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途》第24章

下課鈴響,秦烈走。

直到進廚房,后背還仿佛籠罩一熱氣。

徐途過窗口看外面,秦烈已經走半天,明晃晃的日下,只有旗桿矗立著,半個人影都見不到。

手背到后,捻起服抖了抖,一溫吞的空氣灌進去,渾那種燥熱并未緩解多

徐途靠著墻壁,扭蹭了蹭。

秦燦已經觀察半天,手里端著飯盒,夾了菜心放里:“飯菜都涼了,過來吃啊。”

徐途心不在焉:“天太熱,吃不下。”

秦燦早就看出反常,試探著說:“我哥已經走遠,這會兒可能都到碾道了,你再,他也回不來啊。”

徐途說:“我知道。”說完覺得哪兒不對,目從遠收回來,略微鎮定的笑了笑:“想打探,是不是都用這種話開頭?”

秦燦沒否認:“那,你們有什麼?”

徐途端起飯盒,小板凳被秦燦坐著,直接蹲旁邊,一翻眼:“沒有。”

“沒有才怪。”秦燦拿手肘:“你看我哥的眼神有問題,說實話,是不是看上他了?”

徐途嗆了口飯,米粒噴得到都是,好一會兒才平靜下來:“別講,輩分我還要管他叔叔呢。”

“你們差幾歲?”

徐途掰著手指算了算:“他今年三十一,我十九,哦不對,我二十了……不到十一歲。”

“哦——”秦燦拖長音兒:“我哥今年三十一了?我這個妹妹都沒你稱職。”

徐途被堵得沒話說,埋頭吃了幾菜,口不對心地道:“他太老,嫌棄他。”

的男人有魅力,會疼人,這樣才有安全。”秦燦頓了頓:“但我哥好像例外,他脾氣又臭又格又悶,一天就那麼幾句話,不知道有沒有這方面的悟。”

徐途又走神。

秦燦斜著撞撞:“不嘗試怎麼知道呢?你做我小嫂子吧,我舉雙手贊。”又想了想:“不過我點吃虧,你比我小呢。”

徐途嘁了聲,耳不自覺泛紅。

蹲得時間長,腳麻站起來,過窗戶往外看,升旗臺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大一小,大的穿著藍格子襯衫和牛仔,小的扎了兩個羊角辮。

兩人沐浴在里,周圍環繞著不斷浮的波點。

小的比比劃劃,大的牙傻笑。

劉春山從不傷害小孩子,也從來沒跟他們說過話,這次卻例外。

徐途想了想,好像自打那回從后山回來,劉春山對秦梓悅態度就不同了。

秦燦追問:“想好沒有?”

徐途低頭看看:“還是顧好你自己吧。春山哥來了。”

秦燦面上一喜,哪兒還有心思聊八卦,放下飯盒,立即起跑出去。

……

第二天,徐途的課沒有上,無所事事,又來廚房幫忙。

中午放學的時候,在門口遇見向珊,迎面過來,手里抱著幾本書,肩膀布料,目不斜視的過去了。

徐途回頭看了眼,再轉過來時,見二年級門口站的秦梓悅,正抱著門框,默默看向珊的背影。

徐途笑著招招手:“小孩兒,你過來。”

秦梓悅抿抿,乖乖走過去:“徐途姐姐。”

“站那兒當門神呢?”

小姑娘沒心開玩笑:“我想和媽媽一起吃飯,但好像不太好。”

“你犯錯了?”

“沒有。”急忙搖頭。

徐途想了想,出手來:“那賞個臉吧,跟我一起吃飯。”說完沖眉弄眼。

秦梓悅被逗笑,咧開出幾顆瑩白的牙齒。

兩人一路笑鬧,追趕著往廚房的方向跑。

一整天平穩過去。

傍晚。

院子里的人相繼回來,秦烈最后到家,他半袖在手里,上只穿一件黑背心,布料被汗水浸裹在上,這幾天日頭足,他好像比之前黑了不

秦烈先拿上換洗服去沖涼,這邊飯菜端上桌,他一出來就了筷。

一頓飯相安無事,小波和趙越聊天,說今天月不錯。

秦烈正低頭卷煙,空抬頭看了眼。

天空似墨藍綢子,月半彎,周圍銀朦朧。夜的確不同。

他余見個影站起來,要往那屋走,了聲:“徐途。”

徐途抹抹兒,還站在飯桌前:“我干嘛?”

秦烈問:“晚上有事嗎?”

徐途說:“有啊。”

“什麼事?”

“我和秦燦姐約好了,要去春山哥家里玩兒。”

秦烈把煙卷完,舌尖抵在下上,抿了抿煙紙邊角:“今天先別去。待會兒跟我出去一趟。”

向珊端著碗,夾米粒的筷子一頓,幾秒后,又若無其事的送口中。

徐途站那兒晃兩下,沒忍住勾起角,乖乖“哦”一聲。

他把煙咬在齒間,沒有點,看一眼,淡笑了下,回屋了。

稍稍晚時,夜又濃了幾分。

秦烈敲兩下房門,沒等多一會兒,徐途出來,站在臺階上沖他笑了笑。

秦烈迅速打量一番,T恤短已經換掉,穿一件淺寬大長衫,口印著簡單的英文字母,下擺到大中部,腳上蹬一雙細帶人字拖。裝扮隨意又舒適。

秦烈目挪上來,又細細看一眼,方才發覺不同。

或許天氣轉熱的緣故,把半長不短的頭發綁起來,像小刷子一樣墜在腦后,耳側有碎發,劉海仍舊遮住眉,只是脖頸全部出來,原來那麼細長,那麼白。

秦烈看向別:“走吧。”

“你要帶我去哪兒啊?”

秦烈沒回,手著口袋,率先往外走。

兩人一道出門,向珊剛好進廚房,往外看一眼。

秦梓悅和秋雙們打鬧,跑到向珊前躲藏。

向珊皺了下眉,拉開:“自己有病知道嗎,還跑還鬧。”

秦梓悅驀地止住笑,抬眼看

向珊把往旁邊擋了下:“外面去玩兒,別在廚房鬧。”

秦梓悅退后一小步,又跟著往前走:“媽媽,你很久沒給我講故事了,今晚講一個好不好?”

向珊接了些水洗手,垂著眼不看:“故事書在你床上放著,自己讀讀看。”

“可是,從前都是你讀給我聽呀!”輕輕拽住角。

“我現在沒時間。”

“那我可以等一會兒。”秦梓悅拉著角沒放:“多晚都行。”

向珊今天穿的白短袖襯衫,角被小手抓的臟兮兮。

一把給扯下來,眼中的緒再不需要掩飾:“你都多大了?有幾個孩子像你一樣,還纏著大人講故事?誰天天有時間老圍著你轉,你是不識字,還是不懂……”

“你們倆說什麼呢?”多出的聲音把向珊話打斷,秦燦扶著門框看進來。

向珊閉上,連也懶得理,拽下巾,慢條斯理著手。

秦燦目移向旁邊的小孩兒,“悅悅,你過來。小姑帶你出去玩兒?”

秦梓悅眼中含淚,小步過去“去哪兒啊?”

秦燦的頭,聲說:“去春山叔叔那里。他家有新做的山莓醬,我們待會兒烤幾只紅薯,攪碎拌著吃。”

秦梓悅低下頭,站著不

拉了一把,半哄半騙幾句,把小姑娘弄出廚房。

秦燦回頭:“晚一點有時間嗎?我們談一談。”

這話是對向珊說的。

并沒給對方答應或拒絕的時間,說完迅速轉,帶著秦梓悅直接離開了。

另一邊,

秦烈帶著徐途穿過小學校,臨近后山前轉彎,借著月,一直向東。

坪往東是乞村,這片地域不算小,有很多地方徐途都沒去過。

路過老于叔家,又往前約半小時,一直走在荒無人跡的崎嶇小路上。

徐途穿著拖鞋,路不平,磕磕絆絆,秦烈盡量迎合的速度,但他長步子大,始終在側前方一米遠的位置。

徐途抬眼瞧了瞧,黑暗將他影刻畫的更加拔,脊背寬闊如扇,腰肋窄瘦,著兜的緣故,的線條也凸顯出來。秦烈穿著薄料寬,風一吹,約約勾勒著廓,修長、腱實、張弛有度。

徐途臉頰發燙,覺得這麼觀察男的軀實在太猥瑣,轉移注意力:“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啊?”

秦烈步子一頓,抬下:“就前面。”

月涼如水,微風輕拂。

掃在臉上,的。

拿手指撥弄開,嘆一口氣,發現現實和先前想象差距太大了。

沒好氣的說:“這里荒山野嶺,我被你賣了別人都不知道。”

秦烈輕哼了聲:“誰買你干什麼?”他回頭,上下掃兩眼:“回去供著?”

反駁:“我也有優點的好吧。”想了想,自的抬抬下:“最起碼,長得漂亮。”

“漂亮當飯吃?”

“養眼啊!”

這回秦烈沒說話,過了會兒,忽地哼笑了聲。

又走幾分鐘,耳邊水聲潺潺,空氣也比先前潤,好像有極細的雨打在皮上,甚是愜意。

徐途問:“這附近有河嗎?”

秦烈漸漸放慢腳步,兩人并肩前行,走過一片灌木,眼前的視野才豁然開朗。原來他們站在一高地,右側是嶙峋石壁,左側遠竟是一片明鏡深潭,周圍矮山簇擁,中間捧一明月,幾水線沿著峭立的巖壁流瀉下來,輕輕砸在湖面上。

月漸星河,水面浩闊,微風不時吹拂而過,碎了一池銀

眼前的夜,簡直不勝收。

秦烈低聲:“坪湖。”

“還有這麼的地方!”徐途好半天才說:“我們過去看看吧?”

秦烈說:“先去趟前面。過會兒再回來。”

穿過坪湖,又走半個多小時,才見到幾零星燈火,這便是乞村。

村子里窮困非常,借著月,只有茅屋陋室,滿地朽木和雜

秦烈帶著院落,院落面貌比劉春山家里還窮破,一間住房,一間雜房,都用黃泥和著稻草修葺而。住房的木門歪扭掛著,上面墻出現幾道參差不齊的裂,窗戶大開,屋里燈忽閃,還燃著過去那種柴油燈。

徐途輕輕拉了下他角:“這是誰的家?”

秦烈說:“劉芳芳。”

徐途心臟一,腦中立即浮現那雙淚閃閃的大眼睛。

腳步有些沉重的跟著他。

房中更是一貧如洗,一床一桌,還有個做飯的灶臺,除此之外別無他

劉芳芳正坐桌前寫作業,當中擺著柴油燈,有風吹進來的時候,火焰飄忽不定。

察覺有人進來,劉芳芳抬起頭,愣了愣,聲音驚喜:“秦叔叔,徐老師,你們怎麼來了?”

秦烈說:“來看看你。”

“那我去醒爺爺。”

秦烈攔了把,朝做個噤聲的作,徐途這才注意到,床上還躺著一位老人,面朝里,佝僂著,形容枯槁。

芳芳搬來小板凳,招呼秦烈和徐途坐下。

秦烈問:“晚上吃飯了嗎?”

芳芳笑著說:“吃過了。吃的兩和面兒餑餑,還有野菜湯。”

秦烈問:“吃飽了嗎?”

劉芳芳下意識按肚皮,靦腆的點點頭,看著兩人,又的笑了下。

“作業還剩多?”

答:“數學剛做完,還有兩頁默寫詞語沒有做。”看向床榻,爺爺力不支,早早睡下,正愁語文作業沒辦法完

徐途半天沒說話,這會兒開口,“書在哪里,我幫你默寫吧。”

芳芳眼睛一彎,出潔白的牙齒,迅速從書包里掏出語文書,翻到默寫那頁,遞給了徐途。

準備妥當。

徐途念:“自由”

毫不猶豫寫出這兩個字。

芳芳一筆一劃,兩個漢字端端正正落在格子里。

“花瓣”

寫完“花”字咬了下筆桿,隔幾秒才想出“瓣”字怎麼寫。

“胡說”

“修養”

“巨響”

……

秦烈悄悄起,拿著煙盒,去了院子里。

徐途繼續念:

“鋼琴”

“象棋”

“民族”

……

芳芳平時上課認真,默寫的詞組一個字都沒有錯。

合上書本,徐途問:“平時默寫都是和爺爺一起完嗎?”

劉芳芳點點頭。

“爺爺識字?”

“嗯。”芳芳說:“他之前在我們學校教書的,剛好教語文。爸爸也是老師。”說到這里突然頓住,眸中的彩暗下去:“可是,爸爸不在了。”

徐途約記得,小波曾說過,爸爸和袁萍萍父母死于三年前那場泥石流。

沒敢追問下去,兩人坐在桌邊沉默了會兒。

小姑娘抿抿,看一眼徐途,小心翼翼的說:“老師,昨天課上我惹你生氣了,我不是有意哭鼻子……是我的錯,你別走行嗎?”

聲音在安靜的陋室里響起來,細細,如桌上燭火般脆弱。

說:“我們換過好多好多個老師,他們有的會回來,有的卻不會。同學們都很喜歡你,如果你走,我們繪畫課就沒人教……我想學畫畫,特別想,所以老師你別走好不好?”

徐途哽了哽,沒有正面回答:“你很喜歡畫畫?”

芳芳想起什麼,掀開床褥,從里面取出一沓草稿紙。

徐途借著微弱的亮一頁一頁翻過來,到最后,眼睛酸難當。

皺之后又生生平的草稿紙上,

畫太,畫綠樹,畫湛藍無比的天空和棉花云;畫喜鵲,畫蝴蝶,畫自己穿著漂亮的花子,又蹦又跳。

徐途抬起頭,對上小姑娘生機的雙眼。

陋室因為的笑容明亮起來,經歷劫難、打擊、苦楚又怎樣,小姑娘心中依然充滿希

徐途的發頂,驀地明白,面前的孩子比更富有。

因為,從來不曾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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