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這里應該悉吧”

涂南慢悠悠地把視線轉回面前的人上，神思也跟著轉回來了。

他頭微低，看著，一幅詢問之姿。

“算是吧。”

石青臨沒有多言，只抬一下手，示意先行。

涂南自然而然地朝前帶路。

沒有這個義務，但也沒理由拒絕，畢竟剛剛才謝過人家。

因為整修的緣故，一路走來偶爾能看到道邊堆著水泥砂漿，待用的琉璃瓦摞在一起，被太照得反。

寺中五樹六花，放生池中荷葉卷著邊兒，蟬鳴聲聲在枝頭。

涂南走上觀音殿前的臺階，想起還有兩個人，回頭問：“不用等他們”

石青臨在烈日下走近，微瞇起雙眼：“不用，我們時間不多，分開看比較快。”

靈曇寺是明代寺院，算不上年代久遠，也不是什麼知名的古跡，本地人通常很會來這里觀，更別說忙里閑也要來看的了。涂南有了推斷：“你不是本地人吧”

石青臨說：“是，不過剛從國外回來，好多地方都不了。”

涂南心說現在的海歸居然也有參觀寺廟的好了，果然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你呢”

突來的問句讓涂南一愣，接著就反應過來他是在回問自己，點一下頭說：“是，我也是本地人。”

“那就難怪了。”石青臨的尾音里帶了笑。

涂南看他：“難怪什麼”

“難怪昨夜敢那樣。”

“”

他是想說夜半敢與人對峙，必是仗著在自己的地盤兒上，有恃無恐。涂南幾乎一秒就讀懂了他的意思。

石青臨步履閑散，踏上臺階到側，手一推，推開了殿門：“進嗎”

昨夜他也是這個語調，問“走嗎”。

涂南雙一抿，過門檻。

要說寺中最值得一看的地方，大概就屬這觀音殿了。

殿塑像木魚，團香案，這些其他殿里都有，沒什麼特別的，卻有一整面墻壁的彩繪是獨一無二的，算得上是鎮寺之寶。

涂南剛進殿門就聽到一陣手機振的聲響，回頭時看見石青臨一只手拿著手機，正要朝外走：“不好意思，工作電話，我出去接一下。”

真是不解，既然工作這麼忙，又何苦走這一趟。

明代寺觀壁畫與前代不同，大一統的王朝是包容的，畫師筆下也有不同宗教和不同教派間的融合。觀音殿的墻上畫的是幢幡寶蓋和天宮奇景，上中下三層，諸天神佛，神龕座，應有盡有。

一定是民間畫工所作，沒有富麗堂皇的瀝金，只有恣意逍遙的水陸筆墨。

涂南有時候覺得只有古人能畫出這樣的畫，佛中有道，道中有儒。而后人只能一次一次從臨摹中去揣對方的心跡，絞盡腦地猜測還原，規規矩矩循著前人的腳步，不可有半步行差踏錯。

倚著柱子不知看了多久，眼在畫上，心卻不知所蹤，恍惚間忘了時間，直到覺外面有點吵鬧，回神時發現殿里線，似乎比之前更暗了點。

等走到殿門口一看，頓時吃了一驚，門外已經攔上了一層防護網，幾個工人正在網外忙著固定腳手架。

“等等，有人”

涂南一出聲，頓時就被發現了。

一個工人大呼小：“怎麼還有個人在這兒呢，你怎麼進來的，寺不是封了嗎”

涂南哭笑不得，也無心解釋，推一下防護網：“能不能先讓我出去”

“哎你這人怎麼搞的”工人們也好笑，不知道是該怪擅闖，還是該怪自己開工前沒仔細檢查，這剛裝上的防護，還得給拆了。

涂南幫不上忙，只能靠在門邊等，許久，眼珠一轉，看到了斜向里站著的石青臨。

他顯然是剛回來，手機還拿在手里，看到眼前景似乎有些意外，停在那兒看了看涂南，然后走了過來。

好在還沒裝完，工人們很快就把防護網給拆開道，涂南從當中鉆出去，腳下雜繁多，站不穩當，一只手過來握住了的手腕。

那只手格外結實有力，一把就把給拉扯了出去。

“回來晚了，你沒事兒吧”石青臨松開手。

涂南拍一下上的灰，抬頭看他一眼，總覺得他那眉眼里藏了點點的笑意。

“沒事兒。”

“那就好，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

涂南突然有點氣悶，說不上來的那種。

方阮在寺里轉了兩三個小時也沒見到涂南，終于有點記掛了，在各回廊小徑上尋找。

找了半天沒找著，剛要掏出手機打個電話，正好看到雇主姑娘從對面的殿門里出來，兩相對，同時開口：“你見到”

好吧，看來都

在找人。

于是兩個人一起去找，直到文殊殿外，看見里面站著人。

姑娘小跑過去，進門就說：“太失了，本沒什麼可看的。”

石青臨抱著雙臂站在墻下，看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是沒什麼可看的。”

方阮走到柱子后面，涂南正坐在柱墩子上喝水。

他嘀咕：“我給你錢買香火，你居然中飽私囊去買水。”

“至于這麼小氣嗎，讓我跑還不能讓我買瓶水了。”涂南虛驚一場，心俱疲，懶得跟他廢話。

“你肯定不止買了一瓶，老實出。”方阮撥轉，查有沒有私藏。

涂南說：“真沒了。”

方阮拿過手里那瓶，擰上蓋子說：“還好沒喝多，應該看不出來。”

涂南還沒弄清他要干什麼，就見他拿著那水繞過柱子直奔人家姑娘去了。

“來來，大熱天兒的，喝點兒水。”

“我不。”雖然不領，姑娘還是接了過去，轉頭就遞給了石青臨。

石青臨接了，目才從墻上收回來，擰開瓶蓋送到邊，停頓一下，拿在眼前看。

涂南瞥過去，只能當沒看見。

水就是他剛才買來給驚的，人家還能沒注意到這水是打哪兒來的啊。

但只是幾秒的功夫，他還是喝了，只不過是仰著頭倒了一口，沒沾。

喝完他擰上瓶蓋，還給方阮。

方阮討好不，悻悻而回。

涂南白他一眼，沒說話。

方阮若無其事地把水還給：“你去哪兒了，還帶人參觀呢”

“不想說，別問我。”涂南一肚子氣。

早就說了不想來的，都是他。

方阮正覺得古怪，忽然聽到石青臨問：“還有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可以看”

他反問一句：“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古樸一點的。”

方阮還沒明白，姑娘先明白了：“你是不是覺得這里的壁畫雕塑都很新我也發現了，看了好幾個殿，里面畫的東西都艷得很，要說是壁畫，還不如說是年畫呢。”

石青臨點一下頭。

這可把方阮給難住了，他撓兩下頭：“都一樣啊，壁畫不都這樣嗎”一邊說一邊去看專業人士。

涂南本不想理他，但他一看著自己，其他兩個人就都看了過來。只好站起來，拍一下服說：“新是肯定的，以前寺里起過一場大火，除了觀音殿里的，其余都是后人重新創作的，最早的可能也就是六十年代的。”

這事兒還是當年爸跟說的，可能小孩子對于火災比較恐懼，所以記得清楚。

否則又為什麼第一個就帶石青臨去看觀音殿

可惜他又沒看到。

石青臨看著涂南，也不知道是在確定這話的真實，還是在回憶觀音殿。

觀音殿

涂南又覺得腦仁兒疼了。

片刻后，石青臨忽然說：“走吧安佩。”

姑娘應一聲，跟在他后出了門。

方阮看看涂南：“怎麼了這是，不看了”

沒好氣：“我怎麼知道。”

等涂南下了山腳，車已經停在道上了。

見方阮直奔駕駛室，就自然而然地拉開了副駕駛座的門，卻發現座上坐著那個被做安佩的姑娘，再一看，駕駛座上坐著石青臨。

“回城的路我來開吧。”

方阮只好坐去后排。

涂南坐在他旁邊，見他仍然有氣，踹他一腳。

“”方阮莫名其妙。

他招誰惹誰了這是

車開起來的時候，石青臨忽然問了句：“原來的那些壁畫還能看到嗎”

方阮推一下涂南，讓回答。

涂南朝前看，正對上后視鏡里石青臨的眼神，原來這話就是問的。下意識避開，目落在他握方向盤的手上。

那只手的手指修長，就在不久前還握過的手腕。

“除非還有臨摹本，不然就沒得看了。”

“臨摹本”

“就是專人照原畫臨摹下來的版本，不過靈曇寺失火的年代比較早，可能并沒有留下臨摹本。”也許當時連專業的臨摹師都沒有。

石青臨“嗯”一聲，不再說話了。

車穩穩地朝前開。

涂南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問起這些，反正也和無關，畢竟他們還沒到追究底的地步。

良久，只有那個安佩的姑娘嘆了聲氣：“倒霉，這趟算是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