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衡一臉囧。他就知道！他怎麼就能知道顧寒山會出狀況呢！

向衡趕過去：“顧寒山，你來，有些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

黎蕘打配合：“啊，對，山山，我都差點忘了，向警有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

顧寒山頓了一頓，看向向衡。所有人都看著。

向衡對顧寒山笑笑。

你想清楚，小妹妹。要是當眾讓我下不來臺，我可是很記仇的。

顧寒山問他：“很著急嗎？”

“急的。”向衡淡定答。

顧寒山忽然指了指人群里頭：“那個人在拍我。”

幾個警察的目刷地一下都朝那邊去，一個年輕男孩嚇得把手機放下來：“沒有，沒有，我就是拍拍活。”

“會發到網上嗎？”顧寒山問。

“啊？不……”但活視頻難道自己留著珍藏？那男生又改口道：“發發朋友圈，跟大家說我們小區周末搞活。”

那個想多占幾顆蛋便宜的大媽黑著臉：“拍什麼！不知道有肖像權嗎？”

顧寒山轉向向衡：“給我兩分鐘。”沒等向衡應，又轉向那個拍視頻的男生：“到這邊來拍可以嗎？”

說著，轉到旁邊撲克牌的攤位。

“啊，行。”那男生又驚又喜，可不是他拍，人家主要求拍的，這麼多警察可以作證。

向衡一臉狐疑，其他人也不著顧寒山的路數，這思維這麼跳躍的嗎？這邊阻止拿蛋的事就結束了？

黎蕘趁機把事了結，把蛋遞給大媽，示意下一個上來。

但大媽拿了蛋不走，下一個來領蛋的站在臺前也沒念反詐口訣，只盯著顧寒山看。丁瑩也好奇，往撲克牌臺子那邊挪了挪。

拍視頻的男生站在了顧寒山的面前。顧寒山跟撲克牌攤位借了地方，站在了反詐騙標語立牌旁邊，又看了看后，正好是一條反詐騙宣傳橫幅。對那個拍攝男生說：“要把這些全拍進去哦。”

“行，行。”男生拿起手機對著。旁邊站了一圈人，把顧寒山圍得嚴嚴實實的。

向衡心里吐槽，警察小哥哥真是謝謝你了，耍個牛也不忘把我們反詐騙宣傳帶上。

那邊領蛋的隊伍已經全了，大家都在往這邊看。黎蕘樂得明正大湊熱鬧。

顧寒山對大家點點頭，也不在意鏡頭和目，隨手抓起厚厚一沓牌，很隨意地洗了洗。

刷地一下，那牌起一個圈。再兩只手一起單手翻折幾下，很有賭神的架式。

顧寒山洗牌的作太瀟灑，周圍好幾個年輕人歡呼起來。有更多的人拿出手機要拍。

向衡看得有些莫名，這跳躍幅度是不是有些大？剛跟人死杠完就轉頭秀自己牌技？

顧寒山只洗了兩遍便停了。把牌面朝上，手指一，牌被攤開扇形。顧寒山眼睛掃了一遍牌面，啪在一下又把牌全合上了。

然后把那沓牌背面朝上放在桌上，一張接著一張打開：“黑桃K、紅桃10、方片3、黑桃4、紅桃6、方片6、方片1、梅花9……”

先念一遍花再翻一張牌。

牌面與說的花一模一樣！

的作、語速都很快，姿態卻特別輕松，紙牌很聽的話，每一張都對。

向衡：“……”他就知道！他怎麼就能知道！

顧寒山把一沓牌飛速背完，抬頭對鏡頭說：“我的記憶力很好，沒有對手。”

周圍一圈人：“……”

領蛋大媽：“……”

社區大媽：“……”

黎蕘：“……”

丁瑩：“……”

所以這位姑娘擺了半天威風，目的還是要最后拐回來再狠狠懟一下大家嗎！

向衡當機立斷：“好了，走。”

他錯了。不怪人家顧寒山，人家提前警告過他的，那麼誠懇地問他“你確定嗎”，他沒當一回事。他太輕敵了。

那些總說他小氣記仇脾氣大的，都來看看這位！

“走，快。很重要的事需要你幫忙，著急。”向衡再次說。領著顧寒山就要走。

“再玩一會吧。”有社區群眾大聲道。

顧寒山聲音清脆地回應：“請關注凰街派出所，下次宣傳活再見。”

接著坦然跟著向衡走了，似乎自己就是個稱職的志愿者宣傳員，完全沒干砸人家場子的事。

向衡邁著大步，聽著后有人問：“警，你們什麼時候再搞活啊。”

有位同事答：“下周日青桔小區。”

呵呵，有活也沒顧寒山什麼事了。向衡想。

向衡帶著顧寒山上了他的車子。顧寒山把志愿者袖套摘了下來，仔仔細細疊好，放進包里。

向衡忍了忍，沒忍住：“顧寒山，你不必非要爭個輸贏的。”

“我沒有啊。我無所謂的。”顧寒山很淡定。

向衡：“……”把一堆人懟篩子了你還沒有，還無所謂？好吧，他又錯了。顧寒山妹妹要的不是輸贏，大概只是自己爽就好。

向衡不說話了，顧寒山卻有問題。“向警，我想請教一下。”

向衡警惕：“你說。”

“你和你媽媽，是有什麼況嗎？”

向衡：“……為什麼會這麼認為？”

“就是之前我們剛到的時候，你媽媽看到你……”顧寒山頓了頓，在琢磨措辭。

“嗯？”

“就好像《看不見的大猩猩》實驗里面的試者，我就是那頭大猩猩。”

向衡：“……”這位妹妹你跟一般人還真的聊不起來，幸好我不是一般人。

“通常在他們有特別關注的目標的時候，會忽略掉旁邊的明顯容。”顧寒山道：“你媽媽看到你的時候，那關注度是不是過分集中了？”

向衡：“……”

顧寒山，你有進步啊。

那是因為心虛，不過我不想告訴你。

“說到父母對孩子的關注，據我所知你爸委托了律師盯了你的醫療私保況，你現在到秀你的記憶力，沒問題嗎？”向衡轉移話題。

“我爸不是已經不在了嗎。”顧寒山一句話把向衡噎住了。

“我得靠自己。”顧寒山說，“沒人愿意跟我朋友。如果我是一個怪胎，就得是一個有本事讓人佩服的怪胎，這樣才行。”

“也不一定。朋友這事得靠人格魅力。”

“我沒有那東西。”

向衡：“……”這容配上這麼自信從容的口吻也是沒誰了。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顧寒山認真道，“經過上次報警我就發現了。如果我能像那個害者一樣大哭，一樣有朋友陪著，一樣弄出悲憤的覺來，事就不一樣了。那些猥犯很心虛的。我看網絡新聞，有些垃圾本不需要監控拍到，直接就承認，當場道歉，只求不被送到派出所。但因為我太奇怪，我的反應不對，梁建奇抓住了機會，他表現得比我更像害者。”

“你最后還是贏了。”向衡道。

“那是因為我展現我的記憶力了。我讓你們信服，你們才愿意特殊理我的要求。”

這是事實。向衡承認。

“你報案那天怎麼沒把你的記憶能力展現一下，把蘇警和王警鎮住，就像對我那樣。”

“我錯過了最佳時機。那次是我第一次報案，第一次進派出所，第一次這樣跟人打道。我雖然做了一些心理準備，但還是很有力。我知道自己很怪，我沒有把握。而且在那之前，我到的告誡都是要把自己的能力藏好。所以，那次我沒有理好。”

向衡認真聽，然后道：“難道不是如果你一上來就鎮住了他們，你就沒機會看到梁建奇的手機容和他的檔案資料了？”

顧寒山頓住，緩緩轉過頭看著向衡：“我的破綻？”

“你的訴求跟你的能力有矛盾，跟你的證詞也有矛盾。”

“證詞怎麼有矛盾？”

“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說你見過他犯案，你記得時間段和地點，要求警察盤查監控證據，為什麼這一點要放到最后說？報案是很繁瑣的，各種登記填表問話，筆錄一個字一個字地核對，錯字都得圈起來重寫。警察問一大堆的問題，非常消耗時間和力。”向衡道，“而你忍了這麼長的時間，把你記得他從前犯過案的事放到了最后才說。如果你一開始就說，調查的況應該就會不一樣了。”

顧寒山沉默。向衡知道在思考。

“你還記得你對付我的時候是怎樣的嗎？你直接吧吧吧吧吧地把重點說了，告訴我不要質疑你，要認真對待你的證詞。”向衡解釋道：“所以我聽葛警說了你的要求和你的報案經歷后，我會直覺這里面是不是有些什麼況。”

顧寒山點點頭。

“那時候你為了向葛警解釋你進神病院的事，說了記憶力讓你的力很大，信息太多給你的腦子造負擔。但這樣的況下，你還要去坐地鐵。你不用上班上學，時間自由，但你偏偏挑高峰期出行，選擇了地鐵，還這麼巧總能上梁建奇。”

“我懂了。”顧寒山道。“然后你突然試探一下，我心虛沒做好準備，就餡了。”

向衡看著道：“我跟你說這些的目的跟你一樣。”

“什麼？”

“向你展示我的能力，希得到你的重視。”

“我很重視你，我還主問你要電話。”

這語氣。向衡笑了。

顧寒山見得他笑，也彎了彎角。

向衡笑意更深，對道：“不要勉強。”

顧寒山的角馬上放了下來：“我爸也這麼說。”

向衡笑出聲。

顧寒山問他：“所以你媽媽那樣的反應表現是什麼況？”

“啊。”向衡忍不住了臉，怎麼又跳回去了，這個翻不了篇嗎？跟一個有旺盛學習、記又特別好的人聊天真的心臟要強壯。

“你現在的反應是心虛吧？”顧寒山還請教。

“我媽的反應才是心虛。”向衡道，“因為家長去孩子工作的場合是一種打擾。但是家長又對孩子關心，我媽那況就是既想了解我的工作生活又擔心我怪打擾我。所以看到我來就心虛了一下。”

“哦。”顧寒山信了。“我沒經歷過這個，不知道。我爸沒有這樣。他工作的時候也不介意我在。”

“你爸爸是做什麼的？”

“公關。”顧寒山道：“危機理。”頓了頓，補了一句：“專家。”

向衡腦子里閃過許多可能。

危機理——樹敵。

他理過的個案。

他的競爭對手。

他是否與人結仇。

經濟關系。

……

但向衡面上不聲，繼續問：“他工作的時候會帶上你？”

“我小時候他不怎麼工作，因為我的病很麻煩，需要有人全天候看護，我又不能出門。但他之前工作很出，所以賺了不錢，積蓄還夠用。后來我大了，病也穩定。我爸又重新出山，不過不再自己經營公司，只做顧問接項目。他出去開會什麼的不帶我，一來我不喜歡，二來我跟正常人不一樣，接起來還是能看出來的。我爸也不愿意別人議論我。還有就是他不想太多人知道我的況。”

搭配上專門請律師來理診療保協議，向衡很能理解這位父親的想法和作派。

顧寒山繼續道：“我爸常在家里工作，我就跟他呆在一起，他會告訴我他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雖然簽有保協議，但他的工作文件也會給我看，因為我能幫他提高效率。尤其是那種紙質的，還要整理到電腦里，還有圖片、視頻這些，給我看會比較快。他只要告訴我他想找什麼，我就能給他找出來。這也是我醫療訓練的一部分。我每天都要訓練。”

“醫療訓練？醫生要求的？”

“不是。我爸琢磨出來的，對我很有效。你知道世界腦力錦標賽嗎？”

“聽說過。”

“看的綜藝節目？”

“對。”

“那你應該知道那些世界記憶大師都是普通人，他們的記憶能力都是通過訓練得來的，而且都是專項訓練。比如記數字，記特定品，記路線，記撲克牌……每一項都要進行針對的訓練。”

“嗯，我知道。因為工作需要我也練過記憶，倒不是這類系統訓練，只是工作容不斷強化就會記得越來越好。我對人臉也比較敏，我從小認人就很準。見過一次再見到我會記得。”

“識別人臉的能力由大腦的這個位置負責。”顧寒山指了指耳朵上方，“紡錘狀面部區域，比較接近大腦表層。你參加過劍橋臉部記憶測試嗎？”

向衡：“……沒有。”

“這個測試可以鑒定你是不是一個超級面部識別者。2004年由布萊德和肯兩位神經科學家發布的。”顧寒山看著向衡，顯出興趣。

向衡：“……”聊個天而已，要討論這麼艱深的容嗎？

“不測。”向衡看顧寒山一直在等，只得出這一句。

“我也沒有辦法給你測。”顧寒山道：“如果以后你有興趣，我可以幫你問問。”

“沒興趣。”

“反正因為我的病，我爸研究過好多腦科學和記憶的東西。他突然有個想法，如果普通人能夠通過訓練來加強記憶，訓練大腦記住什麼，那我這樣的，是不是可以反過來，通過訓練來分散記憶力，把大腦信息做有組織的理。”顧寒山道：“他看了很多文獻，做研究，還參加了記憶訓練班，學習方法和原理。然后利用那些再幫我設計訓練方案。我們試了很多種辦法，一遍又一遍……”

顧寒山沉默了一會，接著道：“后來我們取得很大的進步，再加上醫生的指導和藥配合，我終于能夠出門，能夠接人群，能夠去教室上課……”

向衡注意到用的是“我們”。他相信在這個過程里，無論是顧寒山還是父親顧亮，都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心力。

向衡等了等，顧寒山沒再說話。

于是向衡道：“顧寒山，我需要跟你繼母聊一聊，先跟你打聲招呼。我還會找你家的家政也聊一聊。”

“行呀。”顧寒山不介意。“我可以把的電話和地址給你。賀燕。我十二歲那年嫁給我爸的。你們可能已經發現了，跟我的關系并不好。”

“能說說為什麼嗎？”

“誰會喜歡一個整天板著臉的死小孩。”顧寒山語氣平淡，仿佛說得不是自己。“喜歡我爸。你說的人格魅力我沒有，我爸倒是富余的。他又長得帥，工作能力強，會賺錢，知書達禮，照顧一個病小孩，磨練得特別有耐心。賀燕跟我爸一個行業的，所以很仰慕我爸。又帥又有錢還有能力的中年男人，把迷住了，于是瞎了眼就嫁進來了。”

“瞎了眼？”

“你找聊聊就知道了。自己的原話。”

“因為財產分配問題？”向衡問。

“我真的信你是神探。”顧寒山道：“你直覺真的準。最大的怨氣就是這個。我爸很早就做了安排，不產還有婚前財產全留給我了。婚后財產沒多，賀燕只能拿一半。而且按囑還得照顧我才能拿錢。如果這世上有最不想我爸死的排名，我排第一，賀燕肯定排第二。不是。我爸活著，才能過得好。我爸對很大方的。我就不一樣了。跟我矛盾深的，要打司跟我搶財產的。”

向衡皺皺眉：“你能應付嗎？”

“我的一個醫生愿意幫我，但我目前也不需要。我爸生前請有律師，我有事也可以請教他。”

“哪個醫生？”

“新神療養院的主任，簡語教授。我爸死后，賀燕就把我送到神病院，是簡教授知道了況把我救出來的，他把我轉到新，我的日子才好過些。后來賀燕經常來找我。我必須備完全刑事責任能力，才能卸下照顧我的責任，才能拿到錢。”

“所以很積極地安排你出院，又找律師來證明你確實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

“我如果是病人，弱勢群，沒辦法打司從我手上奪走財產。作為監護人在使用我爸留財產上是限制的，我爸還設了代理人監管。可如果我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人，跟我就平等了。要跟我打司。”

向衡問道：“你爸做這麼多安排，他是有什麼預估況嗎？”

“沒有，只是以防萬一，提前做做準備。我爸取消了很多工作，也避免與人生怨，他還堅持鍛煉、健康飲食，他非常自律。因為他知道我需要他的照顧，他說他會活很久，會一直陪伴我。”

向衡沉默了。

“向警，你可以去跟任何人聊。也可以去查查我爸去世的那場救人意外。有人拍下了視頻，還投稿到網絡，網上有播出來。視頻容無可挑剔，我爸自己跳下河里的。沒人推他，沒人鼓他，他周圍沒人。他自愿地，主地，沖到橋邊跳下去了。”

向衡看著顧寒山的眼睛，一向表淡淡，此時卻有了緒。

“如果這是謀殺，可以稱得上完犯罪。就算找出真相，主犯也不會死刑的，甚至很大可能逃制裁。”顧寒山說著。

向衡懂。

如果這真是一場謀殺，顧寒山想做的，就是殺了兇手。

非常堅決，毫無懼意。

向衡嘆息，他預見了一場犯罪，但他不得不幫著去調查。因為很可能被埋在過去時間線里的，也是一場犯罪。

“梁建奇是當初拍下視頻，投稿到網絡的那個人。”顧寒山道。

“原來如此。”向衡明白了。

顧寒山沉默很久，道：“我爸死了，沒有益人。我找不到能從中益的人。”

“有時候某些人犯罪，不是為了自己益，而是為了某些人害。機，不可排除任何一種可能。”

“什麼意思呢？”

“就是不是為了從你爸的死里獲益，而是為了折磨某人得到快。”向衡道：“你爸去世，最折磨的人是誰？”

“我。”顧寒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