。

“我去你的！”

果然是有過經驗的人，這次安不慌不忙地起，拍了拍手掌跟屁，了方才跪下的膝蓋，已經可以波瀾不驚地憑著記憶走去那家街尾的警察局。

曾經走過夜路的人，安這次的護照等證件都沒帶在上，但包里的現金倒是取了不。

警察一聽，表都在替疼：“包里沒有證件，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言下之意，包里的錢你就別想著能追回來了。

安說：“要是這兩天在哪個垃圾桶搜到我的包，麻煩也通知我一下。”

包雖然不貴，但能省則省，也是好的，安嘆息。

安這次的手機是連同包一起被搶了，真正的兩手空空，孑然一。

警察說：“知道朋友電話不？可以用座機給對方打一下。你要是等我們出車送你，得到十點。”

整個機組的電話，安就只能背得出其中一個。

安拿起話筒，練地摁下號碼，這次的電話響了三聲就被對方接起了。

安：“喂，單機長嗎？我是安。”

電話那頭的背景很吵，吵到安幾乎聽不到那頭的人說話，安不太好意思地開口問道：“單機長，你在哪啊？方便個時間嗎？”

對方那頭的人似乎找到了個相對安靜一點的地方，聽到的話，頓了頓，反問道：“你在哪？”不等安回答，便再次開口，“又在警局？”

安眨了眨眼：“哎？”

*

四十分鐘后，單屹走進警局，看見靠在椅子上低著頭的安，有一剎那的錯覺，這十個月的時間是不是來了一次回。

單屹腳步只一停頓，便直直朝不遠那人走過去。

安這回連手機都被搶了，上什麼都沒有，便低頭只能玩手指，這時突然一道影籠罩在頭頂，猛地一抬頭，下意識哇了一聲，驚喜道：“你終于來啦？”

還不等單屹書畫，人便開始訴苦，怒氣沖天的模樣，像個小哪吒：“我又被搶包了！手機沒了，里面還有差不多一千歐元呢！”

末了想起了什麼，又把手掌攤開：“他還把我撞倒了，也沒有人扶我，世態炎涼！”

單屹看著安手掌心上的幾道痕，傷口淺得已經結痂了，就是一只手臟兮兮的，那件原本素雅乖巧的小唐裝也被蹭得東一塊黑西一塊黑。

安對他出兩只手，眼睛盯著自己掌心的痂，就像個正在對來接的家長訴苦的小孩。

單屹卻在想，他可不是家長。

安看著自己掌心的新痂就想撕，指甲剛上，手就被抓住，五指扣住手腕，力度不大，異常的燙。

安看向單屹：“怎麼了？”

單屹：“如果你現在不摳，沒準明天就好了。”

安：“噢。”

單屹：“走不走？”

安：“走。”

安拍了拍抓住的那只手，提醒他：“不用扶，我自己能走。”

單屹想起剛才臨走前Jams跟他說的話。

“你們中國是不是有句老話，什麼，風水流轉？說的就是你吧？”

單屹笑了笑，將手松開。

然而下一秒，安起，走了一步，直接朝他撲了去，手一抓，掌心便著男人的膛。

單屹挑了挑眉。

安：“……？”

還真沒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