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姆媽的提防和去魯迅學院學習出差，桑白月一直沒有機會去安亭。

突然有一天，桑白月記得很清楚，那是在魯迅學院學習的最后一天，姆媽急吼吼打來電話，告訴公公離世，讓急去益林奔喪。

姆媽將事說得很嚴重。告訴喪父是陸振中人生的重要事件，所有人在這件事中的反應，勢必在陸振中心中留下深刻印象。桑白月是最有權利在重要時刻中呈現關心的人。一定、必須、馬上奔赴安亭！

姆媽說得越嚴重，桑白月表現得越輕率。沒去益林，去了安亭。

掐指一算，正值公公出殯之夜。

桑白月拎來好大一桶水，戴上手套，穿上圍，拿起抹布，徹夜在家里大掃除。隔著時空，用不眠的方式陪伴，也不知道在益林的陸振中能否覺得到？

和公公彼此厭惡，這是人盡皆知的事。

陸振中在這件事上從未表過態。

曾經委屈過陸振中不跟一起同仇敵愾，聲討公公的狹隘、愚昧、自私、重男輕等惡劣品質；轉瞬就意識到，陸振中也不曾聲討過的忤逆、蔑視和公然挑釁。

比起那些不管不顧袒護父母，要求妻子跟著一起愚孝的男人，陸振中算好的。

房子里的家被得油發亮。凌晨2點，癱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掉了的子，雙眼不聚焦地看自己兩只腳的腳趾頭。

那些腳趾頭來回著。有些分不清，是讓腳趾頭，還是腳趾頭們自作主張在左顧右盼……年齡大了，一心容不得兩用。

在分心思考，要不要給他打個電話？

從手拭家尹始，就在琢磨這個問題了。心很想打，苦于找不到合適的開頭第一句。“你好嗎？”“你睡了嗎？”“你現在心怎麼樣？”“你不要太難過。”沒有一句合適的。

另外，不相信，失去那樣的爸爸陸振中真的會難過。

陸振中從沒說過他爸爸的壞話，倒是說過激他爸爸無私奉獻大額鈔票，幫他在安亭買房。但，激不代表喜歡。這個觀點已經被無數中的男證實過，放在親子關系中同樣適用。

因為找不到合適的開頭第一句，桑白月電話沒打。

第二天凌晨四點，爬去睡覺。睡到午后兩點，蓬頭垢面地起床。

稍稍收拾一下自己，桑白月去了銀行。

背了一個小雙肩包，挎了一個菜籃子一樣的大藤包。一個小時后，從銀行走了出來。

除了挎藤包的胳膊因為吃力而手背青筋明顯之外，整個人看不出更多區別。

回到家后，把藤包里的錢全倒出來，一摞摞捆得結結實實的萬元鈔票被倒得四散落，還有兩捆從餐桌落到了地上。

得益于人們越來越用紙幣進行日常買賣，鈔票的都很新。取了些自己的錢，湊夠整60萬。錢很重。得虧平時運。

用什麼樣的方式把這60萬送還給陸振中呢？

這個問題很棘手，尤其是等著用這60萬救命錢的公公已經離世。

弄不好，這60萬反而是送上門的炸藥包。直接點燃陸振中淤積的緒，咆孝間口而出離婚都有可能。

這樣自尊心強的人，親口聽到丈夫提離婚，只怕會打腫臉充胖子，張口就是：離就離，誰怕誰啊，地球離了誰不轉？！

要了親命，才不想離婚。

單被催婚的日子，又不是沒有過過。好不容易費了老鼻子勁找了個頂配，離婚豈不是作死？腦袋又沒有被門夾過！

怎樣既保住婚姻又保住面子還能悄無聲息撲滅陸振中的怒火，了擺在桑白月面前的難題。腦子里翻江倒海思索著，手里無意識地擺弄著那一摞摞錢。

砌墻。

擺金字塔。

搭不圓的圈。

手上的皮都被錢磨了，還是沒想到一箭三凋的辦法。

一瞥，瞥見地上放著一個幾盡吃的牛箱。桑白月胡將鈔票掃進牛紙箱里。四張，沒什麼地方可以藏這麼大一牛箱。桑白月抱著牛箱，隨手推進了臥室床下。

陸振中回來的比想象中得快。

回來的陸振中風塵仆仆，看上去疲倦極了。

當時正在沙發上打盹兒，聽到房門聲，彈黃一樣跳了起來。

陸振中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甚至沒有一刻停留，徑直去了臥室。

桑白月赤腳站在被得一塵不染的地板上，臉漸漸變白。陸振中看的那一眼，傳遞了太多信息。

愿他抱怨，指責，而不是這樣冷漠地掃一眼。像在看家，看空氣。

危機襲來，腎上腺素飆升。桑白月混沌的頭腦瞬間清晰起來。

以高瞻遠矚的視野，清晰明了地預判，準規避所有惹陸振中的風險。警惕心強到全汗豎起。

一直到一個月后，陸振中對的態度才略略下來。

在這一個月里，桑白月眼睛一閉，懷著恥心，堅持睡在陸振中旁。無數個他翻的瞬間，都驚魂四起，怕他抱著被子枕頭去隔壁客臥。

兩個人沉默不語地各自翻守著床的兩邊。桑白月睜這眼睛，腦海里過電影。

《人》里的坐上闊的黑轎車后，將手放在兩人中間，等著對方試探。放學后，出校門看到闊的黑轎車，走過去，在車玻璃上印上深深一吻，吻到對方在車變了呼吸。

《霍時期的》中的菲爾倫提諾·阿瑞扎徹夜徘回在弗敏娜·達拉所住的別墅小窗下，月夜下昂頭仰姑娘在的窗口，目滾燙，嘆息深沉。

《了不起的蓋茨比》里，蓋茨比問：如果我們做一個夢，一輩子都沒有醒，那麼，這個夢還是夢麼？

電影里的人漸漸變和陸振中。

兩個人第一次牽手。當時急匆匆過馬路，一個快遞小哥騎著電瓶車急沖過來，他手拉了一把，正好拉住半揚的手。

兩個人第一次親吻。當時電影散場，時間還早，兩個人走在黃浦江邊，環抱著雙臂，有心假裝無意，悵然道：好冷啊。陸振中便用風把攬在懷里。背靠著浦江欄桿，踮起腳尖，接下令覬覦許久的來自他的吻。

和他之間，也是有甜和季的。

如何就走到了背對背、30天不講一句話的地步？

在一個個沉默又無眠的夜里，桑白月獨自反省的婚姻。思來想去，還是不想放棄的頂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