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這道甜漿做得好，便廚子上來領賞，廚子說這道核桃漿里添了花生，所以風味甚佳，是他祖傳之方。”和妃急急道，“我上回聽說二爺吃不得花生，所以特地來告訴一聲。二爺你有沒有覺得怎麼樣？”

元墨記憶里其實沒有花生的味道，也沒有發作的覺，可能是小時候發作過，紅姑接回來后，從沒吃到過花生。

這會兒在頭昏腦脹中回回味，除了覺得好吃的，好像沒有什麼別的覺。

和妃松了一大口氣：“我曾見過一個孩子，只吃了一丁點兒花生，便渾起疹子不過氣來，最后竟生生死于此癥。二爺沒事，實在是太好了……”

的話沒說完，姜九懷猛然握住了元墨的雙肩：“阿墨你怎麼了？”

阿墨好想捂住他的。

還問！不就是被他吃豆腐之后一旦沒能緩過來嘛。

每死被親，總覺得要窒息而死……現在這種窒息的覺還在，讓總覺得下一口氣不上來。

等等……

大口大口著氣，吸口中的空氣好像沒辦法抵達肺腑，又或者是誰掐住的嚨，的每一次呼吸好像都是無用的，得越急，吸的空氣越。

“大夫！”聽到姜九懷的聲音里有一凄厲，他的手指直接進的里，住的舌，“吐！快吐出來！”

別，你最怕臟了……

腦子里還轉著這樣的念頭，人已經不由自主吐了。

耳邊嗡嗡作響，已經聽不太清外面的聲音，所有部位仿佛都開始罷工，全部的力氣只供給嚨，要它拼命給吸一點空氣。

年時的發作早已經沒有了印象，但仿佛還記得這種不管怎麼都不上氣的覺，喚醒了腦海中深深的恐懼，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像是明顯地覺到自己朝深淵去，手邊抓不住任何東西。

“阿……阿九……”

吃力地開口，手立刻被地抓住。

“我在。”他的手好像在發抖，聲音也是。

“我可能……要死了……”元墨每一個字都說得很艱難，“我死之后，你能幫我照看紅館嗎？”

“你不會死，也休想死！”姜九懷握著的手，用力之大，已經到了疼的程度，他的臉非常可怕，那天在馬背上回頭，看到他就是這樣的臉，極度的焦急，極度的恐懼，“你要是敢死，我回去就燒了紅館！”

知道他不會的。

不在了，他一定會好好照看紅館，就像一直以來照看著那樣。

有他的照顧，即使不在，大家也能過得很好。

“別難過……等我投胎轉世，來做你的孩子吧……”

猜他一定會是個好父親，可能不會把孩子頂在肩上追逐玩耍，但在孩子跌跤的時候一定會扶起孩子，然后輕輕干凈孩子的手，溫和地告訴孩子下次要小心。

可惜看不到了。

“家主，幫二爺松松領，”迷糊中，元墨聽到和妃的聲音，“這樣二爺會好些。”

領隨即被松開了一些，元墨心里一驚，還想垂死掙扎一下，可惜沒有力氣阻止。

但還好，姜九懷只松到領，并沒有扯開的襟，一直守護的那個依然在。

難道要一直帶著這上去死，欺騙他一生嗎？

腦海中過這個念頭，不知道哪里來的一力量，死死抓住姜九懷的襟：“阿、阿九，我……一直有事瞞著你……”

每一口空氣都異常稀薄，覺得自己就像一條離水的魚，每個字都要耗費極大的力氣，可是不說的話，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你別怪我……我答應過紅姑，不告訴任何人……其實我，我是……”

要說出那個，要告訴他，是個孩子！

可是那巨大的深淵沒有再給機會，全的力氣都在一瞬間驟然消失，所有的念頭一并被切斷，陷黑暗，失去了意識。

西山一定是命中的不祥之地……

元墨再次醒來，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發現自己躺在床上，燈靜靜籠罩著屋子，屋子里彌漫著一藥味，一切和吃那碗核桃漿之前沒有什麼不同。

了手指，了自己的臉。

哎，疼！

看來是活著沒錯了！

略一回憶，頓時驚魂未定，好像差點兒就把老底兜給姜九懷了。

怎麼這麼想不開啊！要是真說出來了，姜九懷還會替照看紅館嗎？直接就讓紅姑來替收尸了吧？

是孩子，是一層，瞞騙了他這麼久，又是一層……姜九懷一定無法接，也無法原諒。

他的心疾已愈，大概不會凌遲了，但世上的死法千千萬萬，聰明如阿九，一定能找到又新鮮又別致的一種給到。

不過幸好，老天有眼，沒讓說完。

元墨這樣想著，心中滿是劫后余生之。

門“吱呀”一聲推開，姜九懷手里拿著一只小小藥罐，走進來。

元墨的視線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近乎貪婪的停在他上。

他的眼睛里布滿——他沒睡好。

他的裳是皺的——他不解帶地照顧著。

這些都是微小的念頭，只有一個想法，像鳥兒一樣在心中張開了雙翅，占滿腦子。

又可以看到的阿九啦！

世上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

姜九懷一進門便迎上了的視線，整個人劇烈地一震。

下一瞬，他飛步而至，元墨只覺得上一輕，就被他抱進了懷里。

起初那一刻，他幾乎是想把進自己的里，抱得很很，但瞬即便像是克制住了，放松了力道，生怕弄疼了似的，輕輕抱著。

元墨覺到他全繃，并且在微微發抖。

“阿九……”

“別說話。”姜九懷短促地命令，聲音極為抑。

元墨乖乖地沒再開口，雙手在他的背后環抱住他，兩人的像是嵌在了一起，圓滿，完整。

眼眶忽然有點發熱。

那時候，原以為，再也不能像這樣抱著他了。

真想多抱一下，再抱一下……一直就這麼抱著，再也不松手了。

姜九懷不知是不是也是這般想的，也沒有松手。

雖然元墨也很愿意一直抱著，但就這麼抱著不說話，好像有哪里不大對。

“阿九？”試探著喚。

姜九懷沒有說話，聽到他的呼吸，微微破碎。

元墨大驚：“阿九，你不會哭了吧？”

“閉！”姜九懷的聲音里帶著一狠意，還有一無法掩飾的……鼻音。

“阿九你放心，我現在知道花生是什麼味道了，下次一吃到就吐出來。”

元墨心中有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想要親親他，抱抱他，讓他忘記一切憂愁，可是沒辦法彈，姜九懷扣住的后腦勺，保持著這個固定的姿勢，一也不讓。

姜九懷的緒終于平復下來，除了眼睛有些發紅外，再找不出什麼異樣，他咬牙道：“不會有下次，永遠不會有下次。”

元墨深以為然，正要點頭，就聽姜九懷道：“以后你再也不許喝甜漿。”

元墨一驚：“所有甜漿？”

“所有甜漿，所有糕點，所有有可能放花生的東西，都不許吃。”

都不吃的話……那也太慘了吧？元墨正要喚，就聽他接著道，“以后想吃什麼就回家做，再不能在外面吃。”

元墨一口氣頓時順了，眉開眼笑：“行。”

有得吃就好。

姜家的廚子可是一等一的好手藝，做得比外面好吃多了。

姜九懷問：“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好的，就是有點兒。”

其實不止一點兒，是很，全都起了風團和疹子，讓恨不得給撓下一層皮來。

姜九懷點點頭：“趴下。”

趴下難道就不了麼？

元墨心中雖有這種疑，卻是自自覺地聽話趴著了，然后就見姜九懷拿起方才那只藥罐，道：“解開裳。”

瞪大了眼睛，視線在他上和藥罐上來回晃了幾圈，“你你要給我搽藥？”

姜九懷再自然不過地點點頭。

元墨懷著最后一希問：“全……都搽？”

姜九懷道：“自然。”

不！

元墨整個人就要從床上爬起來，姜九懷一只手按住的背：“別。”

能不嗎？

這一搽，什麼餡不都要了嗎？

“我我我我自己搽就可以！”

“后背也可以？”

“當當當然可以！”一定可以！絕對可以！不能不可以！

“別鬧了，趴好，上了藥你就不了。”

不不不不不不，其實也沒什麼關系，好的，能覺到，證明我還活著嘛。

元墨試圖反抗，不知道是不是姿勢不對，只覺得姜九懷手上的力道大得驚人，不管怎麼掙扎，都沒辦法離他的手心。

“快點。”姜九懷催促，“你自己，還是我幫你？”

元墨神魂都要出竅：“不用！我不了，一點兒也不了！真的！完全不用搽藥！”

姜九懷看著手腕和脖頸上的風團，嘆了口氣：“要不然，換個人給你搽？”

元墨腦子里已經是一團漿糊，連忙點頭：“可以可以。”

“小七，還是和妃？”姜九懷道，“你更愿意讓誰知道你其實是個孩子？”

元墨心里還在想，小七是個侍，和妃是個的，都比姜九懷好多了……然后他后面那句才進腦子。

腦子：我是誰我在哪里發生了什麼？

元墨僵地、一點一點地轉過頭，脖子幾乎能發出生銹般的咔咔聲。

他、他說什麼？

“你、你……”

元墨舌頭打結，已經說不出一句全乎話。

姜九懷點頭：“對，我知道。”

“你、你……”

姜九懷再度點頭：“對，我一直知道。”

元墨只覺得無數道焦雷打在頭頂，腦漿全數被烤干，腦子已經停止了思考，“你……你不是喜歡男人嗎？”

“你是男人，我便喜歡男人，你是人，我便喜歡人。”姜九懷的聲音低沉溫，“阿墨，無論你是什麼人，我喜歡的都只有你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