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墨踹完，后繼乏力，落地時右微微踉蹌了一下，腦后已經有風響，一條向掃過來。

“啊！”姑娘們失聲驚呼，琵琶驚，崩出一個高的雜音，驟然斷絕。

兩微微發抖，元墨知道這一下是躲不過去了。

阿九在樓上微微抬起手。

“不許打阿墨！”

就在這時，元寶胖大的人影橫沖過來，直接將那名豪奴撞飛。

“阿寶！”元墨心口一熱，里好像再次充滿了力量。

兩人背靠背，這是小時候無數次被欺負時練出來的姿勢，只有這樣，才能挨最的打，揍最多的人。

只可惜他們面對的不再是巷子里的小混混，而是訓練有素的豪奴，元墨的力消耗殆盡，兩人很快陷包圍圈。

元寶把元墨抱在懷里，就像小時候那樣，元墨手里攥住一枚瓷碎片，眼睛死死盯著一只揮向元寶的拳頭。

拳頭在的眼里放慢，放慢，可以清晰地看著手腕上突起的青筋，只要它敢揍過來，手里的瓷片就可以劃破他的脈門——

然而拳頭沒有落下來，它在半空猛地一頓，一道繩索破空而來，縛住了手腕，然后拳頭的主人發出一聲慘，整個人被拽得直飛向大門口，重重跌在地上，腦袋一歪，暈死過去。

大門口，繩子像是被馴的靈蛇般，“哧溜”收進了葉守川的袖子里。

和葉守川進來的，還有氣吁吁的歡姐。

元墨松了一口氣，總算趕到了。

早在那幫豪奴沖進來的時候，元墨就給歡姐使了個眼，讓歡姐去找葉守川。

有麻煩，找師兄，這簡直是天經地義的事。

只是沒想到歡姐這麼快就能把人找來，更沒想到葉守川居然不是一個人來的。

葉守川后還跟著好些人，一個個姿拔，帶著兵，全都很臉生，不是府衙的捕快。

葉守川往旁邊讓了讓，后走出一名飾華貴的錦袍中年男子，男子咳嗽一聲，目環視全場，威嚴地喝道：“京兆府辦案，統統給我住手！”

如此威，竟是京兆府尹章天親至了。

看來歡姐是半途遇上陪章天查案的葉守川，所以才能來得這麼快。但問題是章天竟然親自出，這案子得有多大？

“大人，你要給我做主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元墨決定先把狀告了再說。

姑娘們出紛紛跪下，盈盈泣淚：“求大人替我們做主。”

章天也是北里的常客，花叢圣手，是聲譽上佳的恩客，此時不自就想把邊的歡姐扶起來，不過最后關頭威還是起到了作用，正道：“你們放心，平京是天子腳下，膽敢在這里尋釁滋事，本絕不輕饒。來人，全部拿下！”

“嗆啷”一聲，隨從們拔刀出鞘。

衛公子的酒此時才醒，他的同伴們早就嚇得兩戰戰。

馬上就要放榜，如果他們此時被投進大牢，豈不是前程盡毀？

其中一人立刻跪下：“大人，我等是春闈士子，來此消譴而已。打人砸東西的都是這位衛公子的奴才，完全不干我們的事啊！”

其他人也反應過來，紛紛撇清，還有人道：“衛兄，早你不要莽撞，這里畢竟是京城，不是揚州！這下可好，連府尹大人都驚了，你一人做事一人當，可不要連累了我們！”

衛公子氣得臉發青：“好，好，東西是我砸的，人是我揍的，和眾兄臺毫無瓜葛，沒有半點關系！”

眾人忙向章天道：“大人，您看，這里沒有學生們的事，學生們可否先行告辭？”

章天道：“慢著，先把姓名、籍戶、在京住地報上來再說。”跟著便有一人翻開一面冊子，預備記錄。

學生們一看這是要留檔，頓時嚇了半死，一個個都不敢開口。

章天道：“莫怕，查的不是你們，報得上來的人都可以走，只是十日不得換住，本隨時會去查人的。至于報不上來的……”章天微微一頓，“那就跟本去衙門走一趟了。”

這話一出，學生們立刻乖乖代。

元墨悄悄問葉守川：“這是查什麼？”

“查來到京中的外地年輕男子。”

“干嘛啊？”

“不知道，上頭說是絕，我們只是帶著人挨家挨戶查。此時整個京城都在搜查當中。”

“闔京搜查？”

乖乖，這個場面有點大啊，元墨忍不住咋舌，想了想，悄悄湊近葉守川的耳朵：“我知道你帶來的這幫人是誰。”

“誰？”

“姜家的府兵。”

葉守川目一震。

今天傍晚，大隊人馬隨章天進府衙，章天命每一名捕快帶一隊人馬在各進行搜查。他早已發現這幫人雖然穿便服，但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戰士，每隊配一名捕快，名義上是帶隊，實際上不過是捕快更悉京中各地形，用來帶路而已。

“你確定？”

“我昨天才去過姜家，認得他們的刀。”

大央王公的府兵按律不能超過兩百人，但姜家是大央律里永遠的例外。

他家的府兵有兩千人，這只是明面上的，只不過為了讓皇家面好看些，這些府兵平日里大部分都在北郊軍營駐扎。

元墨把聲音到極低：“會不會是昨天……”

“應該不是。”葉守川知道的意思。

昨天他們把姜家作為了假定案犯，并破壞了對方的計劃，所以姜家今天忽然就有了異，倒也說得通。但實際上，姜家要對付一個捕頭、一個樂坊坊主，外加一群捕快，本只是手指頭的功夫，用不著搞這麼大陣仗。

那邊幾個士子已經把十八代祖宗的底細都代清楚了，章天擺擺手放他們回去。

最后到衛公子。

“姓名。”查問的那名府兵照例詢問。

衛公子閉著，一言不發，好像突然變了啞。

那名府兵比旁人年長一些，是個領頭人，名姜名義，是姜府的一個旁支，按手與功勞，早該升任，但因出低微，所以一直不得提拔，漸漸養出狠厲的脾，他盯著衛公子：“不說，還是，不知道怎麼說？”

衛公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好像還順便變了一個聾子。

姜義一聲令下：“拿了！”

兩名府兵立即上前，豪奴們也不是吃干飯的，立刻擋在自家主人面前，一時間劍拔弩張。

“別，別手。”元墨趕打圓場。

開玩笑，真打起來，把這屋子拆了算誰的？再說這姓衛的砸了半個大廳，真要被綁走，找誰要銀子去？

賠著笑向姜義道：“這人是跟前面那些人一起來的嘛，他不肯說，他們一定知道，一問就知。”

姜義神冷冷：“上頭有令，所有來路不清、份不明者，皆要帶回去問話！”

他整個人好似鐵板一塊，一看就不知道“通融”兩個字怎麼寫。

元墨只好轉頭去勸衛公子：“喂，這位公子，我看你敢做敢當，也是一條好漢，好漢不吃眼前虧懂不懂？你的名字又不是金子打的，告訴人能一塊？”

衛公子一張臉繃，還是不開口。

衛公子的心事，在場只有同樣經歷過科舉的章天懂。

眼下是春闈放榜的要關頭，萬一榜上有名而陷囹圄，名字很可能會被閱卷一筆勾銷，從此無緣仕途。

所以衛公子是打定主意不開口，準備扛到放榜之后再說。

但他不知道的是，真要被這伙人抓去，能不能等到放榜，還得兩說。

此事全城搜查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就連章天也不知道，他也只是奉命辦事，不忍心讓這麼一個年輕人斷送了前程，道：“罷了，這人一看就是酒喝多了，就算帶回去也問不出個究竟。葉捕頭，你腳程快，去將那幾個士子追回來，好好問問這人的來路。”

然后不待姜義反應，又咋然顯出吃驚之，向二樓：“怎麼上面屏風后頭好像還躲著一個人？”

這倒不是他的眼睛有多尖，事實上近兩年他的眼睛好像出了點病，看近的東西越來越模糊，遠倒看得真真的，比常人要清楚許多。

他一進來就注意到樓上那扇雕花屏風，鏤空的紋路后，約出一道淡青影。

元墨忙道：“那是——”底下的話還來不及出口，兩道繩索已經攸地向二樓屏風飛去。

這繩索和葉守川方才用的十分相似，只是前端多了一只鐵爪，屏風在兩只鐵爪下四分五裂，另外兩名府兵已然是人隨爪至，撲向屏風后的阿九。

元墨目瞪口呆，就在這瞬息之間，別說阿九不會武功，就算換是也沒辦法逃。

何況一樓的府兵們于同時間立即散開，把守住每一道可以逃逸的門窗，整個紅館登時連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當刀擱在阿九的脖子上，四散的屏風碎片甚至還沒來得及落地。

阿九的發擺這勁風激，悉數向后飛揚，整個人恍若剛自云端落地，眉眼低垂，不驚不怒，明明是刀兵加，卻竟是仙氣四溢。

大廳里沒有一聲音。

半是因為府兵們的卓絕的戰斗力，半是因為阿九懾人的貌。

元墨由衷地發現，阿九真宜遠觀，就如花宜隔著霧，月宜隔著云。

真如仙子謫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