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肅靜無人的街道,偶爾有三兩聲犬吠,很快便歸于沉寂。
卻不知什麼原因,三更半夜時,犬吠聲愈演愈烈,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漫漫長街里更顯詭異。
姜肆聽見聲音后就醒了,今日病人況不穩定,忙活到后半夜才睡下,沒睡一會兒,就被狗聲吵醒。
掀開被子下地,抬頭一看,蕭持也醒過來了。
再仔細一看,他是本就沒睡。
姜肆小心翼翼端著燈臺走過去,低聲問:“你怎麼還沒睡呀?”
誰知剛一開口,就看到蕭持出手,一指頭封住。
沒過多久,門外就傳來千流的聲音。
“主子,來了。”
蕭持應了一聲,揮手讓他退下,門外的人影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姜肆回過頭狐疑地看著蕭持,一頭霧水:“誰?誰來了?”
蕭持按住的手,頓了片刻,對道:“你那日不是說,懷疑母后的病不是在醫館染上的嗎?”
姜肆點點頭,覺得將有大事發生。
蕭持給了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今日就見分曉了。”
幾乎是話音剛落,就聽到外面發出“咣啷”一聲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撞開的聲音,接著有的人聲,姜肆眉頭一皺,轉就要出去,蕭持及時手拽住,回頭,就看到蕭持對道:“你在里面不要出去。”
姜肆慢慢推開他的手:“前院有病人,而且我不出去,怎麼看你等了這麼久的好戲。”
蕭持看眼中已有了然,就知道大概是猜出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了,他起,握住的手,姜肆抬頭看了看他,就覺得里多了一份力量。
他們一起出去,穿過弄堂,前院里果然多了不人,都是軍士打扮,可穿著卻不是青羽衛的裝扮,來的也不是掌管京畿安全的軍,更不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姜肆以前在潁川的時候見過,那是齊兵的裝束。
但這套軍服在蕭持登基后就取締了,無人再穿。
大齊如今的軍士穿著都跟霍岐帶走的那些兵一樣,一黑甲,莊嚴肅穆,眼前這些人,明顯不同。
來人舉著火把,從外到里將醫館團團圍住,水泄不通,姜肆遠遠看到后面站著兩個白的人影,在黑夜中穿了兩件白裳,像家中死人了在奔喪。一個面白病弱,稍稍佝僂著背,一個談笑風生,拿著個沒用的扇子扇風。
不是蕭抉蕭徹又是誰?
周大夫也跑了出來,此時站在最前,疑地看著來人,他認得蕭抉和世子,乖乖行了禮,問那個帶頭的千瀾:“這是出了什麼事啊?”
千瀾只是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張口。他素來是這樣,神木然,像是一塊沒有的石頭,聽令行事,也沒有半分遲疑,只忠心效忠他的主子,是一條好狗。
蕭抉卻走上前,面帶輕笑,問周大夫:“ 母后可在這里?”
周大夫點頭:“回王爺,在。”
蕭抉如今是潞江王,封地自然趕不上之前的齊地,聽到他說到“王爺”兩個字,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蹙一下,聲音也冷了幾分:“母后是不是也染上了疫病?”
周大夫心頭一凜,下意識回頭去看姜肆,太后得病的事下令說瞞下,他不敢妄自決斷。
但這小小的作已經暴了周大夫心中所想,蕭抉冷笑一聲,雖然還是中氣不足,聲調卻揚了起來:“皇嫂為了這次突如其來的時疫耗費了大量的力,微臣念萬分,只可惜疫病來勢洶洶,非人力所能阻止,微臣得知陛下和母后也染重病,特地趕往,只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為了防止時疫再度擴散,只好將此地就此焚燒掩埋。”
蕭抉說這些話的時候看都不看蕭持,就當他不存在一樣,姜肆早就猜到他的目的,此時臉上也沒有多震驚,只是覺得背后發涼,在蕭抉冷靜淡漠地說出這些話的時候,覺自己和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是螻蟻一般,人命不算什麼。
周大夫和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卻沒反應過來,有一個人下意識向前一步,說道:“可是陛下沒有生病啊,陛下不是好好地在那站著嗎?”
話音剛落,他前的士兵就把長槍對準了他的咽,仿佛只要他再多說一句,就會馬上讓他首異。
那人眼皮下垂,咽下一口唾沫,其余人也漸漸明白過來現在的境到底是什麼。
蕭抉本就是要造反!
不管皇帝有沒有事,他都會說皇帝有事,只要在今晚殺了蕭持,再一把大火將此一切付之一炬,那京城還不是瞬間由他說了算?
先齊王就留下這麼兩個兒子,蕭持打下了江山,蕭抉坐收漁翁之利,他們雖為太醫,不在政治漩渦中心,關于二人之間的齟齬也聽說不,難不此時就是爭奪位置的最后時刻了?那他們還有沒有命活?
想到此,有人再也忍不住,趕下跪行到蕭抉面前,磕頭求饒:“殿下,與我無關,我也沒有染病,求求殿下放過我!”
他跪伏在地,剛抬起子,忽然覺要眼前銀一閃,接著就覺得脖子一涼,有什麼東西噴薄而出。
蕭徹將刀歸鞘,一腳將已經氣絕的那人踢開,拍了拍手,扭頭看著蕭抉:“聰明人都不會做第一個開口的人,不過我就喜歡解決這種蠢人!”
太醫們聽著蕭徹涼薄的語氣,再去看地上躺在泊中的人,連自己的脖子都傳來陣陣痛覺,再也沒有人敢開口了。
蕭抉對蕭徹的行為沒有表現出什麼別的緒,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反正在場的人他都不會放過,早死晚死對他來說都是一個結局。
他過那人的尸,看向蕭持:“我也沒想到你會鉆進這個圈套,對我來說簡直是天賜良機。”
蕭持沒說話,反而是姜肆皺了眉頭:“所以晚青山那個秀才兒是你投尸到池塘里的,的病也是你弄的?”
蕭抉偏過頭,視線移到臉上:“皇后可不要污蔑臣啊。”
他自然不會承認,哪怕今日蕭持絕無可能逃。
他之所以這麼篤定,也要多謝蕭持為了收復冀北,將大量兵力調離京城。霍岐也不在,如今京城里可用之人不是他這邊的,就是年老弱提不長纓上不去戰馬的,這麼絕妙的時機放在眼前,他不可能放過。
“再不手,一會兒節外生枝,我可是會丟下你自己逃跑的。”蕭徹在后面提醒著。
蕭抉余瞟了一眼他,雖然覺得他是危言聳聽,但他的確不想再拖延時間,輕抬手,士兵們紛紛揚起手中的火把。
可沒等手落下,就聽見背后傳來秦歸玉的聲音。
“抉兒,這是做什麼?”
秦歸玉獨自一人站在后面,滿面驚恐地看著眼前的景,重病纏,面容枯槁,沒有了之前的容,瞧著就有幾分不面。
沒人服侍,外面出現了也沒人來告知,試著推開門,見到沒有人守在門前了,這才走出來,卻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蕭抉帶著人把整個醫館包圍了,手中還拿著正在燃燒的火把。
來得比出聲更早些,本以為是蕭抉來救的,卻聽到姜肆那聲問話。
秦歸玉雖然對這個兒子疼寵有加,卻不代表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子,那天姜肆跟說過那些話之后,就已經有所懷疑了,到現在卻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母后,您苦了。”蕭抉看到秦歸玉走過來,臉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
秦歸玉心里還有一僥幸:“我沒事,你讓齊地的兵衛把這里圍住做什麼?這病實在詭異,你還是不要在這里久待,快些回去吧!”
姜肆不由得嘆,秦歸玉到這個時候了還在替蕭抉著想。
似乎只要勸他收手,勸他離開,今日的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了,還是想保蕭抉。
“母后,我等到今日,絕無可能無功而退,你一直以來都這麼寵我,又怎會不知道我想要什麼?”蕭抉按住秦歸玉的手,任憑怎麼用力也沒辦法撼分毫,手上僵持著,秦歸玉搖頭落淚。
“抉兒,你聽母后的,帶兵離開吧,有母后在,他不會殺你,他一定會留你一命。”
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的蕭持聽到這句話,突然嗤笑一聲,嗤笑夾雜著輕嘲,那輕嘲也不知是沖著誰去的,落地無聲,偏偏像巨石一樣砸在了姜肆心坎上,比自己傷難過時還要心疼。
“母后怎知朕這一次一定會放過他?”
蕭持看著秦歸玉,視線像是要將人得無所遁形,秦歸玉不敢回頭看,只是握著蕭抉的拳頭,大喊:“走啊!你真以為這樣就萬無一失了嗎?你斗不過他的!”
不知是那句話中了蕭抉,他忽然一個用力,將秦歸玉推倒在地,雙目圓睜,眼中迸發著驚濤海浪,震怒無比:“我為何斗不過他?你睜開眼好好看,現在是我把他困住了!除了霍岐還有誰能救他?他為了這個人已經離開皇宮數日,文武百不見他蹤跡,現在整個京城早已經在我的掌控之下,他翅難飛!如果我殺了他,這天下必定是我的!我只是生來弱,又有何比不上他?如今他才是我的手下敗將,你為什麼就不肯信我?”
秦歸玉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他無推開,就像到現在也不肯相信自己已經淪為他爭權奪利的一枚棄子。
他用來牽制蕭持,本就沒想讓活。
從踏進這個醫館的那一刻,就在他的算盤里了。
秦歸玉知道他的野心,所以一直害怕他們兄弟二人有一日會到一個你死我活的境地,不知自己應該保誰,但蕭抉給了答案。
沒資格保誰,也是權利更迭之下的棄子罷了。
就像當初的蕭持,本沒有權利做選擇。
“還不手嗎?”蕭徹掏掏耳朵,有些不耐煩,“究竟有什麼好吵的……”
蕭抉看著秦歸玉,大口大口地著氣,聽見蕭徹的聲音,理智漸漸回籠,他順了一口氣,又變了那副淡笑不語的模樣。
“二弟,把玉璽出來吧。”他臉上寫滿了勢在必得,看了一眼姜肆,又回過頭,“這樣我會讓你們兩個葬在一塊,不然皇后這麼漂亮,又懂醫,我還真有些舍不得。”
姜肆聽出他的畫外音,覺到一陣不適。
只是還不待反應過來,就看到眼前掃過一陣風,視線中蕭抉著倒飛出去,摔落在地,眨眼之間,他已經口吐鮮,狼狽地支撐著子看過來,自腔中發出一聲冷笑:“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話音未落,齊地兵衛一致劍指蕭持,只要他再上前一步,立刻就會見紅。
那一腳是蕭持踹的,他是行伍之人,又整日練武,這一腳可跟尋常人的一腳不一樣,本來人就弱,幾乎又踹去了半條命,姜肆看著他,不由覺得心頭一陣快意。
是自找的。
“你都做到了這個地步,就算朕不給你玉璽,又能怎樣?”蕭持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也不見慌,蕭抉只當他是故作鎮定:“我也想要個名正言順。”
“名正言順?”蕭持臉上浮現一抹不可思議的表,雙眼幽深:“弒父,殺母,篡君,你有什麼事做不出來,現在卻要求個名正言順。”
“蕭抉,你到底是聰明還是蠢?”
話畢,秦歸玉卻出了震驚的表,不敢置信地看向蕭持:“弒父,你說的弒父是什麼意思?”
不待蕭持開口,蕭抉自己就說了。他輕笑一聲,杵著地站起,用手指蹭去邊的鮮:“父王執意要將軍權給你,就是早就在心中定好了誰來定天下,只因為我生來弱就放棄我,明明我才是大哥,不是嗎?”
“都是你欠我的!”他指著蕭持道。
秦歸玉從地上爬起來,拽著蕭抉的服:“所以呢,你害死了你父親?”
蕭抉理所當然:“怎麼了母后,你不是也很恨他嗎,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當初父親寵幸姬妾導致機泄,我們母子三人未能安全逃離京城,全是拜他所賜!后來得知那姬妾是趙王派來的細,父王甚至都要誕下孩子再走,留活了那麼久,你不恨嗎?”
秦歸玉怔怔地放開蕭抉,臉上滿是淚痕:“那你也不該……不該……”
“是你教會我的,大局之下沒有親,要早做決斷!”
蕭抉的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狠狠落在秦歸玉頭頂,怎麼也不會知道,自己當年的一個決定會造今日的局面,一個被放棄而至今日母子之然無存,一個學會了的絕把親骨都當做爬上頂峰的踏腳石。
而呢?
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麼啊?
秦歸玉背對著蕭持,自始至終不敢看他一眼。
不知道蕭持現在看向的眼神會是什麼樣的?嘲諷,同,還是看的笑話?
卻不知,蕭持并沒有去看,一眼也沒有。
一個是不敢,恐懼,一個是漠不關心。
“你仔細聽一聽。”蕭持忽然說。
他看著蕭抉:“是不是有打斗聲?”
蕭抉有一瞬的茫然,周遭明明寂靜無聲。
他側耳去聽,卻在安靜之中真的聽出一嘈雜來,由遠及近,正在一點點擴散,變沖殺而來的聲響,徹底暴在耳畔。
“這是什麼?”他問,神有些慌,側過頭去看千瀾,“你帶來的人?”
千瀾皺眉:“屬下沒有帶人。”
“那是誰?”
沒有回音,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近的聲音,幾乎就要到跟前。
他忽然回頭,看向蕭持:“你是故意的?但這京城里還能有誰?”
蕭持沒什麼耐心告訴他,很快那拼殺聲就到了跟前,有人一黑甲率先闖進大門,隨手解決掉門口的兩個軍士,一馬當先沖上前,單膝跪地,旁若無人地對著蕭持一拜:“卑職救駕來遲!”
他重重息著,臉上都是,有些急躁,余瞥到人群中那道影以后,微微松了口氣。
姜肆瞪大了眼睛,怎麼也沒想到會是霍岐。
他不是去冀北了嗎?
同樣沒想到的還有蕭抉,他角點,扶著口連聲咳嗽,震驚不已地看著霍岐,不消片刻,他已經弄清了整件事的脈絡,回頭憤恨地看向蕭持:“你引我套?”
秦歸玉也沒想到霍岐會出現在這里。
只有蕭持一臉平靜:“平。”
霍岐起,幾乎同時,霍岐帶領的人占領了此地,那些齊地的兵衛一看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且雙方兵力懸殊,本不可能逃出去,紛紛丟兵卸甲投降,局勢一瞬間就調轉過來。
千瀾始終護在蕭抉前,霍岐一聲令下,眾人圍上,即便千瀾武功再怎樣高強也是雙拳難敵四手。
就在千瀾被打掉了武屈居下風時,忽然傳來一聲驚。方才勢混,無人在意,沒發現蕭抉已經退后到太后前,眾人看去,只見他手中握著一個鋒利的短刀架在秦歸玉脖子上,因為張而有些手抖,刀鋒在皮上留下一道痕。
秦歸玉被蕭抉挾持在前,臉上仍有茫然,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又好像明明知道,卻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淋淋的事實。
他是上掉下來的,他到死都要從上吸。
可秦歸玉有什麼欠他的呢?哪里對不起他了?
從出生的那天起,給他全部的,給他理解,給他縱容,甚至在二選一的困局中,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他。
到頭來得到什麼呢?
兒子握刀抵在脖子上,跟他另一個兒子大吼。
“別!他們別!不然我就殺了!”
秦歸玉的雙眼被淚水浸,想要努力看清蕭持的表,但只能看到一道虛虛實實的黑影,蕭抉大吼大的時候,忍不住無聲痛哭,閉上眼睛,就想啊,用威脅他有什麼用呢?
哪里配被蕭持掂量這份重量?
就算是給蕭持生命,多年前的破廟,他也都還了。
這些年仗著這層淡薄的緣關系迫他,傷害他,在他面前大呼小,沒給他一天安生。
怎麼有臉呢?
到了此生最無地自容的時刻,無論蕭持說什麼,都覺自己的尊嚴被人摜在地上踐踏。
沒給人反應的時間,秦歸玉忽然握了蕭抉的手,往自己脖子上送,蕭抉大驚失,母后是他最后底牌,他不可能現在就讓死。
卻聽“錚”地一聲,有什麼東西打在了刀背上,直接將匕首打斷,接著,就是刀兵的聲音,伴隨著一個人的悶哼。
“我警告你多次了,讓你快點解決,省的夜長夢多,你就是不聽。”
蕭抉口中鮮噴出,流淌在雪白的服上,他看著穿腹腔的長刀,刀尖上還滴著,帶著他的溫,他著手無可,緩緩回頭,就看到蕭徹頑劣的笑臉,他撓撓頭:“陪你演這出戲可真累啊。”
撲通一聲,蕭抉栽倒在地,他艱難地出手指著蕭徹,口中艱難地發出聲音:“你……你們……騙我……”
他不停地說著“騙我”,直到氣絕,仍睜大了雙眼看著蕭徹。
但也可能不是在看蕭徹,而是在看天。
廣袤無垠的穹空,星辰閃爍,層云幽浮,遙不可及的天下,像是手就能到,卻一輩子都無法企及。
他到最后都不肯認輸。
蕭徹瞥他一眼,把刀一扔,走到蕭持前,展開雙臂亮了亮相:“今天的喪服沒白穿。”
蕭持對他的舉并不驚詫,連半分疑都沒有,視線上下掃了他一眼,無回問:“你給他服喪?”
蕭徹臉皮一扯,頓時像吞了一顆蒼蠅,臉變得有幾分古怪,看到姜肆滿臉不解地看過來,他展一笑:“皇嫂剛剛被嚇到了嗎?陛下沒有告訴你他今天要收網?”
蕭持皺了皺眉,把姜肆拽到后。
“你可以滾了。”
蕭徹知道他因何不快,笑而不語退到后面。
塵埃落定,秦歸玉坐在地上看著蕭抉的尸首,沒有撲過去,也沒有退后,就是那樣眼睜睜地看著,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已經干涸,兒子死了,而現在都不知該出什麼表。
姜肆掙開蕭持的手走上前去,蹲到蕭抉跟前,手在他上索著。
“你做什麼?”秦歸玉半面神思還在游離,怔怔地看著姜肆,心底里最后那點分讓問出這句話。
姜肆卻一臉平靜道:“這疫病是因他而起,但他不怕與你靠近,說明他上有能醫治這種病的藥,所以才有恃無恐。”
說完,果然就從他上出一個小玉瓶,姜肆把玉瓶打開,抵在鼻尖前輕輕嗅了嗅,而后關上瓶口遞給周大夫:“看看這種藥丸是用哪幾種藥材制的。”
“是!”周大夫拿著玉瓶欣喜地跑開了,陛下皇后沒事,大局已定,至于死的是誰,他本不在意。
秦歸玉有些發怔,看到前沉著冷靜的姜肆在給周大夫遞過藥瓶之后向走來,姜肆手中拿著繃帶,蹲下替清理脖子上的傷口,沒有一句贅述,包扎好了之后就起離開。
秦歸玉那時才覺得鼻子有些酸,但又不知道該為誰而哭。
蕭抉的尸抬走了,太后也被帶回去安頓,霍岐留下來命令將士們清理尸首。姜肆滿臉都寫著疑問,跟隨蕭持進去,蕭徹也跟在后。
姜肆自然是滿腹疑問,關上門之后就定定地看著蕭持。
蕭抉死了,蕭持臉上好像沒有任何波瀾,他神如常地靠坐在椅子上,回應了姜肆的疑:“冀北還沒有開戰,霍岐只是去做做樣子,他不帶兵離開,蕭抉不會出手。”
蕭徹也點了下頭:“他膽子太小了,做事瞻前顧后,明明沒有這份實力偏要去爭,可不就百出?”
姜肆看了看兩人,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那你們又是什麼時候綁在一起的?”
對蕭持之前的事跡了解不多,只記得在公主府前遇見這個世子爺跟蕭抉在一塊,就自把他歸于蕭抉那邊的人,而蕭持和蕭抉二人之間不合,所以就下意識覺得世子爺跟蕭持肯定也不合。
蕭徹抓了一把桌上的瓜子旁若無人地吃起來,毫無形象,邊吐瓜子皮邊含糊不清地說:“我們都師從梁王殿下,從小玩到大的,原本我與世無爭,蕭抉找到我,想要爭皇位,我覺得蠻有意思,就陪他玩了一玩。”
姜肆記得蕭持的老師是梁王嬴懋,原來蕭徹和蕭抉都一樣跟他師出同門。
可他這哪是陪蕭抉玩了一玩,這是把蕭抉直接玩死了啊。
“你本來就是陛下這邊的人?”姜肆問蕭徹。
蕭徹吃著瓜子,搖搖頭:“我哪邊都不是,哪邊有意思我就站在哪邊。”
蕭徹這居無定的模樣又讓姜肆看愣了,這時蕭持開口了:“他只喜歡玩。”
“對頭,”蕭徹抬起屁,一把瓜子已經讓他吃完了,他拍拍手,“我只喜歡玩,什麼名啊利的,不是我追求的目標,我都已經是世子了,我父王仙去我就繼承他的王位,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想怎麼玩樂就怎麼玩樂,做人要的就是逍遙快活,干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姜肆被他的態度說服了。
蕭徹坐在桌角,腳踩在凳子上,好像打開了話匣子,叭叭道:“當年趙、梁、齊爭奪天下,只有我父王與世無爭,這些話都是他教我的,可惜有人還以為父王只是韜養晦靜等時機,把籌碼到我父王上,誰知后來發現父王確實沒有爭位之心,扭頭就去投靠別人了,導致我有個……”
“你很閑嗎?”
一聲低叱打斷了蕭徹的話,他扭頭看了看蕭持,發現他一臉深沉,知道他不好惹,頓時收斂了幾分。
“不閑。”
“不閑滾出去。”
“滾出去就滾出去。”
蕭徹抓了一把瓜子,上默默叨叨的,覺到背后吹來涼氣,他趕加快腳步走了出去。
姜肆有些好奇:“他還有個啥?”
蕭持蹙眉:“不知道。”
“那你為何打斷他說話。”
“嫌他聒噪。”
姜肆收回問的目,坦誠地點點頭:“那確實有點。”
說罷,忽然起走到蕭持前,站著,他坐著,蕭持投來疑的目。
姜肆捧起他的臉:“你難嗎?有沒有覺得頭疼?”
蕭持搖搖頭,臉上還是不易看的古井不波。
姜肆卻將他的頭往懷里一按,極盡溫地順著他的發,蕭持有些錯愕,然后聽到頭頂傳來姜肆的聲音:“蕭持,你噩夢醒了嗎?可以松一口氣了嗎?再也不會被往事糾纏了嗎?”
蕭持臉上有些掙扎,就像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來面對剛才那些人。
蕭抉死了,他沒有開心,也沒有難過,更沒有快意。
只是覺得有些可笑,心里有一塊是空的。
“如果事都過去了,就放下吧。”
蕭持閉上眼睛,眼前浮現的是那一勺涼粥,他曾以為蕭抉連那一勺涼粥都要嫉妒他,想跟他搶,后來自己想想,他只是想要他快點死罷了。
那更無。
里有一個聲音在逐漸遠去,他如今已經能很好的克制住自己的緒,不放那個人出來,他小心翼翼地守著邊人,不愿再給人傷害。
那個人是因他而生的,也保護他,也嘲諷他,骯臟暗的事都給他去做,惡劣的壞人都讓他去當。
如果真的放下,他就該離開了。
姜肆希他離開?
蕭持好像又回到了自己被拋下的那天。
姜肆想要治好他,首先要殺死他。
他曾對做過的事,能讓恨之骨,而喜歡的,也只是那個鮮亮麗的人。
蕭持忽然覺額頭微涼,的瓣覆上他眉心,細的吻一點一點落在他眉梢、鼻梁、上,姜肆甚至是帶著笑的,忽然發現現在能一眼看他。
“你心里又在想什麼?”
姜肆在他耳邊笑,溫涼的氣息散落,將他心頭的戾氣都給驅散干凈,蕭持抬頭,看到一雙瑩如珠的彎彎月眼。
姜肆一遍遍著他的鬢角:“我想要你不再困囿于舊夢,只是希你每天活得快樂一點,不管是哪個你,什麼樣的你,好的壞的你,都能從深淵中走出來。”
蕭持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覺得心口被攥住的那個位置在一點點放松。
他多久抑住自己了?他心中認定會對他厭惡。
姜肆卻對他說:“你無論怎樣我都喜歡。”
就像無論我怎樣你都喜歡一樣。
那句話將他從噩夢中救贖出來了,從此他好像終于可以放下所有芥,跟過去告別,也跟自己和解。
不管他是好是壞,他都不會被拋棄。
只要認定這一點就好了。
姜肆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蕭持不那麼溫地將在他與椅子之間,但手臂撐起了很大的力道,沒有讓覺到任何不適。
只是覺得腰有些懸空,子忍不住向下,只好用手攀住他肩膀,心跳得厲害。
跟以前的他有些不一樣,但又有哪里沒有改變。
姜肆是第二日下午才醒來的,醒來時已經在床上,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的房間,只記得在意識剝離前躺在椅子上……
姜肆趕揮走那些畫面,面紅耳赤地下了地,收拾好出去時已經是黃昏,沒想到直接跟周大夫打了個照面。
準確說是周大夫等了一天。
蕭持留下命令不準任何人打擾皇后,周大夫自然也不敢出聲把皇后醒,只好守在門口,等著第一時間給皇后匯報況。
姜肆扶了扶發髻:“什麼事這麼著急?”
剛說完,眼睛一亮:“是解藥的事有著落了嗎?”
周大夫急得話都不會說了,把一張紙塞到姜肆手里,指了指道:“這是那種藥丸里的所有藥材!”
姜肆拿在手中看了看,格外仔細,片刻過后,從懷里掏出另一個藥方,臉上的凝重轉變為驚喜:“這跟我們效果最好的配方只差了一味藥!”
周大夫恨不得也跳起來:“是啊是啊!說明我們已經很接近終點了!”
“終點不終點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趕解決這次的時疫,周大夫,你快按照這藥方給徐大娘他們幾個服用,如果見效,就把藥分給每一個人。”姜肆剛說完,周大夫就領命轉跑了,小老頭這時候腳還利索。
好消息很快就傳來,這次的藥劑對每個人都有效,只是有的人見效快,有的人見效慢,接連用過四日之后,連病癥最嚴重的徐大娘都已經好轉了。
將近半月時間,醫館將最后一個病人治愈,晚青山的寨民哭著跪地謝姜肆,姜肆卻把在醫館忙碌了一個多月的太醫們推了出去,包括周大夫和周子芫,原本還覺得是件苦差事的太醫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看百姓真心實意的謝謝,又覺得特別開心。
王諳把池塘尸的案子查清,并且張布告示昭告天下。
一切都像蕭持他們猜測的那樣,這場時疫與三年前潁川周邊一個小縣發生的時疫是同一種,當時小縣直接封村,里面的人自生自滅,沒想到一個月之后縣民竟然奇跡般生還,就是因為有一個赤腳大夫找到了醫治這種時疫的方。
時疫被消滅,蕭抉卻特意留下一個染病的人,一直豢養著,快要死了就找下一個人代替,就這樣,不知道害死了多人,到了文秀,終于派上用場了。
其實蕭抉是想把病種投到軍隊之中,晚青山只是他的一次小試驗,沒想到會被姜肆扼制,而蕭持又為了姜肆,甚至做出出宮陪的決定。
蕭抉這才想利用這次時疫篡了蕭持的位,只要蕭持一死,他如何得到皇位本不重要。
哪知道蕭持在后面等著他。
死在造反的當夜,也算死得其所了。
此事過后,醫館重新開張,姜肆把醫館給了周氏父,太醫院的太醫也經常來醫館幫忙,后來干脆每日派一個太醫到醫館義診,所有人都搶著去。
秦歸玉回宮之后就閉宮不出,過了沒多久,自請上靈山誦經念佛,為天下萬民祈福,靈山在齊地,這一走,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回來了。
老臣們上書想讓留下,但太后也不是被陛下走的,何況的理由是為天下人頌福,這是仁心德重的表現,臣子們也不好說什麼。
蕭持應準了太后的請求。
太后離京那天,蕭持沒去相送。
這麼些年,秦歸玉一直以為盡管跟蕭持之間親淡薄,但兩人總還是有一條線連著。
其實那條線早就斷了,不是今日才知道,只是今日才希有那樣一條線的存在而已。
秦歸玉沒法再奢求更多。
蕭持只要不恨就好了。
姜肆在時疫期間忙早忙晚,做的比誰都多,一回宮才覺疲憊,但欠安兒的時間太多了,就想好好陪他幾日,結果小家伙卻勸去休息,他每日要上課,寫先生留下的課業,本沒時間玩。
姜肆看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連聲說好,將自己泛濫的母收了回來。
姜遂安長大了,已經不是那個需要跟在屁后面走來走去寸步不離的小孩子了。
霍岐去冀北打仗雖然是假的,蕭持要去駕親征卻是確有其事,只是因為這次疫病,將許多事的安排都打了,蕭持把北征的日子往后調了調,六月再離京。
因為卉州地勢偏南一些,在卉河流域上,一到季節洪水多泛濫,蕭持就打算北征的同時遷都,這樣文武百也要跟他一塊走。
如此一來,需要安排的事就更多了,他每日都與大臣在朝安殿議事到深夜。
姜肆覺得長此以往會拖垮他的,堅決不讓大臣在宮中留到亥時,蕭持說他好知道,姜肆氣不打一來,跟他嗆聲:“我當然知道你好,我這是為你的卿們鳴不平,你不休息還不讓他們休息嗎?一個個都年過半百了,上下朝都恨不得讓人抬著,跟你巍巍熬半宿,再堅持堅持,怕是北征都參加不了就得土了。”
“他們是愿意的。”
“愿意還是不敢不愿意?”
蕭持聞言輕笑一聲,說不上來有沒有嘲諷:“朕又不會拿他們怎麼樣。”
姜肆揪了揪他耳朵:“你跟我回來,是愿意的嗎?”
蕭持佯裝生氣瞪了一眼,姜肆立刻收回手:“我不揪你耳朵是我愿意的嗎?”
蕭持說不過,也拿沒有辦法,最終只能繳械投降:“朕不留他們就是了。”
姜肆終于用自己那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他跟回去休息,誰知下一秒,蕭持就抱起的,將整個人扛在肩上。
姜肆驚一聲,一邊笑一邊拍打他后背:“快放我下來!”
“你不下來,是愿意的嗎?”
真是找。
姜肆錘他一下:“我是下不去!你快放我下來,這讓外人看到什麼樣子?”
蕭持一路走得明正大坦坦:“你是朕的皇后,有人看到又怎麼了?”
他拿做樂子,像是故意的,有時候姜肆真的懷疑蕭持是間歇發腦,另一個他不壞,有時還蠢,笨,像員外家的傻兒子。
好的,說過無論哪個他都喜歡。
只能咬牙應下唄,還能咋著。
一路回到含英殿,不等踏進宮門,就聽到背后傳來急的腳步聲,姜肆抬頭,發現是跑得滿頭大汗的張堯,他是從后面追過來的,不知道追了多久。
姜肆趕拍打蕭持的肩膀,語氣認真:“放我下來,張公公好像有事。”
蕭持聞言縱了縱眉頭,將人放下,張堯正好跑了過來,氣吁吁道:“宮外……霍將軍……有要事求見!”
一聽是霍岐,蕭持眉頭皺得更了:“不見!”
“你先聽聽是怎麼回事。”姜肆小聲道。
張堯卻說:“不是……不是要見陛下,是皇后……”
不等蕭持變臉,他趕把后面那句話說了出來:“王家娘子在大理寺監牢,難產,恐怕有命之憂!霍將軍沒辦法了,求娘娘去看看!”
姜肆一驚,心里下意識算起日子來,王語纓的確快到臨盆了,霍岐那麼好面子的人,既然已經求到頭上,那王語纓況必然不是很好。
“讓太醫去。”蕭持沉眉,言簡意賅。
姜肆知道他是不想讓自己為難,但不久之后北征尚有用得到霍岐的地方,沒必要因為讓君臣之間存下什麼嫌隙,姜肆分得很清,跟霍岐和離了,嫁給了蕭持,今后就跟霍岐一點關系都沒有,沒覺得心里有什麼負擔。
至于王語纓,的過錯自有律法置,如今也正在為自己的過錯付出代價。
對張堯道:“讓太醫署的文太醫派一個善接生的醫過來,隨我去。”
蕭持面一沉,周的氣息瞬間變得發冷,張堯知道陛下有些生氣,更是大氣也不敢出,疑心自己是不是傳錯話了,他就不該來替霍將軍說話。
姜肆拍了拍蕭持的手,不再耽擱,趕隨張堯出宮,沒時間安蕭持的緒。
大理寺距離皇宮并不遠,一刻鐘的功夫就到了,因為王語纓突然臨盆,大理寺的人將安置在衙門的一間房里,當作臨時產房。
去的時候王家人都在,看到姜肆顯然有些驚訝,沒想到還會過來,霍岐是最不驚訝的那個,他對的某些地方還是很了解的,知道不會拒絕,也正因為這樣,看到姜肆的一瞬間,他有些無地自容。
讓他覺得自己很沒有臉皮。
但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王語纓難產而死。
霍岐走過來要說什麼,姜肆卻對那醫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進去吧。”
醫點頭,聽到里面傳來哀嚎聲,率先走了進去,姜肆這才扭頭對霍岐道:“事先告訴你一聲,若真的出現只能顧一頭的況,我們保大不保小。”
霍岐愣了一下,趕點頭:“保大!保大!”
王家人聞言也松一口氣,紛紛看向姜肆,把希都寄托在上。
姜肆扭走了進去。
王語纓難產,流了很多,姜肆一進去就聞到一濃濃的腥味。
醫抬頭,臉有些焦急:“娘娘,胎位不正,腳正好卡在宮口那里出不來,羊水已經破了!”
姜肆趕走過去看了看,這形孩子是絕對保不住的,耽擱久了大人也會沒命,提高聲音:“那還等什麼,保大人!”
“可……”那醫和原來就在這間房里的接生婆都滿臉遲疑。
“不行……不行……保孩子……保孩子……”
姜肆轉頭,看到已經累到力的王語纓艱難地抬起頭看著,一遍一遍地說保孩子。
已經足月大的孩子遇上難產這種況,如果要想保大人,就需要把孩子剪碎了再生出來,沒人忍心這麼做。
“你廢了那麼多力氣也要跟在霍岐側,就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孩子,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王語纓搖頭,淚流滿面:“這是我們……的……孩子……求求你……”
姜肆知道是什麼意思。
“那霍昀奚不也是你的孩子?”
王語纓忽然閉,嗚嗚地哭出聲來,疼痛和絕讓窒息,甚至已經沒什麼意識,只是某一個信念讓還醒著。
姜肆一只手放在肚子上:“那你可不要后悔。”
示意那醫退后一些,出手握住那孩子半只腳,往里一推,同時肚子上的手按下去轉了一圈,王語纓突然瞪大雙眸高聲尖,嚇得霍岐差點要沖進去!
王語纓只覺下面一,子突然輕松了,那一刻,大腦一片空白,然后是滿心歡喜,老天到底還是眷顧的。
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聽到孩子的哭聲。
醫抱著孩子,沖姜肆搖了搖頭。
孩子渾發紫,沒有呼吸,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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