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攸寧徹底醒了。

“有沒有說是因著什麼，是去書房還是哪個娘娘宮里？”

鈴兒服侍著韓攸寧下床梳洗，一邊說道，“是文管事來傳的話，說送信的公公是皇上邊的總管大太監，輕易不出宮傳旨的。至于是因著什麼，去哪里，并沒有說。”

吳儉？

太監里的頭號人，朝堂大員見了都要恭敬行禮，竟當起了傳旨太監。

韓攸寧心不由得懸了起來。

房里只鈴兒一個丫鬟伺候，難免忙。

又要梳頭，又要換裳。

待換梳妝好了，換上厚重華麗的翟翟冠，趕到外院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后的事了。

韓攸寧剛進議事大廳，就見一個面白無須的太監笑呵呵迎了上來，毫沒有久等人的不耐。

他幾步路的功夫眼睛上下一掃，便把人給打量明白了。

他臉上的笑容一直掛著，躬行禮，“昭平縣主，奴才給您請安了。”

韓攸寧神沉靜，不卑不福禮道，“吳公公有禮。公公大禮小不敢當。”

吳儉笑道，“原就聽說昭平縣主是一等一的人品相貌，今日一見，傳言果真不虛。單憑這份氣度，就不是尋常世家貴可比的。”

韓攸寧微笑道謝，“吳總管過譽了。”

吳儉笑著道，“今兒皇上與定國公在書房閑談，聽說定國公剛認回了嫡親的兒，竟是昭平縣主。皇上聽著替定國公高興，就讓奴才來請您進宮一趟。”

太監的習慣，都是人前把話說的漂亮，一是他們自保的本能，不在面上得罪人，結善緣。二是，讓人猜不他們真正的心思。

是福是禍，尚未可知。

韓攸寧提著的心并未放下來。

韓思行想著妹妹是頭一回進宮，怕害怕，就趁著扶上馬車的功夫低聲安，“你放心，父親在書房，不會有事。我一會跟著過去，在宮門口等你。”

韓攸寧點頭，上了馬車。

從國公府到宮里，坐馬車要半個時辰。

巍峨的宮殿一重又一重，金灑在琉璃瓦上，神圣威嚴。

走在其中，是深不見底的宮道，繁華輝煌之下那些照不到的地方，無端著森冷。

到了書房門口，吳儉先進去稟了一聲，又出來領著韓攸寧進去。

殿高大寬闊，冰冷。連熏香都是冷的。

繞過屏風，轉過槅扇，韓攸寧低眉斂目，余看了眼右前方坐著的人，正是父親。

知道皇上正盯著，也不抬頭，拖曳著翟緩步走到龍案前幾步遠的地方跪下行大禮。

“臣昭平縣主韓氏攸寧，叩見皇上。”

前方是冷沉的聲音，“平吧。”

韓攸寧謝恩起，便聽慶明帝道，“抬起頭來，朕看看定國公的兒是何模樣。”

韓攸寧微微抬頭。

巨大的龍案后，慶明帝正襟危坐，他似乎永遠于這種張狀態，沒有片刻松懈。

繡金龍的藏青常服，襯得人威嚴沉穩，一雙眼睛沉鷙鋒利，微瞇著，打量著。

這種打量，如前世如出一轍。

前世見慶明帝更早一些，是在大理寺審案的時候，慶明帝去旁聽。

這目就似是瞄在上滿弓的利箭，箭頭森森，冷芒人。讓人躲不開，逃不掉。

“你今年幾歲？”

韓攸寧沉靜道，“回皇上，十五了。”

“恩。日子久遠，朕倒是記不清年頭了。”慶明帝打量的目挪開了，隨意了許多，“定國公府的規矩果真是好，頭一回見朕卻不慌張的，不多見。”

韓攸寧福了福道，“謝皇上贊譽。”

韓鈞似乎不知謙虛為何，朗聲笑道，“皇上別看他年紀小，卻有幾分臣的膽量氣魄。臣看了第一眼，就知道是臣的親生兒。”

慶明帝淡淡嗯了一聲。

他看著韓攸寧，“定國公府的兒生下來卻變了陳家兒，你可知其中緣由？”

韓攸寧平靜道，“回皇上，知道。和陳府被滅門一樣，皆是因一句荒唐言。”

“荒唐言。”慶明帝挲著玉扳指，“凰棲梧？你是說，你出生那日的火不是意外。”

“侍衛恰巧都昏睡了過去，莊子又恰巧起了火，母親又恰巧那日生產，巧合未免太多。母親生下臣，若不是知道臣留下只有死路一條，若不是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為何要骨分離？”

韓攸寧抬頭看向慶明帝，“如今永平侯就在詔獄，皇上不若提審他，問問他為何幾次三番要置臣于死地，倒似是篤定臣的份一般。”

慶明帝眼中起了思量，似在品位這番話。

“嗯。是該好好問問。你以為，朕該如何定他的罪？”

韓攸寧道，“永平侯罪孽，不止陳家一條。事關國政，臣不敢僭越妄議。”

“朕恕你無罪。你說來聽聽。”

韓攸寧又福了福，“大周法制嚴明，論罪刑罰自有《大周律》。永平侯之罪，殺人二百余口，按律屬窮兇極惡者，查沒家產，斬立決。貪贓枉法，數額極巨，按律抄家決，家眷或發賣或流徙。”

只談律法，不說自己私念。

至于貪墨軍餉軍糧，韓攸寧沒講，這是今日朝上剛出來的事，若知道，豈不是要牽連了大哥。

但像貪墨軍糧延誤戰機的罪名，不但是死罪，且是可株連的。

慶明帝贊賞道，“恩，有理有據，條理分明，說得極好。子讀《大周律》的，倒是不多。這麼說來，永平侯是罪孽深重，死一回都不夠了。”

韓攸寧低垂著眸子，沒有吭聲。

慶明帝此言，倒似是有置永平侯之意。不知是不是因著攻了一城的緣故。

韓鈞頗滿意兒的應對，虎父無犬，便是如此了。只是皇上問的問題難免為難孩子，一個不慎便是大罪。

他也收起了顯擺的意思，“小兒胡言語，皇上見笑了。書房不是小孩子呆的地方，還是讓先回去為是。”

慶明帝淡嗯了聲，“吳儉，賞玉如意一柄，領下去吧。”

韓攸寧跪謝了恩，托著玉如意退出了書房。

總之今日之事，倒無想象的兇險。

終究是前世父親提劍闖皇宮嚇怕了，變得疑神疑鬼的。

轎輦走出去沒多遠，卻被兩個宮擋住了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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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掛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