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箬有神明》第28章 春之葉:十一

白一親眼見到一個活潑天真的小姑娘是如何變得沉默寡言。

往日那些對東里荼蘼笑臉盈盈的人, 后來的臉變得冰冷又嚇人。

翼國人骨子里的傲慢,踐踏在無人仰仗的上,多年的歲月里, 東里荼蘼漸漸聽懂了翼國話, 也知道會來到翼國的真相。

長大了,可長大的過程并不快樂,越發地不說話,除了這一方院子與附近的小池塘, 哪兒也不去。有的吃便吃,沒得吃便自己煮米,皇宮里的人為了能時時欺負,翼國為了能制衡邊野小國,并不會真的死在這里。

一些皇子公主也時長去打擾,看好欺負總想著騎在的頭上耀武揚威,以踩踏的尊嚴為樂。

白一很離開玄武宮, 僅有的幾次見東里荼蘼,都是跪在地上木著一張臉,卑躬屈膝人打罵的模樣。

越發出落得亭亭玉立, 的順從似乎也更改了些許相貌, 五不再像剛來翼國時那樣出眾地明顯,唯有眉宇間可以看出是東車國的人。

白一見到低眉順眼地臣服, 忽而便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見東里荼蘼宮時的模樣,五歲的小姑娘著艷麗彩的, 臉上出被寵長大的張揚的笑,眉目間神采奕奕, 與他此刻所見的判若兩人。

他想他改變了許多人的一生, 可當那鮮活的生命, 隨著時間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慢慢消逝,白一還是無法做到視若無睹。他忽而有些擔心,擔心某一日醒來便聽見哪個宮或太監說,東車國的那個公主與其宮一般,吊死在了小院的房梁上。

所以他特地引皇帝去東里荼蘼的小院,又剛好見了皇子用腳踩在肩上拍灰的場面,皇帝覺得無傷大雅,白一卻道:“欺凌弱小,將為君不仁。”

皇帝如被敲響了一記警鐘,那皇子立刻便失去了太子之位的爭選資格,后來此事在宮里傳開,東里荼蘼的日子稍稍好過,可依舊走不出偌大皇宮。

白一這一生有過許多次憐憫、慚愧,但對東里荼蘼的到底是不一樣的,他好像也習慣了這十年每一日走上觀星臺,去看玄武宮后院落里的影。習慣看不論白日在外了多屈辱對待,回到那一方小院都是著眼睛哭一哭,等米煮好了,也就熬過去了。

很脆弱,卻比想象中的更加堅韌,表面對人屈服,實際從未認過命運,和白一完全不同。

白一早已屈服于自己的命運、安樂于現狀,早就忘了其實他也可以擺當下一日復一日枯燥乏味的回,他也有其他選擇。

孤苦的活著,與燦爛的死去,其實白一很早就有選擇的機會,他只是習慣逃避,習慣藏在膽怯之下,害怕麻煩,所以順應而為,不曾為自己爭取過。

東里荼蘼的上,完全找不到任何一點與白一相似的地方,越是如此,便越能吸引他的目

澧國攻打翼國邊境多年,翼國皇帝不堪其擾,出兵前問白一他是否會勝仗,白一面對往日重復的生活,一句本可以口而出的話卻卡在嚨里。皇帝見他猶豫,生怕有何變故,白一當時頭腦昏沉,心跳得卻很快,那是他每每說出一個“預言”時,必然會出現的仿若活著的假象。

他的腦海里全是東里荼蘼的模樣,他想再為改一次命,骨子里的不認輸,也試著給自己另一個結局。

白一說,天生異象,此戰危機重重,須得子時開皇宮西門三個時辰,引風而來,才有得勝之機。

那夜皇宮里的人誰也不敢出門,東里荼蘼的小院房門便是朝西,往西側的門一路走去,暢通無阻,可以直接走出這座皇宮,離開困住的牢籠。

很聰明,也抓住了白一給創造的機會,那夜應是的殊死一搏,走出皇宮便是重生,若被人抓回來也只有結束自己的命作為此生結局了。

白一都幫安排妥當,出宮的路無人阻攔,那夜月正好,照在宮墻之上,樹影斑駁,卻并不森。

皇宮是幾十年難得的靜謐,白一一路隨東里荼蘼而去,他看著出了最后一道宮門,而他就站在皇城里,與隔著一條長長的宮巷。

站在小門外,月里,一席,前途便是自由,而他還陷在恐懼的夢魘中,陷在自己這混的三百多年里,陷在黑暗。

他有些不甘,但更多的是不舍,他想今日與東里荼蘼一別,今后就再也見不到了。

再也見不到這個念頭讓白一提起步伐,又朝近了幾步,越近,心的不舍便越重。待到他回過神來,自己卻已經站在了城墻外,走出了這三百多年將他作為神明供奉的神殿,也好像走出了過往。

東里荼蘼看見他時嚇了一跳,問他是不是皇子,白一搖頭,東里荼蘼又道:“也對,皇宮里的皇子都來欺負我,我沒見過你。”

“那你是皇宮里的人嗎?”又問。

白一的量很小,只有半人高,他雖穿著靛的華服,腰上佩戴上等好玉,可對東里荼蘼毫無威脅。他極力示弱,任由東里荼蘼猜測自己的份,最后給他安了一個父母雙亡孤苦無依的小孩兒份,白一也沒有否認。

東里荼蘼道:“其實我也是一個人,你若沒地方去便跟著我。”

剛離開這十年來的噩夢,對未來的每一天都充滿了向往,白一知道上有一,一他從未擁有過的,向往的一直都是很有勇氣的人,一點兒也不像是從小飽磨難的小姑娘。

白一知道只要他跟著東里荼蘼離開,他們后將有追兵,在前頭等著他的,便是這三百多年來幾乎殺盡歲雨寨人的阿箬。

死亡,與分離,白一突然覺得,似乎前者也沒有那麼可怕了。

東里荼蘼說,的名字荼蘼,因為是在荼蘼花開的季節所生的,在從小玩耍的城墻下,有一大片荼蘼花,白白的,簇。等回到自己的家鄉,一定帶白一去記憶中所有好的地方。

將東車國渲染得尤為令人向往、好,即便白一沒見過,但他想能讓一個小姑娘這麼多年仍然保持初心,那地方必然是人間天堂。

于是他便這樣跟著東里荼蘼,輕松離開了京都,遠離了皇城,東里荼蘼怕他們被抓住,白一卻知道,他們不會被抓住的,因為他要送東里荼蘼回家,也想陪去看說的荼蘼花。

有些可笑,他活了三百多年,還沒見過荼蘼花的模樣。

他們走了幾個月,總能化險為夷,東里荼蘼以為是他們的好運氣。

直到,他們遇見了阿箬。

雨越下越大,茅草尖上的水流沖向了黃泥地,地面逐漸泥濘,耳邊雨噪聲也越來越凌

白一道:“從見到你的那一面我就知道,我說了再多的話,只要靠近了你,便都不會應驗。”

白一曾說過,想要永遠避開阿箬,如果他不從翼國皇城離開,恐怕他當真能為歲雨寨中活到最后的那個人,路是他自己選的,是他親自打破了當初了許愿,為了那一眼荼蘼花。

“阿箬姐姐,人都是怕死的,沒有人無懼生死,若他不想活了,必然是有比死更恐懼的事。”白一抬頭看向阿箬:“我不想再行破壞,更不想再一次摧毀的人生,我救不回曾經因我而定生死存亡的那些人,但我至要救,我有私心。”

白一垂在側的手著袖擺,回想起這十年來發生的種種,回想他愈發不愿看見皇帝瞧向東里荼蘼的眼神,愈發難以忍的悲痛和困苦,愈發忍不住想向靠近,向借一抹,拉他出矛盾徘徊的泥沼。

“我有私心的……”白一低聲喃喃,的眼眶里積了一層淚,又因這幾百年歲月的年齡,引而不發,懸而未落。

他恥笑自己的私心,因不論從外表,還是從靈魂而言,他都配不上那個孩,他也不愿被看破。他只是想……將那個期待回到家鄉的小姑娘還給東車國,將那個以為來翼國只是玩耍幾日天真浪漫的小孩找回來。

“你喜歡。”阿箬輕聲一句,幾乎被雨水的聲音掩蓋,卻像是一柄鋒利的刀,將他們與外界劈開,也劈破了白一掩藏的心意。

“我不會喜歡。”白一道:“我只是想懇求你,阿箬姐姐,我不會再以我的能力傷人,我只想送安然回家,等回到東車國,白一的命隨你拿去,該我還的,我不再逃避。”

今早一事,阿箬是對白一有看法,想不明白他明明不死不滅,便是跟著紫林軍離開又能如何?難道值得犧牲一條人命嗎?

如今聽來,大約自私才是人的本,他自己也明白,但又如他所言,他有了更想守護的東西,有更在意的人。

“我之前說過,等你到東車國,只要你不胡作非為,我不會食言。”阿箬說出這句話后,白一松了口氣,可接著又聽見道:“但你的確不是我認識的白一了。”

白一震,從脊背發寒,空腔因為阿箬的這句話驟然,憋得他不過氣來,愧難當。

阿箬轉便走了,沒顧茅草廊外的大雨,白一對著的背影深深彎下腰去,輕輕一句道謝,無所謂阿箬有沒有聽見,因為他知道,也不會在意了。

待白一直起腰來,懸在他眼眶里的淚水終是落下,他好像與過去徹底割離。三百多年的魂魄早已老,此刻那瘦小的影卻還是過去的白一,他抬起袖子低頭著眼淚,怎麼也不干凈。

阿箬上樓梯時,想起了說白一喜歡東里荼蘼,白一當時的回答不是不喜歡,而是不會喜歡。

比不該、不能、不敢,更清楚自己的位置,他對東里荼蘼從未有過肖想,那至他的喜歡,便是純粹地喜歡。

搖頭晃去方才茅草廊下聽到的話,阿箬推開房門,抬眸對上了寒熄的視線,抿了抿,撥弄一下額前發上的水珠,慢慢朝他走去。

走得近了,阿箬才驚喜地睜大雙眼,原先被放在窗臺上觀賞的盆梅開花了。

那兩個花骨朵兒應還有兩日才能綻放的,此刻卻開得極為鮮艷,白中了點兒淡淡的綠,是有的

“神明大人,您看見了嗎?!”阿箬幾步跑過去,帶著一水汽。捧起那盆梅,湊到寒熄的面前:“花居然開了!”

寒熄昂首,見鹿眸明亮,滿目笑意,鼻息嗅到的梅香濃郁,冷淡的臉也逐漸緩和,似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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