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 某機關單位家屬樓，這里是爺爺住的地方。

林薇帶著秦浚生來到了小區門外，本來想看幾眼就離開的, 但這一看，的目被車棚里的一輛三車給吸引住了。

車都被鐵銹所覆蓋, 車兜里有個小板凳。上前去推了一下，車滾出一步,就跟一個老人踏出一步那麼遲緩。

第二下稍稍容易些, 也滾得更遠了些。到了第三、第四下,三車掙了鏈條，斑駁的銹漆哐當當掉了一地。

這一瞬間，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傍晚。

那是一年級放暑假的時候，爺爺踏著三車, 把從爸爸家接到這里住了一段時間。

小孩子生貪玩, 也想騎一騎爺爺的三車, 可是的個頭太矮了, 直的兒還夠不到腳踏板, 就站起來騎三車, 整個趴在了車盤上。

爺爺就站在一旁護著，老人家一邊跟著三車跑，一邊喊道：“小雨, 慢一點，別摔著了！”“小雨，你騎慢點兒, 爺爺快追不上你了！”

那時候, 還小雨, 和現在的名字沒有任何關系。

***

“薇薇, 別看了。”

一只手覆蓋在的左手上，打斷了的回憶。

秦浚生見出悵然若失的神來，不握住了的手，離開了車棚。

“浚哥，那輛三車是我爺爺的，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沒扔掉。”林薇都覺得很神奇：“你看里面那張小板凳，那是我買的板凳。小時候我整個人都能坐在板凳上，現在我半個子都坐不下去了……”

秦浚生似乎看穿了的想法：“你想騎三車的話，我回家帶你去騎。”

林薇搖了搖頭：“不用，我只是說說而已，再說我也沒有小時候那麼貪玩了，過去的事都已經過去了。”

說的相當平靜，好像那些年回憶不曾存在過一樣。但秦浚生心頭一，他從平靜的語氣里聽到了悲涼。

這時候，秦浚生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對道：“我去旁邊接個電話，你在這里等我，我馬上就回來。”隨即走到了車棚后面去。

林薇也沒多想，就待在原地等他，直到一輛白的奔馳車停在了正前方。

……

車上下來一個白凈的中年人。后跟著兩個半大的孩子。

林薇抬頭正好看見這個人，四目相對，們都愣住了，沒想到居然會在這里見。

中年人后有一雙可的兒，都是上小學的年紀，他們疑地跟在媽媽后不敢吱聲。

“江阿姨，好久不見。”

既然湊巧遇見了，林薇客套地打了個招呼。

這位是名義上的繼母江淑琴，爸爸娶的第二任妻子，曾經也是一名牙科醫生。

江淑琴很快恢復了平靜，先讓兩個孩子上了車后座，關上車門，才走了過來，勉強出了個笑容，輕聲道：“哦，是你啊。你今天是來見爺爺的嗎？”

“我不是來見他們的，我只是過來看看，爺爺住的地方還在不在。”

林薇假裝沒看見一系列警惕的舉，保持著平靜的客套，不想和繼母發生任何言語沖突。

江淑琴注意到的右手上纏著繃帶：“你的手怎麼了？”

“沒事。一點小傷而已。”林薇頓了頓，忍不住問道：“阿姨，爺爺他們兩還好嗎？”

“還……好。”

江淑琴再打量了幾眼。17歲的小姑娘，出落得宛如花骨朵一般。再想想林薇在詩詞大會的表現，兩次都是全場第一名，簡直讓的眼里都生了釘子，恨不得把林薇給釘在恥辱墻上。

真的很不甘心：為什麼林紅亞那種人能生出這麼漂亮有才的兒來？還活的這麼好？！

林薇倒是不在意江淑琴怎麼看待自己。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從前還是同這位繼母的，覺得自己和江淑琴一樣，都是林紅亞這個賭鬼的害者。

明白江淑琴對自己抱著某些不好的看法。無所謂，和程家的集并不多，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正這麼想著，就見秦浚生從車棚后轉了過來，一下子吸引住了江淑琴的注意力。

秦浚生剛接完了電話，他一回來就牽住了林薇的手：“我媽馬上過來接我們，先去路上等。”

江淑琴看到他們兩親的牽手作時，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

這個小男生，長相氣質都是一流的。但態度很傲慢的樣子，連個招呼都不打，便牽著林薇要離開。

他怎麼會和林薇混在一起？他知道林薇的母親坐牢了嗎？

種種念頭涌上心來，江淑琴有些失了分寸。

“林薇，阿姨忘了問你一句，你的媽媽最近還好嗎？”

眼看兩個孩子越走越遠，江淑琴佯裝慈祥地問出了這句話，臉上的笑容假的不能再假。

不想讓林紅亞那種人的兒洋洋得意下去——母債還天經地義。

“……”

聽到這句話，林薇和秦浚生同時停住了腳步。

***

林薇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沒什麼存在的路人甲，是擺在言小說里都掀不起波瀾的N號。

一來，不喜歡和人爭斗誰錯誰對，除非是孫亦卓這種害了一輩子的仇人，否則都不會隨意去指責某個人的缺點或優點。這樣就沒了很多爭議的話題。

二來，盡量避免和長輩們發生沖突。比方說爸爸這一方都討厭，所以也從不主去找爸爸一家。

哪怕是高中兩年沒錢吃飯，天天啃玉米棒子，都沒有跟爸爸多要一分錢。更沒有責備過繼母一句話。

但是……江淑琴這是怎麼回事？！

困地看了一眼江淑琴，把繼母的表盡收眼底。

想看看江淑琴是故意找茬，還是真不知道林紅亞已經伏法坐牢？

江淑琴看見繼無話可說，更加意有所指地說：“阿姨記得，上次我見到你媽媽的時候，好像快要結婚了吧？你現在的繼父什麼名字？”

江淑琴講的都是幾年前的舊事了。趙磊進了監獄后，林紅亞后面還談過幾個對象。但都在結婚前夕被對象發現欠了一屁賭債，于是林紅亞一直沒能再婚。

林薇聽到這里才確信：江淑琴在裝不知道，而且這般演技實在是太拙劣。

“江阿姨，你問的這些問題，你心里都有答案的吧？”林薇匪夷所思地看著這位繼母。

一個四十歲的人跟一個未人搞這種心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江淑琴還不如干脆點，直接說我討厭林紅亞，活該去坐牢算了。

“阿姨真的不知道你媽媽的近況，所以才問問你。”江淑琴看了一眼邊的男生，臉更加和藹可親：“這是你的男朋友嗎？什麼名字？他在哪里上學呀？”

秦浚生是什麼樣的人？他早已看出了某些苗頭來，尤其是聽到這句話，他就明白江淑琴的目的是什麼。

他不心中泛起一惡心，不不慢道：“薇薇，這位江阿姨是不是想故意引導你說出媽媽坐牢的丑事，好讓你在我的面前丟臉？”

他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jpg

林薇：“……”要說直白，還是浚哥說話最直白！

“浚哥，我和你可能想到一塊去了。”沒有他那麼直白暴力輸出，只好走旁門左道，當個輔助輸出的人。

秦浚生說懟就懟：“我記得，林阿姨進監獄前，警方還通知過你爸，跟你爸再三強調過：棄養未年人是非法的，你爸必須支付你的生活費，一直到你18歲年為止。從這一點來看，你爸肯定知道你媽坐了牢。”

“江阿姨，我爸既然收到了警方的通知，不可能不告訴你這事的。”林薇順著他的思路往下擼。

“那江阿姨故意提起你媽媽坐牢一事，還佯裝自己不知道，其心可見一斑。”秦浚生還是一臉平靜，說出的話倒是氣死人不償命。

林薇：浚哥好犀利！

所以秦老大的綽號真不是白的.jpg

他不是學習牛，這膈應人的能力，也是很牛……

“……”

江淑琴瞬間人都傻了，這兩個孩子，是在接龍懟？

尤其是這個小男生，他明明知道林薇的母親在坐牢，他還護著這種人做什麼？!

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在兩個孩子的目視之下，臉上的表好像吃了一只蒼蠅一樣。

****

正說著，一輛限定版黃法拉利超跑停在了小區門口。

何盈姿剛才和兒子通了電話，跟沈臺長講完事后，就過來這里接兩孩子回家。

這輛土豪金超跑實在太惹眼了些，連小區保安都在頻頻回頭：誰家住戶這麼大款，買得起千萬豪車？

“好無聊呀，浚哥，我們還是走吧。”

看見何阿姨的車來了，林薇牽過秦浚生的手，不想再和江淑琴起什麼言語矛盾。

“是啊，這麼無聊，肯定是平時沒事做，下班太閑了。”

秦浚生稍稍挑眉，他明明在笑，但是笑容里藏著綿綿不絕的刀子，是冰冷的警告之意。

居然被兩個孩子說自己無聊，江淑琴繃不住臉了，的聲音驀然尖銳起來：“林薇，請你以后自謀生路，你馬上就要年了，你爸爸不可能再給你一分錢的！”

林薇：……這不是廢話嗎？

還沒啥反應，但秦浚生腳步一停，回頭一瞥，目向了江淑琴。

他的目十分冷靜，甚至冷靜到令人自慚形穢。可事實上，林薇看出這是他火山發的征兆。

“阿姨，薇薇的生活費我秦家全包了，我爸名下資產幾百億，供得起過上最好的公主生活！”

“母親的事我當然知道，但誰都不準把和林紅亞那種人混為一談！”

“如果你再敢侮辱的話，我會讓你和你老公一起付出代價！”

……

直到回程的車上，林薇還是一臉懵的狀態。

用通俗的語言來說就是：第一次見證到了秦浚生耍大公子脾氣的那一面。

秦家當然是很有錢很有地位的人家，但秦浚生不是那種高調的富二代。他和他爸爸的格很相似，都是儒雅隨和的謙謙君子。平常給的覺絕對沒有高高在上。

這一次浚哥和江淑琴起了正面沖突，才意識到一件事：他真是一個天生的領導者和上位者。估計這會兒，江淑琴正在家里氣得吐吧？

想到這里，不幽幽嘆息一聲：我不犯人，人何必冒犯我的生活呢？

秦浚生捕捉到了的嘆息聲，安了一句：“你繼母那種人的話，不用放在心上，就當放屁好了。”

“浚哥，你說話越來越沒品了啊。”林薇：你罵街的詞匯真的不如我多？

“跟這種沒人品的人打道，不需要講究有品還是沒品。”秦浚生首次近距離驗到了的無奈和委屈。

林薇心里有些郁悶，不由得解釋道：“浚哥，我從來不想把你和秦家當做一件耀武揚威的工。我只希我和程家，和江淑琴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他們恨我討厭我，這都可以理解，我也從未想過討好爸爸和繼母。”

“他們憑什麼恨你？你也是個害者！”秦浚生斬釘截鐵道。

“……”

林薇默了默，千言萬語，一時間都不知道從何說起。

還是開車的何盈姿打破了的沉默：“薇薇，回程的路還長，你可不可以跟我們說一說，當初你是怎麼離開程家的？”

林薇點了點頭，第一次坦白了自己的過去。

***

事要從18年前說起。

那時候，爸剛開始工作，就在醫院里和江淑琴談，結果出現了媽這個第三者。

18年前，連的爺爺都認可了江淑琴這個未來兒媳婦。沒想到有一天，爸爸喝醉了，和媽媽發生了那樣的事，于是媽媽懷了孩子，爸爸不得不娶了媽媽。

江淑琴得知消息以后，離開了南京去北京發展，算是被所傷遠走天涯。

之后就是出生了。江阿姨也在北京嫁--------------/依一y?華/了人，但是沒幾年江阿姨還是離婚了，據說是對爸爸念念不忘。

直到8年后，媽媽的丑事曝，還跟一個賭場老板跑了，這件事讓程家的門楣倒塌，面掃。爸爸然大怒，開始著手把和媽媽趕出程家。

江淑琴也聽說了事的經過，從北京跑回南京安了爸爸。兩人的迅速重修舊好……

另一邊，的爺爺都是醫學界的權威，兩個老人家一聽到這件事，雙雙犯了高，直呼是家門不幸，居然出了一個放的兒媳婦，還是個欠債上百萬的賭鬼。

事后，程家召集了家族大會。由大伯做主，宣布將和媽媽永遠除去程家族籍。

……

“我家祖上住在一個南平村的地方，的……我也記不清了。只記得里面供奉著很多祖先牌位。我第一次進程家祠堂，就是大伯宣布我和媽媽除去族譜的那天。”

那一年才8歲，上小學二年級。

有一天放學，大伯忽然來接，車上還坐著堂哥程玉琛。

看見哥哥和大伯的臉十分可怕，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拉了拉哥哥的袖子：

“大伯要帶我去哪里呀？”

堂哥什麼都沒說，只是拿出了一棒棒糖給，乖乖吃糖就不說話了。

半天后，大伯的車開進了程家祠堂，走進一個古老的院子里，看見走廊上站滿了自家親戚。

大伯把帶進了祠堂，呵斥一聲“跪下！”。命令跪在了祖宗牌位前，接著在上百名族人面前宣布道——

“你母親玷污了程家的千年清譽！”

“你和你母親從此以后除去族譜，以正家法！”

滿屋子的親戚們都冷冰冰地看著，沒有一個人愿意出來說一句：母親的罪，不責兒。

只有堂哥在家法結束后，用雙手捂著的眼睛，把帶出了宗祠，一路帶到了大院門外。

“以后，你只能自己長大了，爸爸和哥哥不會再陪你。”

堂哥蹲下來，他再掏出了一棒棒糖，臉十分晦，一字一句道。

“哥哥，小雨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呀，為什麼大家要把我趕出去？”哭著問道。

程玉琛不知道該怎麼跟8歲的妹妹解釋這一切，大人的世界太復雜了，也太過利益算計。

“答應哥哥，無論你以后遇到什麼，都不要跟你母親一樣，跟著小混混學壞，你要遠離一切違法行為，遠離賭鬼和流氓……將來，你要做個對社會有益的好人。”

這是堂哥最后給的囑咐。

當時13歲的堂哥，他盡己所能給了微不足道的保護。

……

從那一天開始，離開了程家，改名換姓慢慢長大至今。

這些年的往事，第一次跟別人提起來：“后來，我爸爸還是娶了江阿姨。爺爺覺得是程家對不起江阿姨，所以答應江阿姨，等風風進門后，就把我趕回外婆家去住，再也不給我一分額外的養費……”

“爺爺也答應了江阿姨，不見我一面。權當……我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這就是埋在心里很久的記憶。

過去了十年，很多細節都記不得了，只記得堂哥囑咐的話：“要做個對社會有益的好人。”

……

車里很安靜。秦浚生握了拳頭，心中說不上來的酸楚。何盈姿也嘆息一聲，林薇家里的這本經可真難念。

林薇倒是很想得開：“我從前也經常抱怨自己的出生，但是后來遇見了你，我就想啊，如果我這個人不存在的話，那你的白病不就沒法治了？”

頓了頓，笑了起來，很慶幸道：“所以我誕生于這世上還是很有意義的，我不要完上北大，研究癌癥藥的心愿，我還要陪你一起治好白病……”

鴻還是泰山，每個人都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只有出生背景選擇不得。

秦浚生握了的手，他的手掌心非常灼熱，跟他的心一樣：“薇薇，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你的存在從來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大人！他們把錯誤都推卸到你一個孩子上，一個兩個都沒把你當人看待！”

林薇愕然看著他，只聽他冷冷道：“程廣華逃避養兒的責任，把你丟在外婆家十年不管不問，你外婆去世的時候你才14歲，他可曾對得起你喊他一句爸爸？！”

“林紅亞就不用說了，想要過上好日子，嫁給所謂的金婿，就拿你當做踏進程家的敲門磚。騙保縱火，騙孕騙婚，比禽還不如，虎毒尚且不食子！”

“至于江淑琴，也不是什麼好人，明明知道你只是個無辜的孩子，居然還把仇恨記在你的上……”

講到江淑琴這個人，秦浚生沒有繼續往下說什麼。他打探到的某些消息證明：那一通舉報林薇的電話，應該就是江淑琴打給電視臺的，對繼的一舉名很是不滿。

想到這里，他十分鄭重道：“薇薇，你的事，我向來不會隨便手。我可以尊重你的一切意愿。但江淑琴的事，不管你怎麼想的，我都必須替你管一管。”

“你保護了我的生命。這一次，就讓我來保護你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