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自從進了這宅子，做什麼都慢吞吞的，唯獨這一句扔出來得快。

讓大家猝不及防。

更讓人猝不及防的是這個結果，原本以為要麼是憂思過甚的結論，要麼是旁的病癥，怎就要準備后事了？

就連韓老夫人，也是怔在炕上說不出話來。

韓二爺韓銳然變，癱坐椅子上怒道，“什麼糊涂大夫！跑這里裝神弄鬼！”

韓思行忙按住了他，驚慌地往趙承淵的方向看了過去，復又低聲道，“父親你不要命了？”

韓二爺大著氣，他這活著與死了，又有什麼分別！

張老大夫不不慢收著脈枕，就似沒聽到一般。

韓鈞道，“還請張老說明白些，是什麼病癥。”

張老大夫這才慢吞吞說道，“本是急火攻心的病癥，吃些養心祛火的湯藥也就好了，偏要吃些大熱大兇之藥，本就是不想活了，不準備后事還等什麼？”

韓老夫人虛弱道，“老先生莫不是看錯了？”

張老大夫傲地撅著胡子，“哼，老朽這輩子就沒診錯過。你還一直用著迷藥昏睡，算著，也用了好幾日了吧？著迷藥用得多了，說不得哪次，人可就醒不過來了。”

韓鈞踱著步子到炕前，目沉重，“母親，你做這些，又是何苦？”

韓老夫人搖頭，“鈞兒，你怎就信他了？他分明是已經糊涂了，說些顛三倒四的話。”

“母親可知他是誰？他是太醫院的老院使，能從閻羅王手里搶人的神醫，劉院使還要喊他一聲師公。”

韓鈞看著佯作鎮定的老夫人，“母親若是不信，便讓劉院使來認認。”

他拍了拍手。

片刻之后，韓青押著劉院使走了進來，踢了他后膝一腳，劉院使便跪在了地上。

劉院使怒道，“定國公，下要上本彈劾你！”

韓老夫人失聲道，“他也是朝堂命，你怎可扣押了他！”

韓鈞神冰冷，“兒子今早差人去請給你看病的王大夫，結果他昨夜喝醉了酒摔到河里淹死了。兒子怕母親的病離不得人，就將劉院使留了下來，怎能說是扣押呢？皇上那里兒子已經請了旨，皇上也是準了的。”

韓老夫人失道，“我養了你四十年，你竟信不過我，背后里做這些事！”

韓鈞道，“母親命都要丟了，不但不追究責罰，還在這里替他說話，又是為何？兒子做的，總歸比不過母親多。”

他轉看向劉院使，“有人診出家母是用了大熱大兇之藥傷及心脈吐，劉院使堂堂國手，竟是沒診出來？”

劉院使梗著脖子，“老夫人明明是心緒郁結傷及心脈，卻不知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讓定國公只肯信他的。”

韓鈞往后讓開了兩步，他后的老院使拄著拐杖站了起來，“是老朽，夠不夠格？”

劉院使臉劇變，“師公！”

老院使手也抖了，也不了，拎著拐杖沖到他跟前，掄起拐杖劈頭蓋臉就打了上去。

一邊打一邊罵著，“老朽沒你這個徒孫！徒弟死了，你這個狼崽子倒是得了勢，做些為虎作倀的混賬事！”

劉院使抱著頭左右躲閃，奈何肩膀被韓青的劍鞘著，有千斤重一般，只能腦袋，子本不了。

“師公明鑒……您可怪徒孫學藝不，可為虎作倀的事卻是萬不敢做！”

“我看你沒什麼不敢的！打死你……打死你！算是清理門戶了！”

老院使罵起人來中氣十足，下手又準又狠，不過片刻功夫，劉院使就鼻青臉腫，鼻直流。

韓老夫人在一旁喊道，“老大，再這麼下去可要出人命了，你就不怕皇上怪罪下來？”

韓鈞沉聲道，“無妨，皇上要怪罪，兒子擔著便是。”

他目深沉視著老夫人，“母親做這些，是為了什麼？母親到底還瞞了兒子多事？”

蕭老夫人眼看著瞞不住，眼淚便簌簌落了下來，哀聲道，“永平侯闔府的人，都是我的骨親人，我怎麼能坐視不管。我知你是正直的脾氣，不肯為他們求，也只好拿了自己的命來你……倚仗的也不過是你的孝順罷了。劉院使也是我脅迫，拿了你的權勢來他，他才肯幫著做這些……”

韓鈞冷峻道，“母親既說開了，那兒子就開誠布公與母親談一談。韓青，將劉院使關押起來，盧管事，扶老院判去廂房歇息，再給一百兩銀子診金。”

“是！”

“是！”

隨著打罵聲遠去，房里清凈了許多。

韓鈞走到趙承淵面前，拱手道，“今日謝過王爺相助之恩，只是如今本公要理家事，便不留王爺了。”

趙承淵起了，踱步往外走去。

韓攸寧沉浸在對父親的崇拜中，原來，父親背后里做了這麼多，原來，父親這麼果斷。

直到趙承淵從眼前經過時，方回過神來，假裝沒看到父親的眼神，跟在韓思行后溜了出去。

出了春暉堂后，韓思行見妹妹還跟著，不由得暗嘆大不中留。不過晉王也著實太好看了些，把妹妹的心都給勾走了！

他拿出來哥哥的派頭嚴肅道，“寧兒你先回去，王爺我來送就好。”

韓攸寧把他拉到一邊，低聲“我送送王爺，也算全了禮數。回頭我給你一百兩銀子。”

韓思行皺眉，小丫頭居然賄賂他！

他堂堂國公世子，五品將軍，誰不贊一聲剛強正直有乃父之風！

又豈是那黃白之可收買得了的？

不過……

一百兩麼？

他的月俸折算下來也就十幾兩銀子，其中半數是柴米布匹，府里再給五兩銀子的月例，他統共能拿到手里的也就十兩銀子……

韓攸寧又道，“等得空了再陪你去見霍總鏢頭。”

韓思行眼睛叮地亮了，免為其難道，“那……行吧。”

他著嘟嘟的臉蛋，“下不為例。”

韓攸寧笑嘻嘻道，“多謝大哥！”

趙承淵在前面踱步走著，離他們兄妹已經有段距離。

韓攸寧小跑追了上去，走在他側笑道，“王爺，今日多虧你了！”

趙承淵看了眼紅撲撲的臉頰，微皺了皺眉，分明是被紅的。

他著步子將就著，“舉手之勞罷了。”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失聲痛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