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兩天之后才率領大隊人馬駕臨行宮，闔宮妃嬪，只帶和妃同行。

以往皇帝邊以魏貴妃為尊，現在是和妃獨領風，所過之人人俯首耳，恭敬異常。和妃與皇帝攜手同行，儼然有后位之尊。

元墨和姜九懷在行宮門前迎候，看著春風滿面的和妃，咬了咬牙。

姜九懷握住的手：“阿墨，忍住。”

皇帝與和妃走近時正瞧見兩人的手握在一起，不由都出了笑容，和妃含笑問道：“到底還是山上涼快，雖說近秋，城中還是暑氣人。你們在山上玩得可好？”

“還行，”元墨道，“那日上山的時候下大雨，我就在娘娘別院里住了一夜，父皇，娘娘別院里的木芙蓉開得好極了，我帶您去賞花吧！”

皇帝笑著稱好，和妃笑道：“你就算要孝敬你父皇，也要先讓你父皇先歇一歇，明日再去吧。”

元墨不想了行跡，也沒多說，同和妃一道扶著皇帝進行宮。

炎園是太祖開國后才建造，行宮卻是前朝本就留下來的，到本朝只是稍加修繕。

前朝末代安寧帝喜豪奢，又喜宴飲巡游，在位二十年，南巡八次，各地行宮無數，百姓建行宮、修運河、筑長城、造寢陵……勞役深重，苦不堪言。

太祖風朔日是在這種況下，才順應天命，揭竿而起，當時就是在這西山，和姜炎帶著小銳突行宮，殺了安寧帝，最后奇跡般地全而退，開創了大央帝國。

“據說西山有一條道直通外界，當初前輩就是靠這條道的，只是道在何，現在已經無人知曉了。”

夜，燈下，姜九懷了本《西山地志》，跟元墨講起當年的舊事打發時間。

他講得引人勝，元墨卻是心神不寧，“你說林小意晚上會有作麼？”

“白天攔你，顯然是做賊心虛，定然要趁明天皇帝駕臨之前置那片骸骨，或是做別的什麼安排。”姜九懷合上書，“白一和你師兄都守在別院，就等自投羅網，抓個現形。你也莫要過于擔心，早些睡吧。”

話雖如此說，元墨怎麼睡得著？

姜九懷離開了好一陣，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形同煎魚。

山中寂靜，只有蟲聲蟄鳴，忽地，對面宮殿傳來一下極低的開門聲，元墨一下子坐了起來。

皇帝此行只帶了和妃一人，和妃自然要在皇帝邊伺候。為了能就近監視和妃的向，元墨借著“想和父皇多多親近”的名義，留在了皇帝寢宮的偏殿中。

立即披上裳，眼睛在門里，只見窗外月淡淡灑下來，一個人輕手輕手帶上殿門，轉過時，月照在的臉上，正是和妃！

果然！有作了！

和妃四下看了看，向外走去。

元墨保隨后跟上，中間保持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羽林衛正在巡邏，看見和妃，紛紛行禮，和妃隨口吩咐了他們幾句，隔得遠，元墨聽不清，按照和妃裝好人收買人心的手段，肯定不得說他們辛苦了之類。

元墨待羽林衛走開，借著樹下影的遮掩，繼續跟上。

和妃的影離了宮門，往右走。

元墨愣了一下。

別院地勢比行宮低，去別院應該是往左。

往右……那只有更高的銀瀑之巔。

難道……和妃要去見什麼人？

難道……煙霞客約的和妃？——那混蛋還沒死？

元墨越想越驚，回抓住守門的羽林衛：“快去告訴家主大人，就說我出了宮門往右走！”

羽林衛被這命令搞得一呆，元墨低喝：“快去！”

旁人聽到這種話或許會一頭霧水，但姜九懷一定在右邊所有路徑都布置人手。

但如果煙霞客真的活著，就要千萬小心。

元墨離和妃更遠了一點，遙遙地綴在和妃后。

和妃確實是去銀瀑之巔，越近水聲越大，在靜夜中聽起來更像是萬馬奔騰，嘩嘩作響。

但和妃的影只晃了一晃，便不見了。

元墨借著山石的遮擋悄然靠近，只見頂峰上空無一人。

元墨一愣，正要左右查看的時候，一把冰冷的匕首擱在了的脖頸上。

和妃的聲音的聲音響在耳邊，不帶一溫度：“阿墨，真的是你，你真是太讓我失了。”

“林姨，你這是干什麼？”元墨慢慢直起子，發現除了和妃之外沒有第二個人，心里松了一口氣，聲音里滿是困，“我是擔心你出事，才跟來的……你放下刀好不好？怪嚇人的。”

“阿墨，你林姨豁出命去騙圣寵的時候，你還在街頭要飯呢。”

和妃慢慢挪到面前面前，匕首卻是鎮定如亙，一不，的手穩定極了，“你是不是很奇怪，為什麼我沒有去別院，反而來這里？”

月下，元墨看見了真正的和妃，的臉上沒一弱，全是冰冷，像一塊堅冰。

“不是因為我要父皇去賞花吧？”元墨自問這事不算太招眼，在西山，誰家別院花開得，那是要開宴請大家來賞的？

“因為我早就有命在先，不論我什麼時候來西山，管家都要第一時間來找我，若是不來，他的老婆孩子就活不了。可今天，我等了半日也沒見他的人影，再加上你明天要帶陛下去賞花，你猜我會怎麼想？”和妃道，“他落在你們手里了對不對？該看到的不該看到，你都看到了，對不對？”

“所以你是承認了？”

“承認什麼？承認是我給煙霞客供奉食，是我讓煙霞客殺了你師父？還是承認是我換掉了你娘那封信，讓一瘋到如今？”

“我要殺了你！”

元墨再也控制不住，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掐死！殺了！要的命！

然而只是輕輕一，匕首就在脖子上拉出了一道痕，和妃輕輕道：“好孩子，姜九懷沒教過你別沖麼？你也真是的，云畫瘋了又如何？楚天闊死了又如何？他們并不能妨礙你我的榮華富貴，我們現在是一繩上的螞蚱，應該共甘苦同進退才是，你為什麼非要為那些陳芝麻爛谷子，想要毀了我？”

“為什麼？”元墨牙快要咬斷，此生所有的恨意都在此刻洶涌澎湃，“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問得真好，當年，我也是這樣問的，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是我發現了齊云，是我要救齊云回來養傷，云畫只不過是替他請了個大夫，連看都沒看過他一眼，他怎麼就對云畫死心塌地了？”和妃低聲道，“那個時候我的還很年輕，最大的夢想只是找個穩妥的男子共度一生，我看上了他，救了他，為什麼他最后謝的還是云畫？只因為云畫比我是不是？”

元墨怒道：“你只是瞧見齊叔而已，請大夫救人的本來就是我娘！要不是我娘，你再瞧見一萬遍也救不了人！齊叔哪里做錯了？”

“啪”，和妃抬手就給了元墨一掌，“閉！如果不是我，你娘本就不知道他，是我求你娘救的人，如果不是我，他早就死在路邊了！

還有你娘也是，明明看出來我喜歡他，上還說要給我準備嫁妝，卻任由他喜歡，假惺惺拒絕過兩次，弄得齊云更加神魂顛倒，這些伎們常用的手段，難道我不知道？開始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后來我知道了，就因為我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丫環，所有誰都可以來輕賤我，誰都可以來欺負我！我那個時候就發誓，一定要往上爬，把他們全都踩在腳下！”

微微吸了口氣，平復下略顯激的神，微微一笑，“你看，我做到了。我換了那封信，然后告訴，皇帝不會來看，永遠都不會來看，那時候的表，彩極了……哈哈哈，搶走我的齊云，我就搶走的皇帝，一報還一報，很公平不是麼？”

“你就是個瘋子！”元墨呸一口，“齊云哪里是你的？往自己臉上金了！沒人搶你的東西，因為你本就什麼都沒有！”

和妃變，抬手又要甩耳，卻又自己止住，嫣然一笑：“我不同你生氣，你只不過是個傻孩子罷了。”

“我師父跟你又有什麼仇怨，你為什麼要讓煙霞客殺他？”

“哦，這個話說來就長了。”和妃淡淡道，“我雖換了信，但紅悅天是知道云畫想見陛下的，萬一陛下和紅悅天見上了面，一對詞，我的戲就唱不下去了，就是埋在我邊的一桶火藥，隨時都會炸。所以，紅悅天的話永遠不能傳到陛下的耳朵里。”

元墨明白了。

皇帝惱了娘，應該不會再踏紅館一步，但紅姨依然有可能向皇帝傳話，因為，紅姑有師父。

師父與皇帝布論，有出中之權，只要師父愿意，隨時可以進宮找皇帝喝酒聊天。

雖然他之前從來沒用這權力，但不代表他以后不會用。

只要他一說起，和妃的謀就無所遁形。

所以，一面時常來紅館，同紅姑維持著舊日，穩住紅姑，一面苦心布局，要娶師父的命。

師父死了，紅姑與宮中有可能搭上的那線，便徹底斷了。

更何況師父一死，紅姑長年被烈酒麻醉的神志定然要出子，于是當年的一切都會被徹底掩蓋。

人的心，怎麼能縝到這個程度？狠毒到這個程度？

和妃看著，嘆息道：“你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該有多好？其實我本來了不大肯定，可我一出來，你就跟上了，我就知道你要對付我。可惜了，我原想與你共富貴，你偏偏不要，那就別怪我了。”

“姜家家主已經知道我來這里了，你要是敢殺了我，你也逃不掉！”

“豈止是姜家家主？羽林衛也知道你永寧公主約我來這銀瀑之巔了，出來前我特意跟他們待的。”和妃微微一笑，“殺你？犯不著。”

匕首微微用力，著元墨一步步退到瀑布邊，“底下的潭水很深，深到見不到底，一會兒我們兩個就從這里跳下去，放心，準保出不了人命。我們倆都得活著，到時候你去前揭發我的罪行，我什麼也不用說，只需要告訴陛下，你厭煩我總勸你嫁進姜家，且想除去我，為你母親掙來后宮第一人的尊位，所以在我的別院埋下尸骸，準備明天陷害我，沒想到被我發現，遂把我帶到這里，準備殺我滅口，還好我龍澤庇佑，撿回一條命，從此再也不敢管你的事，只求你給我一條生路。你看，這樣的說辭可好？”

元墨氣到逆，大聲道：“你以為父皇是蠢貨嗎？這麼容易騙？”

“呵，世上最好騙的，就是皇帝了。我說小姐心高氣傲不要他了，他信了；我讓人弄瘋馬匹，然后擋在他前保護他，他也信了；我拿走了魏貴妃的金令陷害魏貴妃，他也信了，明天這樣一說，他一準信，為什麼？因為我無依無靠，我只有他一個人，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怎麼也離不開他，怎麼也不會害他，所以，他會信，永遠都會……”

“是麼？”元墨忽然笑了一下，“不見得吧？”

和妃臉微微一變，順著元墨視線的方向，回頭。

瀑布的聲呼掩蓋了腳步聲，頂峰上不知何時多出了數不清的羽林衛和姜家府兵，它們簇擁著兩個人，一個是姜九懷，另一個，是皇帝。

皇帝面沉如水，死死盯著和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