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久遠的記憶再度被翻出來，直阿箬通生寒。

隋夫人說話不利索，斷斷續續地提起寄云天師，還有與隋城主的過往。

隋夫人名英枬，是幾百年的妖了，不曾傷過人，之所以會認得寄云天師，起因是對方上那一縷純澈仙氣。

妖對仙氣甚是向往，英枬也跟在對方后多日，看見那人穿著樸素，有窮人乞討，便撿了一塊石子兒遞給對方，那石子兒經過他的手能化一粒金子，英枬便生了拜師學藝的心。

以為那人是個神仙，天真地給他磕了幾個響頭，也沒瞞自己的份，將妖形化給對方看了。

寄云天師說他修煉的法門便是為天下蒼生散金，手下的確需要一個可以為他做事的人，他見英枬有慧，許跟隨自己把金銀散出去。之后的許多年，寄云天師點石金，英枬便跟在他的后，以散金的名義打響了他的名聲。

他們專往窮苦人去，多年前的胤城便是最窮困潦倒的小城。

寄云天師帶著英枬來到此，說此人杰地靈，是個可發展的寶地，便要英枬裝作富家小姐行商為善，以無數金銀買了胤城的破爛。

英枬以為自己是在做好事，想著積德，不過短短幾個月便讓胤城面貌大改，得了凡人的追捧，也越發孝敬寄云天師。

發現他從不花自己變化的金子，也從不主去買賣些什麼，英枬以為這是他大公無私，心無塵，好在寄云天師并不忌口，好酒好地招待，他也吃得高興。

英枬在胤城幾十年，從未以真面貌示人，直到二十年前遇見了如今的隋城主，雙方迅速墜河，英枬舍了想要跟隨寄云天師仙的心，羨慕起紅塵世俗的鴛鴦。

想離寄云天師，便買了好酒招待，先將他哄高興了再談，當日寄云天師飲多了酒，隨口說下自己以前姓吳，他想英枬的手，金制的手套堅地在英枬的手背上，也不知是哭是笑道：“我這雙手，很久沒過鮮活的人了。”

英枬開口：“師父，我想親了。”

寄云天師聞言，忽而出兩滴淚來，他說親好，他也想親，他猛然抱住了英枬的腰，說他從見到英枬第一眼起就覺得很漂亮。寄云天師說了許多胡話，他說他也不想仙，他也不想要如今這般子，縱使富貴滔天也與他無關，他想一英枬，嘗一嘗男歡。

寄云天師誤會了英枬的意思，他以為英枬是想與他親，英枬大驚之下將他砸暈，慌張地逃離了那座小院里。

后來與隋城主親，幾年不曾見過寄云天師，英枬以為自己離了對方的掌控，再見面是于某個隋城主不在城主府的清晨，大腹便便地靠在藤椅上，忽見出現在面前的男人。

隋城主留在府上的人一個都不在，英枬大也不見來人，便跪在地上喊了幾聲師父。

寄云天師著英枬笑一笑：“你日子倒是過得快活，幾年不來找我，怕是不記得我了，也不管我究竟過了何種水深火熱的生活。”

英枬回想起那夜冰冷的金屬手套在腰腹背后用力的覺，渾抖，聽見寄云天師道：“你都有孩子了？你們妖生子后活不過二十年，你竟能為他做到這個地步，想來也是非常在意腹中孩子的。”

妖若生子，便是用丹來結，產子后的確活不過二十年，懷孕后妖力大減，本不是寄云天師的對手，也在意腹中之子，不敢忤逆寄云天師。

寄云天師要繼續為他散金，他要過上富貴奢靡的生活，要每個月送一名貌的子上山，再帶上外來的金銀吃食，珍饈味，短缺了一個月，他便會再來找。

寄云天師走后，英枬才發現偌大城主府并非空無一人，只是那些活生生的人全都變了金人，以各種鮮活的姿勢死在了被寄云天師的瞬間。

一宅三十七人，三十七化金的尸，在天黑之前都英枬理了干凈，夜里隋城主歸來，見屋中無一人伺候，而搬掩埋三十多尸的英枬了胎氣，當晚便開始產子。

那三十七個人的蹤跡隋城主沒有過問，只是后來英枬發現將尸埋在后院的土有些松，里頭的尸都被理干凈了。

每月買一名奴籍的貌子，帶著無數珍饈上山，英枬說是祭奠祈福，但那些都沒再回來過。們生死如何，英枬到底有什麼瞞著隋城主，他一概沒問，只是這些藏匿在英枬心中，自己苦悶，積郁疾。

因為英枬從未忤逆過寄云天師，寄云天師也再沒來找過，隋云旨安然長大，英枬的死期也逐漸來臨，越發地多次開口向寄云天師要金。一座座金山堆在了府中金庫，不論是花到朝廷，還是花給百姓，英枬都不吝嗇地大手一揮，像是要將這些金子散盡天下，讓世人皆知。

這些年的苦悶，不是只有英枬一人在撐著，隋城主也白了幾縷鬢發，在一日英枬翻來覆去睡不著時，將摟在懷中，低聲安道：“萬事不怕，還有我在。”

他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他替英枬善后，他替去做那些罪孽之行。

隋云旨帶阿箬回來城主府，于長廊上嘆，他母親一生行善積德，為何重病纏，當時阿箬嗤笑一聲，不是笑那只飛掌心的蝴蝶，而是笑他果真是個食無憂的大傻子。

阿箬端著張椅子坐在床邊，聽英枬絮絮叨叨說起那些事，也逐漸明白了過來，開口：“所以你是故意散金，便是為了引我前來？”

“我不知道，我不知這世上是否有人能降住了他。”英枬剛放了的手可以一，便想去扯阿箬的袖擺，阿箬收手，了個空。

英枬悔恨道：“若我孤一人，無丈夫兒子，我便是與他拼了也不會為他做這些孽的，可他偏偏纏上了我，我沒有辦法……我只寄希于旁人，希有人能順著這些金子找來，找到他，除了他。”

夏崢說讓隋云旨去找阿箬，便是他替英枬把脈，得知英枬為妖，隋云旨為半妖。若是尋常人去找阿箬，未必會為了那些人離開雪原，但若是個半妖，或許愿意走出天際嶺。

妖，容易被仙氣吸引，而那些純澈的仙氣，也容易引來邪祟，故而靠近邪祟，能找到那些含有仙氣之人的概率便大一些。

阿箬因此出了天際嶺，也意外看見了從胤城帶出的以石頭幻化而的金子。

這是英枬多次無底線散金的原因，阿箬也的確走到面前了。

“姑娘有如此大的本事，必能救我兒出火坑。”英枬哭訴道：“他很快會再來找我，很快就要來了。”

兩個月前，寄云天師又一次出現在英枬面前，他算著時日，知道英枬最多還能再活三年，便要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他要英枬將的兒子借給他用，讓隋云旨繼續每個月送食，讓隋云旨替他散金，他過上富饒奢靡的生活。

英枬已經當了十七年的傀儡，如何能讓隋云旨被自己所害，拒絕了寄云天師，勢要與他殊死一搏，可那個男人的那只手，充滿仙氣，抵制妖邪，妖對他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卻他糙的手掌惡心地上了的前。

寄云天師勾起一抹邪惡的笑，夸贊一句：“溫。”

隨即手指便穿過了的皮，點在了的心臟上。

“我知你是妖，必能有辦法讓自己再茍延殘幾日，這些時日你便好好考慮，若不答應，你的丈夫，你那半妖的野種，我都不會放過。”寄云天師說完這話后便大笑著離開。

英枬虛弱倒下，心口傳來的疼呼吸困難，能覺到五臟六腑隨著那一力量逐漸僵化，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便只能給自己種下妖蠱。

這些妖蠱盤在的心頭，幫吸食那些化金的力量，妖蠱在的里流竄，化了一粒粒金豆，而也只能躺在床上保持清醒，卻不能彈半分。想不出能救隋云旨的方法，想若死前真的再沒人能來幫，便告知隋云旨真相，讓他們父子離開，流落天涯海角，也好過被人縱一生。

好在，那個人來了。

阿箬聽英枬說起這些時，除了手一，偶爾蹙眉，便沒再有其他表了。

等英枬說完，阿箬也起。

再垂眸看向床上的英枬，眼神毫無憐憫。兩聲擊掌后，結界消失，英枬揮著那只逐漸僵的手，哭喊道：“求姑娘救救我，幫幫我吧！”

阿箬背著竹簍轉要朝門外走，英枬的哭聲越來越大，吵得有些心煩，想這個人死不足惜。從隋云旨被生下來至現在十七年，每個月都要給吳廣寄送妙齡子，那些子怕是多半不在人世，的雙手早已染滿鮮，雙肩背滿了罪孽。

但要阿箬放過吳廣寄，那更是不能。

“隋夫人，不如你去死吧。”阿箬眸冷淡，看向躺在床上掙扎的英枬，聲音清冷道：“你死了之后，吳廣寄便會出現，他若出現，隋云旨或可能活。”

英枬倒下，琢磨著阿箬的話。

阿箬見久久沒應聲，忽而笑了一下，收回目打開房門，隋云旨聽見屋英枬的哭聲，焦急忙慌地正要往里沖，恰時阿箬開門，兩人撞到了一起。

阿箬的鼻尖正撞上隋云旨的膛，一陣酸意惹紅了眼眶。

隋云旨連忙扶住，低頭詢問：“對不住，阿箬姑娘，你沒事吧？”

阿箬蹙眉抬眸嗔怪地瞪他一眼，隋云旨手了一下的鼻梁，又覺得此舉不對，訥訥地往后退了半步，耳尖微紅地再道幾句“對不住”。

阿箬捂著鼻子，又瞥了一眼床榻上的英枬，留下一句耐人尋味的話：“救不救，隋夫人決定。”

出了滿是繁花的園子，隋家的丫鬟便領著到一早布置好的小院里休息。

阿箬不與隋家客氣，繞過兩片池塘了小院，便在院中住下了。

一夜過去，清晨阿箬出屋了個懶腰，背上竹簍要去找夏崢。

夏崢如今還在隋夫人的院子里熬藥，早晨的珠在了滿院的花瓣上，槐花經過一夜風吹又將屋頂落白，藥爐飄出幾縷薄煙，發著苦的味道。

阿箬站在小院的月門外，朝夏崢丟了個石子兒，夏崢正打著瞌睡，看見石子兒抬頭，見到阿箬有些驚喜，阿箬對他招招手。

夏崢放下扇便走過來，站在阿箬跟前出還跟孩似的笑容：“姐姐找我？”

“早飯吃了嗎？”阿箬問他。

夏崢搖頭。

阿箬又問：“有錢嗎？”

夏崢從腰上解下荷包遞給阿箬，阿箬沒接，只說：“走，你付錢，我請你吃早飯。”

“好。”夏崢也不回頭，跟著阿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