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越長溪回宮一月，到了大年三十這天。

無論哪個時代，人們對過年的熱都是相同的。

一大早，永和宮燃起竹花炮，宮太監們嬉嬉笑笑，在門口上芝麻秸、燃燒枝條，除穢取暖。室也會掛上福神、鬼判等畫像，驅邪求福。

越長溪一睜眼，看見半枝拿著一串編好的黃錢，往床頭上掛。黃錢編龍的形狀，龍尾長長拖著，時不時掃到的臉上，又麻又。

越長溪：“……”我懷疑你在公報私仇，并且我有證據。

“您可算醒了，”半枝一臉嫌棄，推開公主，自己站在床頭的位置，掛上龍黃錢。空回頭，好奇道，“竹聲那麼大，您怎麼能睡著？”

還能因為什麼，天賦異稟唄！越長溪被到床尾，靠著床柱打哈欠，一邊眼睛，一邊問，“昨天查的事，怎麼樣了？”

張校尉和衛良同時讓小心，又不說小心什麼。越長溪有點在意，因此，派人探查三位皇子回京后的向，今天應該有消息了。

說起正事，半枝臉稍凝，“探子說，三位皇子并無異常。回京后，他們各自拜訪幾位好友，都是過去經常聯系的友人，并無特殊之。”

“張校尉那邊，查到什麼？”

半枝：“聽金吾衛說，最近城門守衛有變，張校尉嘮叨過幾句。”

皇帝有二十六親衛，負責拱衛皇城。人員調很正常，不值一提。難道，張校尉真的只是隨口一提、讓小心三皇子？

為一句話糾結這樣，總覺有點傻呢。不，這不是傻，這謹慎……越長溪努力安自己，隨口吩咐，“讓探子繼續查，宮里也增強守衛，小心駛得萬年船。”話說，什麼船質量這麼好，能開一萬年？這是小心就能做到的事麼？

半枝點頭，下去傳令。走到門口，一開門，忽然驚訝道，“督主？您怎麼在這？”

衛良來了？越長溪披上外，噠噠噠跑到門口。冷風一吹，打個哆嗦，又回子，只探出腦袋笑道，“衛廠公，過年好！”

聲音清脆歡喜，宛如山澗清泉，歡快流過山野林間。

衛良微微怔忪。

公主似乎剛起來，思緒不清明，目還帶著朦朧的霧氣。可看過來時，眼中滿滿倒映著他的影。那一瞬，衛良似乎產生某種錯覺，仿佛世間萬，只能看見他一人。

不行……衛良猛地握拳頭，想要后退。但看見公主抱著胳膊、小幅度發抖，又克制住后退的沖，站在原地，替擋下寒風。

他垂眸遞過漆盤，極力讓聲音保持冷靜，“這是陛下賞賜的餃子。”

“啊，謝謝父皇。”

越長溪有點恍惚，今天氣溫驟降，衛良聲音的溫度也驟降，他還有智能調節功能？！默默吐槽，轉頭笑道，“勞煩衛廠公特意跑一趟。半枝，去拿紅包。”紅包-1，的心好痛。

衛良輕輕搖頭，看不見的袖里，五指死死掐住掌心，近乎嵌皮。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太近了。

他和公主的距離太近了，他甚至能到呼吸的起伏，溫熱氣息灑在上，如瀕死的作迎來春雨，貪婪而絕地求。

他聽見公主綿長的呼吸，聽見的發拂過料、沙沙作響，聽見他躁的腔里，心臟近乎瘋狂地跳。

那是永遠不能、也不應被聽見的聲音。那是每一次見到公主，即便違背本能，也要遠離、藏起來的聲音。

那是他千百次唾棄自己、厭惡自己、憎恨自己，依舊無法抑制的聲音。

衛良掐著指尖，手臂因為過于用力而微微抖，他冷冷開口，“陛下還有事，臣先走了。”

頓了頓，他又道，“公主，過年好。”

……

半枝回來時，衛良已經離開。公主散漫地倚在門口，風帶起的腳，繞起一縷頭發，在指間把玩，目久久停留在大門的方向，表怔忡。

“衛廠公走了？”半枝順著公主的視線，看向門口，只看見一群宮在門神，疑道，“您在看什麼？”

“我在看……”說到一半，越長溪忽然停住，搖搖頭，“算了，沒什麼。”

剛才某個瞬間，好像在衛良上看到絕，深骨髓的絕。他絕什麼？總不會因為大早上給送餃子、然后就絕了吧？這是到君主專.制制度的冷酷與無，從而心灰意冷了？

無意探索衛·思想家·良的心世界，越長溪很快忘記這件事，兩手高高舉起，跑向小廚房，歡呼道，“過年啦，咱們去包餃子。一會比賽，看誰吃到的銅錢多。”

半枝哎呦一聲，用力跺腳，“您穿好服再去！”

*

過年這天，注定是忙碌的一天。外戚前往各皇陵祭祀，皇帝也會在太廟供奉列祖列宗。

越長溪是公主，與這些事無關，吃過早飯，帶領永和宮的宮太監，一起搞燒烤、放鞭炮、打麻將。

大申也有麻將，規則與現代相似，越長溪技還行，而且宮太監們有意讓，每次都能贏。笑瞇瞇贏了好多碎銀子，一推桌子，“本宮不玩了，你們自己玩吧。”拿到錢就跑，刺激！

宮們頓時哀嚎，“奴婢的銀子！”

“哈哈哈哈，從今天起，它們就是本宮的銀子了，”當著們的面，越長溪故意收起錢，嬉笑離開。然后繞了一圈，找到半枝，拿出兩個金元寶，囑咐對方，“回頭分給們，宮人攢錢不容易，開玩笑還行，別真都輸給我。”

“行。”

半枝忙著和面，敷衍應下。

哎呀，被嫌棄了呢。越長溪鼻子，隨手個小餅干，被半枝吼一嗓子，飛快跑到屋外。

院子里，烏草正在燒火，為燒烤做準備。

明滅火照在他臉上，映出年消瘦的面龐。

越長溪嘖嘖兩聲：宮監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進去之前，烏草還是年輕力壯神充沛的小伙子，半個月后，仿佛老了十歲，效果堪比蹲.監.獄。

走過去，拍拍烏草的肩膀，“累了就休息，別撐著，最重要。你才接手半個月，如果有問題，可以慢慢理，不必急于一時。”烏草要是病倒了，去哪里找這麼便宜好用……額，認真負責的掌事。

烏草似乎心事重重，直到越長溪到他，他才發現對方的存在。

他嚇得一哆嗦，手里的稻草掉在地上。他怔怔看了越長溪片刻，輕聲問，“如果奴才犯錯，您也會原諒麼？”

年輕人清澈的眼里滿是迷茫，語氣也可憐的。越長溪秒懂，年輕人剛職場，缺乏自信心，多鼓勵就好。

拍著口保證，“放心，無論你犯什麼錯，本宮都會原諒你。”

烏草嗯了聲，低垂的目一瞬間晦暗無比。

……

快樂的時總是很快過去，到了晚上，宮人點燃永和宮所有燭火，開始守歲。

越長溪不喜歡熬夜，但吃撐了，睡不著。

半枝拿出山楂丸，“活該，誰讓您非要吃到最后一個銅錢。”

越長溪：“你不懂，這是我做人的底線。”頭可斷、可流、銅錢不能留到下一頓。

半枝：“……”不懂，也不想懂。

實在撐得難，而且滿桌點心，卻不能吃，頓時更難了，越長溪提起燈籠，“本宮出去走走，你們不必跟著。”

過年這天，皇宮沒有宵，各宮可以互相走，而且皇宮點滿燭火，各燈火通明，也不會害怕。半枝猶豫片刻，很快答應，“別走太遠，早點回來。”

越長溪上應和，離開永和宮后，馬上放飛自我。沿著皇宮外墻，一直走到午門，要回頭時，聽見有人爭吵。

駐足聽了片刻，很快明白前因后果。

某個校尉家里有事，想和另外一人換班，那個人不同意，他們便吵起來。

“不同意的是張校尉，另一個人的聲音也很耳，是誰呢？”越長溪回憶片刻，很快放棄，“……算了，反正不重要。”

轉返回永和宮，一時也睡不著，和宮太監們一起守歲，熬到天明。

一夜過去，建宗二十五年如期而至。清晨第一抹升起時，越長溪收到申帝的賞賜。

才想起，今天有大朝會。

大朝會在太和殿舉行，文武百及四夷前來慶賀。申帝也會賞賜百，大封六宮。

越長溪接過賜清單，換算銀兩，耳邊仿佛出現一個聲音‘支付寶到賬，五千兩。’

心滿意足放下單子，上床睡覺。

昨晚一夜沒睡，艷的面容都滄桑了，必須馬上補回來！

*

與的輕松愉快不同，大朝會結束后，大皇子怒氣沉沉攔住三皇子，“三皇弟，我娘呢？為何沒有晉位？”

三皇子昨晚與宮嬉鬧一夜，現在困死了，本沒空搭理對方，敷衍道，“本王怎麼知道？”

大皇子咬牙切齒，“您答應過我的。”他欺瞞父皇，送出廣德一半糧食，讓三皇子賄賂山匪，就是為了換取母親的位份。兩人約定好的，三皇子怎麼能出爾反爾！

“你娘份低賤，父皇不愿給位份，怪誰呢？”三皇子不滿對方的糾纏，“大不了，等本王登基，再給你娘晉位。”

三皇子自認為解決問題，打著哈欠離開，沒注意到，大皇子死死盯著他的背影，眼中一片通紅。

*

越長溪一覺睡到晚上，午飯都沒吃，睡夢中聽見撞聲，迷糊問道，“誰在外面磨牙？”有沒有素質，不能回自己屋磨牙麼！

半枝猛地推門，氣吁吁，發髻因為奔跑而散開，臉煞白，“公主，不好了，大皇子和金吾衛勾結，起兵造反，已經攻到午門了！”

越長溪瞬間清醒，第一反應竟然是——大皇子，我讓你別低頭！你倒好，直接想人頭落地！你能更奇葩一點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