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枬是不是妖？

真相由旁人去說，遠比阿箬去說給隋云旨聽的刺激更大，不知世事的爺，不能總躲在謊言堆砌的羽翼之下，借此機會讓他看清邊人的真相，也算好事。

至于吳廣寄與英枬之間各執一詞，真真假假，才不在乎。

阿箬低聲道：“是時候了，吳廣寄。”

“不！不不！阿箬！”吳廣寄這回是真的跪下了，他不住地給阿箬磕頭：“我也干過好事的，我、我也給旁人帶來富貴的，你看看如今的胤城，若沒有我，他們哪來這些金銀財寶？或許死的、病死的早不計其數了！我不算一事無，你放過我，我會改過自新，我會幫助更多的人！”

結界忽升起一陣颶風，有掩蓋了月華，點點星芒如螢火蟲般將阿箬和吳廣寄包裹其中，吳廣寄看見那些，猶如看見了惡鬼，懼怕的喊聲越發凄烈了起來。

“可是你給旁人帶來富貴的能力，原也不屬于你自己啊。”阿箬輕飄飄的一句，使颶風更加狂肆。

隋云旨被那一風得倒退數十步，再瞇起雙眼去看，便見那螢火星輝直沖蒼穹，越發明亮，浮于風中的靈被颶風卷其中，有那麼一剎像是滿天星河墜落凡間，落在了他的眼前。

颶風的漩渦，有淡淡金，似流沙似線，一一縷地從阿箬的背簍里鉆了出來，如同藤蔓，寸寸纏繞住阿箬的，再慢慢攀爬至抬起的右手，一點金匯聚于指尖。

青綠的像是一朵綻放的花，廣繡波瀾，長發翩翩，明之下的阿箬又讓隋云旨想起了在天際嶺見到的第一面，眼神無悲無喜，漠視生死。

阿箬看向吳廣寄最終求饒掙扎的臉，喃喃：“浮清沉濁，離魂升天，作塵土。”

高大健碩的男人在這一句話中，魂魄被生生從軀里剝離了出來，隨著那一抹直沖天際的星芒漂浮，而他的軀也頓時化作一死，于颶風的漩渦中風化為一粒粒的塵沫，灰飛煙滅。

“風息——”阿箬垂下眼眸，一呼一吸間，周圍的風停了下來，阿箬在星芒中，像是一副靜止的畫。

咚咚，咚咚，兩聲心跳，閉上眼，薄輕啟：“歸來。”

纏繞在上的金崩開，拾起空中漂浮的星芒，漸漸淡去，最后回到了那平平無奇的竹簍之中。

結界消失，夜風再度帶來了濃烈的樟樹花香，這里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碧草如波，彎月依舊。

隋云旨倒在地上沒，遠的人聲逐漸傳來，是隋城主帶著隋家的家仆一個個找來了，他們方才被困在結界之外，尋不到人也尋不到路。

隋云旨的嚨在這一刻像是被一氣封住，就連應聲也做不到。

他方才親眼所見，阿箬的上金籠罩，親眼所見銀河墜凡塵，見颶風將吳廣寄那麼龐大的卷得一不剩，而他的魂魄也隨著一縷縷風被撕了萬千粒塵埃，散得干干凈凈。

隋云旨的心中有許多疑，他不懂，不懂這突然出現可以點石金的男人是誰，不懂為何阿箬要追著這個男人殺了他，更不懂那個男人怎麼會認得他的母親，甚至揚言他的母親是妖，還與他有過一段□□。

阿箬睜開眼睛時，夜風揚起了額前的發。

的心不錯，垂眸掰著手指頭數了數，歲雨寨里剩下的人不多了，走過漫長的三百多年，沒有一天敢停歇，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能解。

想起解，阿箬低聲笑了笑。覺得很奇怪，吳廣寄的雙手不能到任何東西，所以他常年帶著金制的手套，食住行都要靠旁人照顧，如同殘廢，這樣活著又有什麼好的呢？

三百多年，阿箬見多了生離死別，看見過許多鮮活的人生，很短暫，卻因短暫而顯得好，即便苦楚一輩子，那一輩子終有盡頭。不像，不像歲雨寨里的所有人，他們的長命，更像是被時間忘，也不是活著存在的。

阿箬記得很久以前，一個歲雨寨里的人道，他們擁有了這一切，擁有了不死的能力，是幸運，是上天給他們的祝福。

阿箬聞言嗤笑，所以去問了何時雨，何時雨與一同養在何桑爺爺的邊，過去阿箬都他兄長，何時雨聽說了祝福一詞，臉白了白，道：“如何不是、永生的詛咒呢？”

后來阿箬將這個詛咒了真，了那個……不論其他人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追殺過去的詛咒，了這些散落在各地，藏匿于各，過去歲雨寨里的人聞風喪膽的人。

“云旨！”

隋城主的聲音從背后傳來，阿箬目一頓，逐漸清明，轉回，便見幾十人朝這邊奔來，而隋云旨則倒在數十步外的草堆里。

隋云旨在看著，阿箬朝他笑一笑，眉眼彎彎，薄微揚，道了句：“膽小鬼。”

隋城主直接朝隋云旨跑了過去，他連忙把人扶起來，關切地上下打量，里不住問著他有沒有事。

隋云旨上沒有任何事，他甚至連皮都沒破一下，只是他的心了重創，一時分不清要如何回應隋城主的話，千言萬語，各種疑問堆在心頭上，他也不知要如何問出口。

現在再回想，他竟不知那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金庫，究竟是他母親富可敵國的嫁妝與父親的經商有道，還是從旁人那得來的了。

隋城主問了半晌，隋云旨也只訥訥回了句：“我沒事。”

阿箬朝他歪了歪頭，目看向大片樟木林，抬步正要走，隋城主卻突然住：“阿箬姑娘請留步。”

阿箬一頓，回眸看他：“令夫人的病此時恐怕已經好了，不需要我再替治了。”

隋城主抿，道：“夫人的病如何，還需阿箬姑娘回府一看。”

阿箬朝周圍瞥了一眼，方才跟著隋城主過來的幾十人竟在不知不覺中將圍在了中央，隋城主臉有些冷，低聲道：“方才那個突然出現的男人……”

“你不是知道他是誰？不是知道那個人是隋夫人請我來的目的？”阿箬蹙眉：“你在隋云旨跟前演戲，在我面前便不必裝作什麼也不知道吧？隋城主，事已了，我也不愿猜你隋家諸多瞞的彎彎繞繞，就此別過吧。”

“你既然知曉，那便更不能走了。”隋城主聲一凜，那幾十人紛紛朝阿箬靠近。

阿箬臉冷了下去：“你以為你能攔得住我？”

“我知姑娘的份，你與那人一般，不老不死不滅，但不代表……不傷。”隋城主往后退了兩步，看向阿箬的眼神很冷，周圍風聲也變得有些詭異。

阿箬仔細去聽，才分辨出來這不是什麼風聲。

渾僵住，一寒氣直從腳心竄上。阿箬連忙向四面八方看過去，那些浮的草叢中有什麼正在不斷靠近，千上萬，游的聲音窸窣，幾乎與風聲融為一，數目龐大地著地皮游走，被過深的雜草遮蔽。

毒蛇從草叢竄出的那一剎，阿箬便在周設下結界，結界尚未形的前一刻，忽而有人從后面扯了一下的背簍。

那一瞬阿箬的頭皮發麻，想也不想便松開雙手，結界撤去，抓著背簍的肩帶，從袖里出一把匕首，對準后的人便刺了過去。

那人沒想過一個弱弱的小子竟然會有兵在，不慎被傷了胳膊。

隋城主立即下令：“取下的背簍！”

與此同時，千萬條蛇翻涌而來，便是那見慣了場面的幾十個親衛也有些不住心里惡心，或漆黑或深紫的蛇一條條從阿箬的腳上攀上的，每過一都要張口咬去，那些蛇毒順著的脈皮，立時僵化了的。

隋云旨此刻才終于從一個震驚中，跌另一場震驚里。

“父親！你做什麼？！”隋云旨抓住隋城主的胳膊，他腳下草叢，低頭去看，竟然是麻麻的蛇，那些蛇還在向阿箬靠近。眼看群蛇將半覆蓋，隋云旨眼前一陣眩暈：“父親，你為何要人搶阿箬的背簍？這些蛇……”

——你是半妖，你娘是蛇妖！

吳廣寄臨死前的話猶如一記雷霆劈上了隋云旨的天靈，他回想起當時阿箬抿沉默的模樣，原來阿箬早就知道……早知道他母親是妖，可分明是來救母親的，為何、為何這些蛇會攻擊？

阿箬的不了，有些惱怒自己輕敵。

查探過英枬的，英枬的確沒兩年能活了，以妖丹結下隋云旨，在隋云旨二十歲那年一定會死，所以的妖力也大幅度下降，照理來說遠在五十里外的胤城，不應當能這麼遠距離地控大片毒蛇，除非……就在附近。

阿箬的確死不了，的和吳廣寄一樣，哪怕捅一刀，也能在短短的半刻鐘愈合到一傷口不見。可這些前赴后繼不斷用毒麻痹神經的毒蛇，卷著的雙，纏著的腰，那些毒在的里剛消失又被填上，使不斷于中毒的暈眩中，渾無力，很快便會被藥倒。

吳廣寄說，他中了英枬的招，他被英枬關了十幾年，想來也非假話，若是將丟蛇窟，恐怕也得花去許久才能爬出來。

阿箬還想掙扎，也不知是誰再度扯上了的竹簍，那一瞬麻痹的神經豁然清醒，就像是極困之下被人捅了一刀，忍得了疼痛，卻忍不了心慌。

肩上的背帶被刀割開了。

阿箬在蛇群中掙扎，才剛揮開那些蛇，又有一部分纏了上來，毒蛇扭曲的被釋放出來的幽化了一截截段，腥扭曲地順著其他攀爬的蛇滾下地面，可這些蛇殺不到盡頭。

“還給我！”

竹簍離開了阿箬的，驟然失力，像是沒了主心骨般丟了魂魄，可手下殺蛇的作卻越來越利落殘忍，阿箬想盡一切辦法要去搶回自己的竹簍。

那只是個普通的背簍，青竹編制，上面蓋著竹蓋，唯一的特點是足夠大，拿到市面上去賣恐怕也值不了二十文錢。

竹簍到了隋城主的手中，阿箬的臉蒼白，眼眶一瞬變紅，渾都僵住了。

沒再，也沒再掙扎，目所及便是那竹簍所到之。

阿箬盯著隋城主的手，連呼吸都停了。

眼看著的軀就要被毒蛇掩埋，隋城主又得了一直心心念念護著的玩意兒，終于松了口氣，確定自己控制住眼前子了。他的手上了竹簍蓋，阿箬渾一，輕聲道了句：“別開。”

隋城主蹙眉，扯開竹簍的蓋子朝里看去一眼，他瞳孔猛，像是了什麼污穢之般，驚嚇地將手里的東西扔了出去。

“不、不——”

伴隨著阿箬的聲音，竹簍落地，被幾道蛇，竹簍裂開了一道口子，里面的東西統統撒了出來。

眾人瞧見，幽深夜下，暗綠的草野間，竹筐滾出了森森白骨，與這黑夜、墨草，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