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在外面聽了許久，早就聽出里面二人就是下午去皇宮路上遇見的那對兄弟了，說巧也是巧，兩次意外行醫上的竟然都是大人，姜肆也不知自己的運氣算好還是不好。

本想轉離去，可卻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姜肆在外頭制止想要通傳的下人，聽著王家大哥說出的那些話，中怒火燒得越來越旺。

想不到看著那樣一個風韋正的人，袒護起自己人來也能摒棄那些禮義廉恥，什麼不堪相配，什麼尊卑貴賤，只因為出低微便沒資格去計較那些利益得失？

姜肆推門進去，著心頭滿滿的火氣，沒有歇斯底里，竟然還笑得出來，看著那個猶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的男子，眸尖刺又銳利地問出這句話，像一把劍一樣毫不留地到他心口上。

“我就是那個無足輕重的人，對嗎？”

王諳覺得臉上一陣灼痛，他有些沒法面對眼前那個溫又堅毅的人。

竟然是，怎麼會是？

他僵直在那，心中仿佛缺了一塊什麼。

王謖見狀，上前擋住自家大哥，對姜肆拱了拱手，試圖化解開眼前的尷尬，笑著道：“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沒想到剛才救了大哥的人竟然是弟妹，失敬失敬，這樣正好，大哥要道謝也不用擔心找不到人了。”

霍岐看了看姜肆，又看了看兩個大舅哥：“這是怎麼回事？”

王謖解釋著：“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大哥騎馬摔著了，路上正好遇見弟妹，幫大哥接好了胳膊。不得不說，弟妹的醫真是高明！妙手回春！”

他一邊說著還給姜肆比了個大拇哥，一邊懟了懟旁邊的王諳，霍岐聽了之后倒是很高興，如果肆肆對王諳有恩，他對肆肆就不會那麼刻薄無禮，此事就還有回旋的余地。

誰知，王諳卻從后面走出來，站到姜肆面前，先是對彎行了一禮，態度謙卑有度：“在下無意冒犯——，還請見諒。”

他實是不出那聲弟妹。

王諳低著頭，咬了咬牙，再直起時，眸已恢復了方才那般堅定，他看著姜肆，認真道：“在下方才所言，并非是說你無足輕重，只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纓兒雖然嫁到了霍家，但終歸是王家兒，代表的也是王家臉面，別說沒有貶妻為妾先例，就是有，王家也沒必要為了這門親損失面。”

說到此，他看向霍岐：“霍將軍，你要尊誰為正妻，有你的自由，王家人無權干涉，你想認回發妻，可以，一紙放妻書拿到府衙過印，王霍兩家從此斷絕關系，這也是王家最后的底線。”

“大哥！”王謖在后面著急地喊了一聲。

霍岐也是臉一變：“大哥威脅我？”

王諳看向他：“將軍以為呢？”

角掛著淡淡嘲諷的笑：“難不兩邊都想要？”

霍岐面一僵，遲遲說不出話。其實他非常清楚，就算王語纓同意，也難過王家那關，他只是僥幸以為還有回旋的余地。

姜肆看著王諳，大抵明白了王家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說白了，他們是用同樣的手段來迫霍岐就范，只不過姜肆要的是回到從前，王語纓要的是維持現狀，而王家大哥要的不過就是保護王家的臉面罷了。

能說誰對誰錯嗎？

姜肆本是準備了一肚子的話要跟王諳掰扯辯白，此時卻覺得無聊頂，討厭讓霍岐做選擇，就好像自己是聚寶閣柜臺里等人待價而沽的寶貝，是能賣個好價錢，但人要貨比三家！人怎麼能這麼卑賤？

閉上眼睛，頓覺渾無力，王諳看到的神后眼神一黯，心里也落下多不忍，就在姜肆要張口說話的時候，門口那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比姜肆還要無奈，喊著哭腔勸著：“大哥二哥，你們走吧。”

眾人全都回頭，只有姜肆沒有，淺淺皺著眉頭，口之中還未順出的氣又堵在那里。

“阿纓！”

“纓兒！”

三個聲音一起喊出，有心疼的，有驚訝的，有恨鐵不鋼的，王語纓牽著霍昀奚進來，著海棠八寶琉璃緞，襯得那張掌大的臉更加惹人憐惜，眼角墜著盈盈淚滴，孩子也在泣，王謖走過去，對低聲喝道：“你先出去！”

“不，我不去。”王語纓紅著眼看向王諳，又看向霍岐，笑著掉下眼淚，“我不離開霍家，也不會跟將軍和離，他不要我，就休了我，但我不會離開他，奚兒也離不開他。”

王諳面沉如水：“王語纓！你可還知道自己姓什麼？”

“我知道，但我說過的話，絕不改變。”王語纓哪里不委屈，說著不改變，做著妥協的事，淚珠子卻一顆也沒落下，霍岐匆匆上前來，抱著的肩膀：“纓兒，你說什麼傻話，我怎麼會休了你？”

他走過去時，輕輕撞了姜肆一下，姜肆的子被撞得往旁邊一趔趄，王諳看到了，想去扶，但看震驚不已的表，又將手收了回去。

無地自容，姜肆只有一個，像全上下被架在火上烤，連在人前呼吸一下都覺得沒臉！

偏偏還要看到別人同可憐的眼神。

早知道霍岐遇事優寡斷，讓他做決定，永遠也沒有一個結果，今天開心了，明天說不定就會失。

王諳嘆一口氣，終于開口了：“你與發妻結于年時，還未發跡便已親，縱使告上府，也不會判你二人和離，也沒有做妾的道理。”

王謖見大哥轉變了態度，扭頭挑了下眉，疑地看著他，霍岐抱著王語纓同樣把目落到他上。

王諳卻是看著姜肆：“高祖以來素有并嫡之風，一府出現兩個國夫人并非沒有過，他可以尊你為正妻，但纓兒得位同樣也要正統，這件事不需要將軍府心，我們王家會想辦法。”

他轉，看著王語嫣：“你既然寧愿做妾也不離開這里，王家除了給你一份面，別的什麼都不會管，希你不要后悔。”

王諳說完，回頭跟王謖道：“我們走。”

臨走前還是恪守禮數，跟霍岐行了一禮才匆匆離開，王謖喊了他一嗓子，人卻沒住，轉眼已經到門外了。

王謖看了姜肆一眼，走到王語纓前嘆了一口氣，看著發白的臉，安道：“大哥是在氣頭上，他要給你撐腰可你……”

“唉，總之王家不會不管你的，放心吧。”王謖拍了拍的肩膀，看也不看霍岐就走了。

一個屋子里眨眼剩下三個人，還有什麼事都不懂只會哭的小孩子，姜肆瞬間覺得自己是多余的，想起方才那兩人，卻忍不住心生羨慕，不論是王家大哥還是二哥，都是真心為王語纓好，即便出現這樣的況，還有一個大家族為從背后撐腰。

王諳最后那句話的意思，聽明白了，并嫡之風，說到頭還是平妻那套，倘若王家給王語纓求個誥命出來，就算是名副其實的正室，又有誰不知道這其中含義？

姜肆口中發苦，轉回了院，霍岐見走了，忙要追出去，可霍昀奚卻拉住他服號啕大哭，他沒法，只好蹲下耐心安孩子。

出了將軍府，王謖好不容易追上王諳，上氣不接下氣道：“今天的事本來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你為什麼非要弄的大家都不愉快呢？”

王諳停下來，沉著臉看著他：“你認為這事能愉快地談？”

王謖聳了聳肩，漫不經心道：“你都不知道阿纓想要什麼，差點把事弄復雜了。”

王諳沉默許久，轉頭看著街巷里慢慢揚起的炊煙，平靜道：“想要爭一爭。”

王謖抬了抬眉：“你知道啊！”

后者瞥他一眼，道：“寫信給你，是想讓你替撐腰，信上沒提及霍岐發妻的事，是知道你我若是知道這其中曲折，就不會替撐腰了。”

王謖掐著腰看天，嘆了口氣：“小妹就是又想留在霍府又想做大。”

“是真喜歡霍岐。”王諳說了一句，沒摻雜任何。

王謖神卻一頓，皺著眉復雜地看著遠方，喃喃道：“也不一定完全是……”

王諳投來疑問的眼神，他推著王諳肩膀向前走，岔開話題：“一見鐘的人不僅已嫁作他人婦，還跟你有千萬縷的關系，大哥，喝一杯去吧。”

王諳眉頭一蹙，拂開他的手，厲聲喝止：“以后莫要拿此事開玩笑。”

說完，拋下王謖快步離開了，竟然連往日的風度都不顧，走得多有些急躁。

夜，姜肆哄阿回睡覺，聽見門咣啷一聲輕響，沒回頭，來人腳步聲很輕，是刻意放慢的，恐怕打攪了什麼，不久后，頭頂落下一層影。

姜肆心里煩，回頭一看，果然是霍岐。

本想把他趕走，但阿回已經睡著了，怕把他吵醒，也不想阿回看他們兩個吵架，姜肆起，拉著霍岐去了外間。

竹簾放下，姜肆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霍岐一副老實模樣，耷拉著頭不敢惹，輕哄道：“過兩日府上辦一場燒尾宴，借此機會向世人公布你姜肆才是我的正妻，是與我結發的妻子，這樣你滿意嗎？”

說完又趕加了一句：“你若是不滿意，隨便說什麼我都答應你！”

“肆肆，你別生大哥的氣了，好嗎？”

霍岐拉著胳膊，見沒有反應，將整個人拉到懷抱中，像小時候從懸崖上把救上來那次一樣，輕輕順著后背，下抵在肩膀上。

“我們經歷了世，你還活著，我還活著，阿回也活著，我們有多不容易等到這一天，別把力都用在生我的氣上好嗎？”霍岐輕輕說著，姜肆的眼前瞬間起了一層霧，不是委屈，而是聽他說“我們都活著”。

都活著，有多不容易啊，但這世上有比活著更艱難的事。

“霍岐，你得對得起我。”姜肆抱著他的背，眼前的潤全都蹭在他襟上，一字一頓地說著，覺到摟著自己的雙臂驟然一，霍岐著頭發，說：“好。”

忽然聽到屋頂上傳來細碎的聲音，像是踩斷了什麼，霍岐眉頭一皺，放開，門外卻是疏柳端著金盆進來：“夫人，該洗漱了。”

霍岐一頓，著后腦，眼睛看著別，輕聲道：“我去偏房……”

等到姜肆洗完出來，屋里早已不見了霍岐的影子，問疏柳，疏柳答得痛快。

“宮里傳旨，讓將軍即刻進宮有要事相商。”

姜肆撓頭：“這麼晚了也去嗎？”

疏柳點頭：“陛下說了算吧。”

姜肆不想管那些，正好霍岐不在，心里還舒坦些，轉要去里間的時候，忽然頓住腳步，將聞杏召到跟前，想了想，問。

“你覺得……霍昀奚跟阿回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