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即是指在下次比賽里，不會被投賽區。聽著很幸運，但實際并非好事。

言靈戰的晉級，是以團隊績來算的。像他們這次簽，有兩名隊友到空，就代表所有的力都在了另外四人上。只有保證四人里起碼有兩人贏得比賽，隊伍才有機會參加下一言靈戰。

而這四人里，蘇涼、林暖，還有一名奈亞的隊友都到了末日區，娜菲一人到了逃生區。這意味著，娜菲會在下比賽里孤軍戰，而蘇涼和林暖，或許會分在同一賽區，但也可能分散——畢竟，“末日區”只是統稱。其下還分一區二區三區……分區比一些網游的服務都多，他們未必會被投放到一起。

哪怕放在一起了，蘇涼也沒法幫林暖太多。賽區有規定，同一個區域，同一句言靈不可在限定時間重復，因此現場提詞相當不現實。小抄倒不是不能帶，但不理解文本的話，該用哪句也不知道，更打不出什麼效果。

所以，輔導林暖學習古詩文，了蘇涼接下去幾個小時的行重點。

然后……

然后就瘋了。

*

老實說，蘇涼一開始沒覺得這事會很難。哪怕娜菲給提前打了預防針。

畢竟也是有教學經驗的。而且這個世界的萬能語言翻譯真的很好用，對林暖的要求也真的不高，理解大意外加讀，配上翻譯，很方便了。

但很快就發現，太樂觀了。

——一開始還好，林暖主找上蘇涼。蘇涼給他做了下簡單的古詩文科普。林暖聽得很認真，接也良好。蘇涼很滿意。

于是蘇涼列了一些或許能派上用場的詩句，讓林暖自行讀加理解，不懂的畫個線，再針對地講。

十分鐘后，林暖面容沉靜地將文本遞到蘇涼面前——只見一條橫線，從頭劃到尾。

蘇涼：……

行，不奇怪。畢竟第一次接嘛。

于是蘇涼耐著子，給他將幾首詩都細細分析了一遍。

完了，還心地問了句，還有哪里不明白嗎？我再給你講。

回應的，是林暖默默來的雙眼。

他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平靜，仿佛無波的古井。

看得蘇涼的心，當時就涼了。

這眼神，可太悉了。

像極了當年高中化學課上，因為撿了支筆就再也沒能聽懂課的自己。

“要不……還是先進練習場吧。”蘇涼沉默良久，艱難開口，“不管怎樣，先上手練練。”

*

萊恩都忘了自己等了多久了。

幾個小時了，他完全沒心思去干別的事，就一直停在直播平臺上，不斷刷新著頁面。

他本就是個言靈好者，尤其喜歡琢磨小眾言靈，先前練習場關閉，他被迫退出直播空間，轉頭就開始查詢古詩文的相關資料，然而一無所獲。懵之下，他又將這個直播空間推到了自己的同好小圈子，附加幾百字的小論文，聲并茂，吐安利。

同好只當他在開玩笑，更激起了萊恩證明自己的心思。他索就一直開著直播平臺，時不時刷新一下，就等著蘇涼所在的練習場再次開啟。

總算他沒有白等——屏幕上彈出直播開始的提示，萊恩瞬間坐直了子。

【快來看！那個直播間開了！你們去看了就知道，我沒有說謊！！】

他在同好群里連發了幾條文字和語音，呼朋喚友，上躥下跳，總算是拖上了幾個同好，一同進了蘇涼的練習直播間。

【我跟你們講，那人的言靈，超有場面。那姑娘也很有意思，高貴冷艷還神……】

萊恩一邊登陸，一邊還在給同伴發語音。話音剛落，正聽見蘇涼的聲音從不遠傳來。

聲音沉沉的，像是抑著噴薄發的怒氣。

“為什麼是鵝……因為這詩就是寫鵝啊。鵝是一種，也是食材……營養？沒那東西……對，我知道末日里營養和速食罐頭更實用，我的意思是沒有相關的詩……不，沒有《詠營養》！也沒有《詠速食罐頭》！你不要想了！只有《詠鵝》，鵝！”

“……好吧，我們放棄鵝。我們先來看別的……不是，你為什麼還要糾結那只鵝？”

“不要再想鵝了！來看下一首！《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對，我之前念的那句就是出自這。你現在明白這詩的意思了嗎？”

“那你和我說說，這句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

“……行，那我再講一遍，他這是因憂慮天下發出的嘆……啊？什麼想太多？這憂國憂民！”

“之前不是和你講了，你要會作者的，你筆記不是還記了？……等等，你筆記呢？這畫的什麼東西？合著我剛才講那麼久，你是聽了個寂寞嗎你……你幾個意思？下來，你給我下來！”

萊恩：……

這次生的地圖是一片林。他飛快地轉著視角，終于在層疊的枝葉間找到了蘇涼的影。

只見站在一棵巨大的闊葉樹下面，而樹上，則蹲著另外一人——戴著寬檐帽、背著長布條。萊恩對他有印象，好像是“林暖”。

蘇涼這會兒明顯心不太好，上甚至還出了些許殺氣——

“最后一遍。”單手叉腰，面沉，宛如風雨來，“給我下來。”

林暖著，默默往樹后的葉子后面了。

仿佛一只被蘇涼驚到的貓。

蘇涼：……

這就是帶過最差的一屆！

另一邊，萊恩則微張著，一時不太明白自己看到了什麼。

一條彈幕緩緩從他眼前掠過：【……這就是你說的，高貴冷艷還帶些神的？？？】

三個連排問號，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同好此時的疑。

萊恩：……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在這三小時里，到底經歷了什麼？

萊恩一臉懵地拉近視角，瞧見蘇涼手里拿著一疊紙，應是用練習場的模擬系統出來的。

紙上不有字，還有紅筆勾畫。再結合蘇涼之前的惡龍咆哮，萊恩大概猜到了真相……

果然，想頭禿，先教書。

他又調整視角，仔細瞧了瞧蹲在樹上的林暖，片刻后，暗嘆口氣，在心里說了聲“難怪”。

難怪那人學不會，難怪蘇涼會氣這樣。

雖然林暖戴著帽子，但從他金琥珀的眼睛和摻金的發，不難看出他的種族——妥妥的人。

而人，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他兇悍矯健，意味著他無畏能打，意味著他……

近乎為零的藝天賦。

如果出生地不太好的話，搞不好還是個文盲。

他都有些同蘇涼了。他記得他一個文學老師就被人氣哭過。古詩文是很的東西，但人壯的神經，天生就不是用來知藝和的。

另一邊，蘇涼重重呼出口氣，抬手了額角。

當然不至于被氣哭。但老實說，現在迫切有著想要弄哭某些東西的沖。

“不好意思。是我激了。”克制地閉了閉眼，揮揮手，“你先下來。不要急，我們慢慢來。”

林暖金琥珀的眼眸轉了一轉，帽子里似有什麼了一下。跟著便從兩米多高樹枝上一躍而下。

“抱歉。”他語氣誠懇，“但我確實學不會。”

“可能是我案例挑的不好。沒事，我再想想。”蘇涼坐在地上，拍了拍旁邊，示意林暖也坐下。

確實是太急了——蘇涼在心里反思。總想著，小學生都能背《靜夜思》和《詠鵝》，初中生都能學《茅屋為秋風所破歌》，那林暖沒理由學不會。

可是忘了，這世界和的故鄉不一樣。環境的熏陶，底蘊的傳承，雖無聲無形，但影響卻是巨大的。

另一邊，坐下的林暖也似想到了什麼。他金的眸子轉向蘇涼：“你學這些，花了很久？”

“從小學的。好幾年了。”蘇涼嘆了口氣，“從淺深，倒不是很累。”起碼比起數學化學之類的，要輕松很多。

林暖蹙了蹙眉：“從小就學？你失憶前是貴族？”

失……算了，你說是就是吧。

蘇涼現在算是知道為啥這支隊伍會被原騙得團團轉了。真就一個敢說一堆敢信。

搖了搖頭：“在我的故鄉，這些都是義務教育，小孩子都要學的。”

“學這些有什麼用？”林暖卻更困了，“又不是所有人都會參加言靈戰。”

“……我們學這些不是為了打架。”蘇涼覺自己的額角又開始突突跳了，“這人文教育。”

“？”林暖迷三連，“能吃嗎？有用嗎？有什麼實際意義嗎？”

……別說，還真有。一句默寫值兩分呢。

蘇涼做了個深呼吸，向后靠在樹干上，默了一會兒，才道：“確實。不能吃也不能喝，從這角度來看是沒意義。”

“但……天上的月亮總是一樣的，人的知覺總是相似的。當你抱著和先人相似的心，和他們看向同一月亮，隔著遙遠的歲月，念起他們也曾唱過的詩……不覺得這是件很好的事嗎？”

林暖：……

“不是很懂。”他思索片刻，再次搖頭。

蘇涼：“……”嗯，不意外。

“但聽你的描述，這似乎是件很浪漫的事。”林暖卻又繼續道，“那我想，你的故鄉，應該也是個很浪漫的地方。”

“……”蘇涼作一頓。

側頭看了看他，過了會兒，忽然輕笑起來。

“總算說句像樣的話了。”心似是好了不，猛地坐起了。

“好了，不扯了。你以前學什麼言靈？我還是試試給你找同款吧。”

林暖無聲著突然生起來的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輕點頭，用指令臺調出一塊虛擬屏。蘇涼接過細看，發現是他做過的學習筆記。

的頭頂，彈幕刷刷飛過。萊恩的同好們正為“那個小孩都能學言靈的地方是否真的存在”一事激探討，萊恩本人則正因蘇涼的話語而出神。轉頭看見林暖分了自己原本研習的言靈，一群人又紛紛打住，齊齊看了過去。

“‘三十六戰決’，這就是你本來學的言靈？還霸氣。”蘇涼劃著屏幕，完全不知彈幕又展開了新一波的討論。

【我知道這個，小眾言靈，威力還行。】

【這言靈超簡單的，就三十六組短句，就是對素質要求太高……挑人。】

【說實話，這個戰決才是最適合人的，簡單暴又好背。可惜他沒到。】

這邊還在分析，那邊蘇涼已經翻到了一頁的末尾，微微頷首：“原來如此，都是詞組……第一決是‘斬’……”

說著，試著翻到下一頁。卻發現翻不過去。

筆記已經到底了。

蘇涼茫然看過來：“怎麼沒了？不是說有三十六組嗎？”

“三十六組背不下來。”林暖很平靜，“我只會一組‘斬’。”

蘇涼：……

彈幕：【……】

絕了。

他們知道人不擅長背詩。但這也太不擅長了……這人怎麼教？

萊恩看向陷沉默的蘇涼，更覺得可憐了。

“行，我知道了。”

過了幾秒，蘇涼卻忽然開口。

“我大概了解你的風格了。”說著，微微勾起角，“我正好知道一首詩，你應該能用。”

……不是吧？

林暖一怔。萊恩也瞬間豎起了耳朵。

真的假的？那些充滿變化和復雜含義的短句……居然還有可供人學習的極簡版？

萊恩一下起了興趣。他期待地盯著蘇涼，想聽聽這次又會念出如何令人驚訝的句子，誰知下一秒——

下一秒，黑屏了。

萊恩傻了。等到反應過來時，他人已被送出了直播空間。

面前的屏幕上跳出一句提示，言簡意賅：【正式賽區正在生中，練習場直播即將關閉。如果您還想觀看直播，請移步賽區頁面等待。】

萊恩：……

淦。

*

另一邊。

蘇涼他們也收到了同樣的通知。

不過他們依舊可以呆在練習場里——現在關閉的只是直播通道，練習場還可以再用幾個小時。

蘇涼抓時間，給林暖講了那首詩。不出所料，這首古詩林暖學得很順。

之后實戰演練。蘇涼自己也要試用“考試聽力”的言靈。幾個小時，看著長，實際過得飛快。

離開練習場，又和其他人一起開了個戰前小會。會上氣氛依舊有些尷尬，不過蘇涼沒在意，速度開完會就回了房間，倒頭就睡。

明天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言靈戰，需要保持力。

蘇涼深吸口氣，陷了穿越之后的第三場睡眠。

這一覺，睡得很沉，也很安穩。安穩到完全沒意識到，睡夢之中，有什麼東西，悄悄扣上了自己的手腕。

……

第二天醒來，蘇涼仍有些困乏。

看了眼時間，卻一下清醒過來——此時已經快十點。

可明明記得，正式賽區開放的時間是九點。

什麼況？睡過頭了？

蘇涼當即便想用腦聯系安戈，看到手腕，又是一怔。

腕上，本該是腕帶形狀的腦主機。然而現在，那里什麼都沒有。

禿的手腕，蘇涼眉頭蹙起。四下張一番，發現不僅是隨腦，這房間里所有可用于聯絡的電子設備，全都沒了。

窗戶也被完全鎖死，看不到外面況。門上的外窺鏡倒是能用，然而出去只能看到一大片模糊的暗綠，像是被東西給糊住了，別的什麼都看不到。

門外靜得不像話，走廊里一片死寂，似是空無一人。

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涼后退兩步，心里涌上一個大膽的猜測——就在此時，忽聽“嗶嗶”兩聲輕響。

房門上的電子鎖閃爍起來。

蘇涼眉頭擰得更了些。

因為對電子產品不悉，不得不先點時間在腦子里搜索一下這現象背后的原因。所幸很快，就找到了對應的解釋。

——這意味著，有人此時正試圖從外面，撬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