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年前，古家的古清微和姜家的姜炎一起輔佐太祖風朔日開創大央帝國，為自己的家族掙來了世襲罔替的親王之位。

但古清微并沒有子嗣，承繼王位的是他的弟子，現在的古氏一脈，皆是從那位弟子生發而來。

從此以后，古家好像就中了一種“隨時都可能會絕后”的詛咒，不論每一代王爺多麼努力，兩百年來永遠單傳，到了這一輩，古清已經年近四十，猶自膝下空空。

當初古清留連花叢的時候，古王爺并沒有阻止，某種程度上也是一種鼓勵——反正想他大是不可能了，那麼努努力為古家開枝散葉也是功勞一件。

結果古清留連了半天，什麼也沒留下，古王爺一氣之下，便把他捉回家親了。

親也沒用！古王府里有琴聲有歌聲，就是沒有小孩子的笑聲。

然而就在上個月，古清無意中遇到了自己當年的相好，竟然在對方的屋子里發現了一位段形容和自己年時有幾分相像的年，他連忙回家把這事兒一說，古王爺立刻拍板：管他是不是，先帶過來讓我看看再說。

這一帶來，古王爺就眼含熱淚了。

豈止是有幾分相像，本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古王爺盼了這麼多年的大孫子從天而降，當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里怕化了，立馬滿京城撒帖子，要讓這孩子認祖歸宗。

古王爺牽著那孩子出現在門口的時候，元墨正在給姜九懷倒酒。

先斟了一杯，正要遞給姜九懷，姜九懷道：“你嘗嘗看。”

元墨便抿了一口，品了品，唔，甘甜清冽，好酒！

正要一口喝完，姜九懷握住的手，將手帶杯子送到自己邊，就在方才喝過的杯沿上，慢慢地將這杯酒喝了。

他的眸子在燈下極黑，極，里頭有一笑意，還有一看不太明白的東西，深沉而濃烈，幾乎要溢出來。

不行了不行了！

元墨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要溢出來了。

這招太厲害了本不知道怎麼接！只知道臉紅！一張臉真的太辛苦了，整晚都在扮演煮的螃蟹。

廳上的人饒是各自城府深沉，也被這一幕驚呆了，或明或暗的目齊刷刷從門口收回來，掃向這兩人上。

眾人：天吶，沒眼看啦！

姜九懷低低在元墨耳畔笑道：“實在太害，可以躲進我懷里。”

不行。

他的對有著奇怪力量，越是靠近，好像就越是頭暈，好像他上藏著某種磁石，一靠近就能把的魂魄吸過去。

就在頑強同這力量抗爭的時候，古王爺已經牽到那孩子走到了大廳中央。

那孩子十二三歲的樣子，正在條，形瘦長，面容清秀，被古王爺牽在手里，安安靜靜的，一看就是個乖巧孩子。

元墨一愣。

這孩子……怎麼這麼像春娘的小豆子？

錯了錯了，可能真是頭暈了，小豆子最好的裳也不過是夫子發下來的藍袍，哪里有這麼孩子的福氣，通錦袍玉帶，鞋面上都鑲著一塊翡翠。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孩子看到了，微微站住腳，喚到：“元墨哥哥。”

天，真是小豆子！

古王爺還不知道廳上的事，見元墨容似玉，風采照人，氣質清朗，又兼著華貴，還坐在姜九懷旁，只道是姜家某位很姜九懷看重的子弟，想來也是前程無量，不由微笑著向元墨點點頭，然后低頭聲問小豆子：“沖兒認得這位小哥哥？”

小豆子點點頭：“元墨哥哥經常去看我和我娘。”

古王爺聽得“我娘”兩個字，臉上微有不喜，但大孫子在手，再多不喜也都轉瞬即逝，他慈祥地笑道：“沖兒真乖，以后爺爺會帶你認識更多的小哥哥。”

小豆子點點頭。

元墨呆呆看著小豆子同著古王爺走向主位，呆呆看著古王爺牽起小豆子的手，向舉座京城中份最尊貴的一群人宣布：“諸位，這便是我古王府嫡孫，古沖！”

小豆子……了古沖？

當年對春娘始終棄的人，就是古清？

那個“出世族高貴麗”的新婦，就是蔡夫人？

元墨的腦子被震了一鍋粥。

廳上是歡聲雷，眾人都為古家到高興。

門外猛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喊：“小豆子！”

一個仆婦打扮的子待要沖進來，卻被門口的下人抓住，古清吃了一驚，待要上前，古王爺一聲暴喝：“給孤拿下！”

子拼命掙扎，不管不顧地想爬進大廳：“小豆子！小豆子！是娘啊！你不要娘了嗎？跟娘回去，跟娘回去好不好？”

下人將捆了起來，拿麻布堵住的，拼命搖頭，想要出聲，角竟撕裂開來。

小豆子眼圈一紅，古王爺低聲道：“好孩子，忘了爺爺的代嗎？”

小豆子含淚。

古王爺向眾人道：“唉，各位都知道孤這孫子從小流落在外，他生母已死，是這子養他長大，孤已酬重金作謝，誰知貪心不足，非要以生母之進門做正房，一點妄念，竟瘋癲，也是可憐……”

他話沒說完，元墨就忍不住站了起來：“胡說八道！春娘就是小豆子的親娘！”

所有人的目再次匯聚到元墨上，都充滿了幸災樂禍的意思。

誰家沒有一筆爛賬？這子到底是不是小豆子的娘，實到底如何，都是古家的事，跟旁人有什麼關系？

看來這男寵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嫌日子過得太順，竟要自找苦吃。

古王爺怒。

接回小豆子之初，古清也想把春娘接回來，古王爺也不反對，但當他知道春娘這些年來都是做什麼的時候，頓時讓古清趁早打消這念頭。

沖兒是誰？是將來要承繼古王府的人，這樣的人，怎麼能有一個娼門子做母親？

他已經想好了，會為沖兒造出一個琴棋書畫樣樣皆的清高伎做“生母”，以古清尋花問柳的個來說，沖兒會有“生母”合合理，再合適不過。

“生母”生子之后死去，這春娘只不過是沖兒“生母”的仆婦，因為有養育之恩，沖兒以后怎麼照顧都是一段佳話，不單不會累及沖兒的份，反而能顯出沖兒的仁孝。

他也將自己的打算同沖兒完全坦白，沖兒被教育得極為通達理，自然懂得這是最好的方式——只要沖兒好好承繼王府，春娘將來定有好日子過。

然而這春娘卻偏偏不肯忍耐，要死要活鬧著要見小豆子，口口聲聲說自己是親娘，古王爺已是十分后悔自己的仁慈——他本不應該讓春娘活著。

此時元墨跳出來的這句話，正中古王爺中逆鱗，古王爺怒不可遏，正要開口，元墨已經起離席，大步走向門口，下人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見位次尊貴，不敢還手，頓時讓開來了。

元墨解開春娘上的繩子，拿下春娘口里的麻布，春娘像是沒認出，眼睛里只著廳，仿佛那里頭才是人生唯一的，一得自由就往里沖，“小豆子！”

這聲音凄厲至極。

沒能沖到小豆子跟前，古清攔住，嘆氣道：“唉，春娘你這又是何苦？沖兒跟著我，將來整個王府都是的，跟著你卻是什麼也沒有，你真為他好，就不要害了他！”

古王爺冷悶

春娘搖頭：“小豆子，我要我的小豆子。”

古王爺道：“春娘，你養沖兒一場，孤定有重賞，但你若真心為沖兒好，就一定知道把沖兒留在你邊，只會毀了他。你想要什麼都可以，但孤絕不容許毀了沖兒！”

春娘道：“不，不，他不是什麼沖兒，他是我的小豆子，我只要我的小豆子。”

的頭發披散，臉蒼白，反來覆去都是念叨著小豆子。

元墨知道小豆子就是的命子，如果不是小豆子，春娘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元墨忍不住問道：“小豆子，你也不肯認你娘嗎？”

小豆子拳頭在袖中死死攥著，含著淚，踏上前一步。

古王爺立刻地拉住了他：“沖兒！別忘了爺爺是怎麼教你的！”

春娘見小豆子踏出那一步，臉上本是一喜，眼珠子都多了一人氣，但古王爺這一拉，春娘整個人再度陷絕，尖聲喊道：“小豆子，我是娘啊！你不要了我嗎？”

元墨看著古王爺，無比憤怒：“你教他不認親娘，這才是毀了他！連生母親都不認，還是個人嗎？”

古王爺狠狠瞪了元墨一眼，向姜九懷道：“不知這是尊府何人？”

這是要姜九懷管束的意思。

“元墨，是我的男寵。”姜九懷道，“這個人生來就多管閑事，還請古爺爺多多包涵。”

竟然只是區區一個男寵？古王爺頓時為自己先前的顧忌到可笑，他喝命：“來人！”

數名府兵自外涌。

古家的府兵雖然不如姜家的那般裝備良殺氣騰騰，但也經過挑細選，一般地都是人高馬大，威勢懾人。

“將這兩人拿下，轟出去！”古王爺下令。

府兵轟然應諾，就要手。

“我說了，是我的男寵。我此生摯，為此一人。”姜九懷站起來，“誰敢一頭發，就是與我姜家為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