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那邊一切已經打點妥當，平公公派了個得力的下人陪著春娘一道同去。

上船之后，春娘向元墨道：“二爺回吧，江南春天極了，明年可以同小豆子一起來看我。”

元墨點頭，“是啊，江南的春天真的是極了。”

想永遠都忘不了今年在江南度過的這個春天。

春娘低了一回頭，道：“二爺，尊卑有別，須得守住自己的心。”

初初清醒時，發現姜家家主竟是當日那位“姑娘”，可是吃驚不小，再看到元墨了“男寵”，更是擔心。

“我年輕的時候不信這個邪，可現在是什麼下場，你也看到了。你眼下雖得寵，終不是長久之計，要知道為自己早做打算。”

元墨點點頭，低聲道：“我知道。”

水載著船遠去，元墨心中一片悵然，回到姜家，在門口站住腳。

姜家的正門一共有五扇，朱漆銅釘，氣派非凡，但平日里不開，出皆是走側門。

退后兩步，端詳這座崢嶸宅院。

它像一頭巨，威嚴、高貴、麗、奢華。

和的世界，相去萬里。

“二爺您回來啦。”門上的人笑著行禮，“大毒太的，怎麼還不進來呢？”

元墨點點頭，道：“替我跟平公公說一聲，家里有點事，我今兒先不去了。”

下人連忙答應著。

這辰，紅館諸人大概都還沒起床，回去也是無趣，便去酒鋪拎了兩壇酒，去找葉守川。

葉守川在縣衙后院有一間屋子，不過他常年在外頭辦案，這屋子用得不多，只有幾件簡單家，椅背上搭著一件家常藍袍。

元墨在椅子上坐下，拍開泥封，喝了口酒，才發現自己忘了買下酒菜。

也罷，沒菜便沒菜吧。

一個人坐著，一個人喝，等到葉守川回來的時候，兩壇酒已經只剩小半壇了。

“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讓人去告訴我一聲？”葉守川出外巡街回來，換旁人一定是滿頭大汗，他功了得，看上去仍干干凈凈，清清爽爽，一服穿在上，益發顯出劍眉星目，十分神。

元墨笑嘻嘻道：“師兄，別住這里了，去置辦個院子吧。”

“我一個人，置辦了也是空著。”

“置辦了就個家唄。”元墨說著，手在他面前一撐，“說吧，我那些姑娘，你到底看上哪一個了？只要你說出來，我契銀子都不要，一定全你們兩個。”

濃濃的酒氣噴到面上，葉守川看了看酒壇子，皺了皺眉：“怎麼一個人喝這麼多酒？有什麼事？”

“沒事！”元墨“咚”一下又倒回椅子上，搖頭晃腦，“完全沒事！絕對沒事！”

這還沒事？

喝酒向來是怡用的，吃吃菜，唱唱小曲，劃劃拳，人越多越好，越熱鬧越好，葉守川還從沒見一個人這樣悶頭喝過。

“是不是在姜家氣了？還是……他對你做了什麼？”

葉守川這話問得咬牙切齒。

他是后來才看到那份契約書，差點沒當場把元墨畫押的那只手給擰下來。

那哪是什麼守庫的契約，本就是一份元墨的賣契。

這笨蛋三百兩銀子就把自己賣了！

他還把契約書給掌管刑名的師爺看過，想尋一尋有沒有什麼空子可以鉆，師爺嘆道：“別說這封契約書是在姜家手里，就算是在一個化子手里，你也拿它沒法子——嘖嘖，真是滴水不！我干刑名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麼厲害的文書，這是誰寫的？介紹給我認識認識？”

葉守川淡淡道：“姜家家主。”

師爺手一抖，差點沒住。

那份契約書在葉守川眼里，只有八個字：

圖謀不軌，居心叵測！

“沒有……阿九待我好的……”元墨打了個酒嗝，眼睛有點發直，“就是……太好了……”

好到，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阿墨，你可知道他對你沒安好心？”葉守川擔憂，“再者一旦他知道你是扮男裝騙了他，你可想過后果？”

說到這個，元墨就嘆了大大一口氣，抱起酒壇，往里喝灌。

葉守川便要去奪的酒壇：“別喝了！你不能再留在他的邊，實在太危險了！我帶你走，我們去找師父——”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府尹章天的聲音：“……您瞧，就是這里了，小心臺階……”

章天威不小，能讓他這般做低伏小的人可不多。

“吱呀”一聲，門被打開，章天滿面笑容：“葉捕頭啊，來來來，快來拜見家主大人……”

話未說完，姜九懷已經邁了進來。

一進來，便看到元墨喝得醉醺醺，抱著酒壇不放手。

姜九懷聲音大寒：“怎麼讓喝這麼多？”

葉守川臉上也是一片冷意：“我們師兄弟喝酒，同家主大人有什麼關系？那份契約書可沒有規定阿墨不能同旁人喝酒。”

姜九懷冷冷道：“你信不信我這就加上？”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殺氣四溢，把個章天嚇得半死。天爺啊，他還以為姜家家主和葉守川有私，才會尋到門上來呢。

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有私仇！

怎麼辦怎麼辦？不會連累他的府衙吧？

他殺抹脖子給葉守川使眼，讓葉守川服。

葉守川恍若未睹，只盯著姜九懷，眸子冷若寒冰。哪怕是面對再窮兇極的匪徒，章天也沒有在葉守川臉上看到過這種眼神。

就在章天以為家主定要大怒、府衙行將不保的時候，抱著酒壇的元墨開口了：“阿九啊，你來了……”

這聲音口齒纏綿，含含糊糊，那聲“阿九”尤其得章天心驚膽戰，心說葉守川一個來還不夠，又多了個找死的，結果，家主大人的怒氣卻像是瞬間被什麼了一樣，彎腰去奪元墨手里的酒壇子。

元墨立刻抱得的。

姜九懷：“松手。”

元墨可憐兮兮搖頭：“還沒喝完，不能浪費，都是錢。”

錢你個頭！

姜九懷恨不能敲幾個栗子，但這般眨著眼，聲音里還有一點點不自覺的撒乞憐，姜九懷只覺得一顆心不可阻擋地化了一攤水，只想把抱在懷里好好疼上一疼：“乖，聽話，這壇給我，我買十壇給你。”

章天打死也沒想到，冷然如云上冰雪的家主大人聲音能和這樣，一時被驚得呆住，后知后覺地想起了京中最近很盛的那個傳聞。

姜家家主不近，只好男風，有一男寵，他百般寵，無法無天。

元墨眼睛亮了亮，跟他討價還價：“二十壇？”

姜九懷點頭：“二十壇。”

元墨的眼睛更亮了：“三十壇？”

“三十壇。”

“四十壇？”

“四十壇。”

貴人們邊總會有這樣那樣的傳聞流出來，章天是個十分穩當的人，對這些東西差不多是聽一半，信一半，此時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傳聞都是真的！

你一個姜家家主，跟他一個醉鬼玩得這麼起勁干什麼？還臉帶笑意我的媽呀……章天簡直看不下去了。

兩人一直玩到“一百壇”，元墨終于心滿意足，把酒壇給了姜九懷。

姜九懷把酒壇一遞，章天愣了愣，連忙上前接過，遠遠放開。

姜九懷彎下腰，抱起元墨：“走，我們回家。”

“放下！”

葉守川就要手，唬得章天一把把他抱住，低聲：“我的爺，那可是姜家家主！你不要命，我還想要命呢！”

葉守川咬牙看向元墨：“阿墨，下來。”

元墨腦袋暈暈乎乎，下意識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腦袋擱在姜九懷肩窩，還蹭了蹭，咕噥：“不要。”

這一瞬，章天很難形容姜九懷臉上的神。

一個將軍百勝歸來，估計就是這種表。

混合了驕傲、得意、滿足，意氣風發。

姜九懷睥睨葉守川，道：“阿墨，我們要回家了，跟師兄道個別。”

元墨“嗯”了一聲，“師兄……”只見葉守川睚眥裂瞪著這邊，酒頓時醒了三分，“師兄你怎麼了？”

姜九懷：不好，玩了。

沒有等到葉守川的回答，姜九懷已經抱著邁步出去。

葉守川待要追出來，被章天死死抱住，聲音還從里面傳出來，“我的爺，被姜家家主看上，那是元坊主的福氣，你可別攔著這福氣——”

“師兄……”元墨迷迷糊糊猶往后看。

“師兄喝多了，章大人在幫他醒酒。”姜九懷道，“不用管他，咱們回家，你也喝多了，回去給你醒醒酒……”

他的話沒能說完。

元墨摟住他的脖頸，在他懷里抬起頭，湊上來。

腦子已經約知道這作是要做什麼，但一時不敢相信，竟愣住。

的吻住他的。

這是第一次主吻他。

夏夜清涼，風中帶來茉莉的香氣，府衙的后院郁郁蔥蔥，一株大樹將茂盛的枝葉張在他們的頭頂，月過樹枝的隙灑下來，輕紗一般籠在他人上。

的帶著濃濃的酒氣，卻是毫不妨礙原有的甘甜，姜九懷覺得他正噙了一粒酒釀圓子，齒之間，又香，又甜，又，又糯。

想要，一口吞下。

大約是他有些急了，元墨低低哼了一聲，松開他的，仰起了頭。

酒氣仿佛渡進了姜九懷的，他只覺得周狂躁，脈賁張，恨兩手抱著人，不能扣住那顆中途逃逸的小腦袋，啞聲道：“阿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嗯。”元墨摟著他的脖頸，重重在他臉頰上又“叭唧”了一口，“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