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四合，漸漸天也了蟹殼青，往常這時候莊上早就熱鬧起來，忙著準備晚飯，如今周遭卻出奇的寂靜，別說是人聲了，就連鳴犬吠之聲也聽不見半分，好像姐妹倆住的屋子了一片與世隔絕的鬼蜮。

沈喬手里抱著狹刀，眼皮子沉甸甸的，幾昏睡過去，又眼見著天不早，從屜里取出火石把油燈點亮。

手在袖籠里探了探，心里微，又擘起油燈往外看了看，卻見外面黑沉沉一片，無星無月的，黑的怪異且滲人，好像整間屋子都被撞進封閉的箱子里，連氣流靜止不了。

聽見后傳來沙沙聲，也不回頭看，直接推開窗大步出了屋子，果然屋外是更加濃稠的黑暗，按著平日的記憶往院外走，沒繞幾步，竟又拐回屋里來。

畫中人角微微翹起，似在嘲笑的不自量力。

沈喬第二次轉往出走，這回換了不同的路，結果卻仍是一樣——又拐進了屋子里。

再試幾次，結果一致如上，只是沙沙聲更大了些，猛然轉過頭盯著那畫，就見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已經從畫中緩緩探了出來。

沈喬道：“要來就來，何必這麼裝神弄鬼的，你知道，我是不怕這個的。”

一聲輕笑從畫卷中緩緩傳出：“我得小心些，要是再遇到那幾個道士，豈不是壞了你我的好事？”

他話音剛落，半個子已經探了出來。

沈喬一挑眉：“被鬼纏算好事？那這世上還有壞事嗎？”

他緩步從畫中邁出，臉白的越加滲人，沖一笑：“我不是鬼。”

沈喬小時候，在收到云游道人送的玉符之前，總是遇到這種妖邪之事，膽子也算大的離譜了，不僅不懼，還趁機打量他幾眼，就見他高長，很白，面容清秀，也沒有書里僵尸的長指甲和獠牙，邁步時也不僵，反而如常人一般。

嗯了聲：“你是僵尸。”

他笑一笑：“那幾個道人告訴你的？”

沈喬沒搭腔，只是道：“其實我是有些納悶的，怎麼你誰都不纏，偏偏纏上我了呢？”

他輕聲道：“你還沒想起來？”

道：“后來終于想了起來，半個月前我路過莽山，不留神在一所墳地上絆了一跤，現在想想，那應該就是你的墳，說起來是我沖撞了你。”

他笑了笑：“也不算是，只不過我吞了那墳地主人，鳩占鵲巢罷了，算是個惡客。”

兩人一問一答，竟然似尋常好友閑談，沈喬聽他談吐文雅，語調平和，和尋常人家的公子無異，心里暗暗嘆，果然惡鬼也不一定就是惡鬼相了。

他手直接要來拉的手：“再沒人來打擾你我的好事了，這便跟我走吧。”

沈喬躲開，沖他微微一笑：“若我沒猜錯，這還是在夢中吧，你為何不顯真呢？就算你不是人屬，這就想帶我走，未免也太沒誠意了。”

頓了下，又淡淡道：“再說我母親還被邪穢附著呢，只要你能治好，讓我親眼看見，我二話不說就與你走，在夢里應了你又算怎麼回事兒？”

他一怔，繼而掌大笑：“好好好，不虧是我相中的，果真不一般，遠非那些蠢可比的。“

他說著猛地一揚手，沈喬還沒來得

及反應，眼前就是一黑，繼而又從床上彈坐了起來，懷里的狹刀果然還在，袖籠里的金符也在，看來是真的醒過來了。

猛然抬頭，正對上一雙泛著詭異紅的眼睛，他的外貌與在夢里區別不大，只是了幾分斯文俊秀，多了些冷艷詭譎，他很是人化的了自己的臉，微笑：“希我這樣子不會嚇到你。”

這僵尸怎麼也瘦了吧唧長的也丑的，要來迷人至得變個俊俏長相吧。

沈喬面不改地道：“不會。”

他眼睛一亮，喜悅之幾乎要漫溢出來，就聽下一句是：“因為我改了主意，你太丑，我不想跟你走了。”

他一怔，沈喬已經扣住了袖中的金符，沖他心口扔了過去，他面狠厲起來：“看來你是非得要吃罰酒了。”

沈喬不答，抿拔出腰間的狹刀來，狠狠地向他劈了過去，他冷笑一聲：“凡鐵焉能傷我？”

正要不避不閃抗下這一擊，就見沈喬刀鋒一轉，直直地把那金符劈了兩半，金符在半空中猛然炸開，化作無數金點，在他周遭紛紛裂開來，他痛一，上的裳都被金焚燒去大半。

他冷厲道：“那幾個道士算計我？！”

沈喬不答，一轉就要往屋外跑，他忍著周被焚燒的痛楚，移形畫影追了上來，兩人看著雖遠，但他也只用了一步就追了上來，一把把沈喬掀翻在地，神猙獰狠厲：“本來想好生待你的，既然你聯合幾個道士算計我，就別怪我心狠了！”

沈喬拿狹刀橫亙在兩人之間，心里暗暗焦急，順手抄過一邊的油燈拍在他臉上，他只是晃了晃頭火就熄滅了，一張俊臉卻燒黑大半，他冷笑一聲，晃了晃頭，臉上燒傷的就生出新的來。

他里冒出兩顆獠牙，語調森：“這樣也好，先嘗了你的，再好生品嘗你的子。”

他說著就往下低頭，沈喬幾乎能覺到冰涼的獠牙抵著，上汗都炸了起來，力掙扎，忽然就聽他一聲痛，尖一聲翻躺在地上。

國師和上云上水二人不知道何時進了屋，上云上水一人手里拎著兩個死黃鼠狼：“你倒也算個明的，竟讓這些個妖去擾我們，可惜他們道行太淺，三兩下就被我們收拾了。”

他反應極快，立時翻過，就要脅迫沈喬當人質，不過反應更快的是國師，左手已經掐了個訣，就見空中出現三道寶劍虛影，沖著僵尸當頭劈下，他左躲右閃卻躲不開，生了這一下，面已然白的跟紙一般了。

國師微怔，輕輕咦了聲，興味道：“竟然沒死？果然不是尋常僵尸。”

沈喬瞅準機會往他后躲避過去，他也側讓他躲著，手腕翻轉又換了個訣，就見三把長劍換了青繩索，立時把那僵尸捆了個結結實實。

僵尸眼見不好，轉向沈喬，眼里既有款款深也有無限悵然：“我知道你恨我已深，你可知我為何要對你屢屢糾纏？”

沈喬一挑眉：“哦？”

他眼里滿是癡無悔，癡癡地看向：“只因我與你有多世姻緣，只是每場姻緣都不得善終，我氣恨之下這才墮妖魔道，想要尋回你，只要你肯回到我邊，別說是我不容于三界五行了，就是挫骨揚灰我也不悔...”

國師瞇了瞇眼，偏頭瞧著沈喬。

這年頭不人會演戲，就連一頭僵尸都這般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