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一到, 即便此時此刻空氣中彌漫著的濃濃腥氣很不合時宜，大婚也得繼續。

諸位朝臣在太醫和侍衛的攙扶下歸位，禮在總管的授意下, 一切繁瑣禮儀從簡，直接喝念拜天地。

大禮一，百皆拜。

“恭賀太子妃殿下，太子妃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太子妃殿下千歲千千歲。”

蕭淮與衛芷同時抬手，“起。”

“謝太子殿下, 太子妃殿下。”

總管便在此時上前，朝二人拱手一拜, 神略顯沉重, “二位殿下, 快去見圣上最后一面吧。”

此話一出，周圍霎時沉寂。

蕭淮呆滯了幾息后，才恍然回神, 幾乎是與衛芷同時轉。

二人初時并肩而行，隨后疾行, 之后便跑了起來。

眾臣也終是醒神，皆面驚愕與悲悸。

褚明鶴眼里頃刻間便已浮現水。

怪不得旨意來的如此急迫, 原是因此。

圣上駕崩，太子大婚便要推遲三年，三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太多的事，如今大霽外不寧，再經不住任何變故。

太子妃的婚服繁瑣，又戴著冠, 實在不適合奔跑，不多時，衛芷便落后蕭淮許多。

但蕭淮卻突然停了下來，他折跑至衛芷面前，取下的冠放至長廊，再一手拽住衛芷繼續往圣上的寢殿跑。

二人未發一言，卻格外默契，此時此刻他們心里都只有一個念頭，要趕上見圣上最后一面。

圣上想看到的不僅僅是蕭淮，還有太子妃。

-

褚容無聲的走在街道上，他的瓣抿著。

兩萬余人，至有一半是死在他的手上，還是死的那樣的慘烈。

他自小到大是混賬慣了，但他沒殺過人。

這是第一次。

第一次，手上便沾了上萬條命。

哪怕這些人行的是謀反之事，是自食惡果，是罪該當誅，可他們也是大霽的子民，他們不該死在這里，亦不該是因此而死。

國難當前，大霽子民本該一致對外才是。

秋城和舒泱默默的跟在后頭。

他們陪伴褚容多年，自然清楚他此時是何種心，但他們也知道這個心結只能他自己慢慢消化。

“駕！”

馬蹄聲拉回了幾人的思緒，褚容剛抬頭，馬便停在了他的前。

“褚三公子，請你速速進宮，圣上不好了。”

來人是魏鈺的暗衛，是總管請他出宮找褚容。

褚容聞言一驚，隨后面一片慘白。

他下意識往前幾步卻因雙發差點跌倒在地，還是秋城眼疾手快上前將他扶住。

暗衛翻下馬，將馬繩遞給褚容，“褚三公子需得快些。”

褚容這才似恍然回神，沖過去接過韁繩翻上馬，“駕！”

陛下怎會不好了，明明前幾日太醫都說陛下的有所好轉，怎麼就突然不好了！

-

圣上躺在棹福的懷中，目死死盯著門口。

棹福無聲的落著淚，心急如焚。

他知道圣上快要撐不住了，如今撐著不肯閉眼，只是在等著大婚已的消息，等著見兩位殿下最后一面。

終于，門口傳來了靜。

圣上渾濁的眼神亮了亮。

棹福面上也是一喜，“圣上，您撐住，兩位殿下到了。”

話剛落，兩道影便沖進了寢殿。

蕭淮松開衛芷，以最快的速度跪倒在龍床前，握住圣上的手焦急喚道，“父皇。”

圣上了眼珠，看向衛芷。

衛芷趕上前跪在蕭淮側，不做任何遲疑的拜下，“兒媳衛芷拜見父皇。”

那聲兒媳，讓圣上的臉上有了最后一次笑容，那是欣和了無憾的笑。

“好，好...”

圣上吃力的抬起手，衛芷連忙跪著上前將自己的手放在圣上手中，圣上憑著最后一力氣將二人的手放在一，緩緩的閉上了眼。

“父皇！”

“父皇！”

蕭淮整個人一僵，失聲喚道。

衛芷亦在同時紅了眼眶。

“父皇，父皇，不要...”

蕭淮攥住圣上的手，連帶著也將衛芷的手攥的發了白。

這是衛芷第一次，也是此生唯一一次見蕭淮哭。

聽著他撕心裂肺和痛苦的聲音，衛芷的心輕輕的揪了揪，很輕微的，卻將的手被攥的生疼掩蓋。

轉頭看著雙眼閉的圣上，緩緩落下一行淚。

父親說，大霽這一任帝王可曰千古明君，只可惜，只有幸喚圣上一次父皇。

可是，不是說圣好轉了嗎，怎麼會這麼突然...

是了。

不能刺激。

衛芷心神一震，剛要開口問棹福，便見邊的人緩緩抬頭，滿臉掛著淚，猩紅的雙眼看著棹福，似從牙出幾個字，“發生了什麼。”

棹福仍舊抱著圣上，神悲悸的搖了搖頭，“奴才同五公主到時，圣上便已不大好了。”

蕭淮額頭有青筋浮現，周散發著駭人的殺氣。

父皇的子他很清楚，只要好生將養，不日便可痊愈，怎麼可能突然就...

“五公主在何？”

衛芷問棹福。

棹福如實回道，“淑...沈氏派人將褚家世子帶到了五公主寢殿，殺之，五公主在殿下的人來了后，與陵游大人前去救褚世子。”

從進宮到現在，衛芷面上第一次有了慌，連聲音都有些發，“大表哥如何了？”

“五公主帶了暗衛過去，陵游大人也隨后跟了去，應是無礙的。”棹福想起沈氏最后說的那番話，心里沒什麼底，但眼下他也只能這般說。

衛芷聞言，眉頭擰到了一起。

-

陵游帶人趕到時，殿中已是一片狼藉。

褚逸低著頭坐在地上，懷里抱著五公主，而五公主那一暗衛正擋在他們前，與刺客廝殺。

“救人！”

陵游眼神一，高喝道。

很快，刺客被盡數斬殺，五公主的暗衛撐著劍單膝跪地，紅著眼的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五公主。

陵游瞥了眼五公主心口上的箭，試圖詢問褚逸，但褚逸的臉實在冷的可怕，他便轉頭問暗衛。

“我與殿下剛到，這些人便出現了，褚世子中了迷煙，渾使不上力，殿下上前給褚世子喂了解藥想帶褚世子走時，便有箭過來，我阻擋不及，殿下便替...。”

后面的話不必說，陵游也明白了。

褚世子中了迷煙無法彈，只能眼睜睜看著五公主替他擋了那一箭，那一箭直中心口，便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

暗衛說罷，最后看了眼五公主，便持劍自刎。

陵游離他有些距離，本就來不及阻止。

他看著倒在地上的暗衛，無聲嘆了口氣。

這些暗衛是圣上送給五公主的，一生只奉一人為主。

如今主子走了，他便也沒了存活的意志。

“褚世子，您可還好？”

陵游讓人將暗衛的尸帶走后，才看向褚逸。

褚逸沒答他，不知是解藥才起效用恢復了力氣，還是他此時才回過神，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方錦帕，緩緩替五公主去角的跡。

“你不必，我如此，你才不會...忘了我，我從來，都不是...什麼...好人。”

“若我不是公主，跟虞家也沒有...關系，你可會愿意...娶我。”

這是蕭淮婧留在世上的最后幾句話。

面容平靜，走的很安詳，或許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又或許，是來時便料到會命喪于此。

等將跡凈，褚逸才彎腰將蕭淮婧抱起來。

因迷煙的作用還未完全散去，他起到一半，便整個人倒了下去，在倒下去的一瞬間，陵游看到他的手放在了五公主的腦后。

陵游沉默了幾息，無聲的上前將褚逸扶了起來。

剛開始幾步還有些踉蹌，但好在沒有再摔下去。

陵游便慢慢的跟在他后。

踏出大殿時褚逸的腳步微頓。

寒風襲來時，他恍然想起，在多年前的一個大雪紛飛之日，一位撐著素油紙傘，穿著狐披風的姑娘撞進了他的懷里。

次日他便知那是皇后所出的嫡公主。

褚逸偏頭向天邊那抹濃煙，久久才道，

“前殿如何？”

陵游，“已經平息了。”

褚逸嗯了聲，便沒再說話。

他抱著蕭淮婧朝圣上的寢殿走去。

最后那兩個字沒能發出聲音，但能看出想的是父皇。

他想，應該是在擔心的父皇。

可是褚逸才走出五公主的殿門，便有鐘聲傳來。

褚逸腳步一頓，此時鐘響...

鐘聲一下接著一下，久久未停。

這是國喪。

宮中沒有太后，沒有皇后，那便只能是圣上。

陵游等人已經齊齊跪下，痛呼圣上。

褚逸面上從驚愕到驚慌，再到略顯無措。

最后痛苦的閉了閉眼，抱著蕭淮婧緩緩的跪下。

“駕！”

褚容此時此刻只恨不得能立刻出現在宮中，急的眼睛都發了紅。

直到耳邊傳來鐘聲，一聲，兩聲...十聲...仍舊未停。

褚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爭先恐后的往外涌，手上失了力道，整個人便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陛下！”

褚容的雙手頓時便破了皮，也被摔傷，他卻像是覺不到痛雙手撐在地上想要爬起來。

可心中悲痛太甚，他踉蹌幾下又跌了下去，最后伏在地上失聲痛哭。

而他前方與后，不知何時出現了十來個白勁裝人，攔住了這條道上過往的人，將褚容保護在中間。

此乃圣上臥病在床，褚容一次進宮探圣上時，圣上賜給他的人。

原本，該是賜給四公主的及笄之禮。

魏家

暗衛正在院里清理尸，褚瑜站在廳堂外著天邊的濃煙，沒過多久，便有暗衛來報，宮里安定下來了。

褚瑜松了口氣，這場總算是徹底結束了。

只是院里才剛清洗完畢，便傳來了鐘聲。

褚瑜心神一凜，在心里數到第六下時，便朝著皇宮的方向跪下去了。

面上滿是悲悸，心底亦非常疑，怎麼回事，三哥哥不是說圣已安了嗎？

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可今日守著圣上的是圣上的心腹殿前司啊，怎麼會出岔子。

-

宮中

候在大殿下方的所有臣子，皆已經跪下。

哀痛聲一片。

此時，蕭淮已經親手替圣上洗了子，穿戴整齊。

總管業已將前因后果盡數說給了蕭淮。

蕭淮閉上眼，掩去痛苦疚之。

父皇還是知道了！

那個侍衛他派人去找過，但一直沒有發現道。

后來大仇得報，那個侍衛也就失去了作用，他的人在淑妃殿外守了許久都沒再見到淑妃有異常的舉，他便以為淑妃早就將人置了，沒想...

“還有多人知道。”

總管抹了把淚，“只有老奴了。”

對于總管，蕭淮自是放心的，便沒再多言。

“殿下，您保重子，眼下還有諸多事需要殿下理。”總管看著蕭淮紅腫的雙眼，勸道。

“還有...”總管無聲一嘆，“五公主歿了，替褚世子擋的箭。”

蕭淮皺了皺眉，半晌后才嗯了聲。

-

榮康二十四年十一月初五，發生了太多的事。

太子大婚，二皇子謀反，景家父子起兵。

二皇子兵敗，景修寒與大軍葬火海，五公主死于淑妃之手。

這一樁樁一件件皆是不得了的大事，可都沒有圣上駕崩讓人痛心。

榮康帝在位二十四年，有赫赫戰功，萬民擁戴。

榮康帝武能平天下，文能治國家，民如子，亦不無端猜忌，千古明君當之無愧。

后來史書上對這位帝王贊譽有加，恨不能將這世上最好的詞藻加至其。

外有戰未平，需穩定朝剛，榮康帝駕崩次日，太子蕭淮登基，改國號為永康，同日封太子妃衛芷為中宮皇后。

后新帝追封親母瑾寧皇貴妃為敬儀太后，與先帝合葬。

因敬儀太后曾被蕭戾欺辱一事，有朝臣對此很有意見。

但連續兩個言死諫后，便再沒人敢上奏。

新帝還是儲君時，眾臣便見識了他的殺伐果斷。

但如今的新帝更讓人生懼。

原先還能約窺見幾分溫和的影子，如今已只余一冰冷的寒意，和生人勿近的煞氣。

言死諫時，他便只靜靜的看著。

等人倒在了泊中，他才毫無的道，“還有誰要死便快些，今年的進士還都等著。”

底下的一些朝臣氣的滿臉通紅，但卻沒人再敢站出來。

左右只是追封，影響不了什麼，何苦自討苦吃。

經此一事，眾臣也就明白這位新帝的脾氣很不好惹。

只要不事關江山社稷，沒必要豁出命去。

至于中宮...

那便更無需心了。

這位只做了一天太子妃的皇后娘娘，理起事來有條不紊，游刃有余。

先帝喪儀，嫡公主下葬，后宮諸位太妃，公主的安置等等一切繁瑣事宜，沒出過半點差錯。

前有新帝雷厲風行穩定朝綱，后有皇后從容不迫，事周全，短短幾日，宮中便安定了下來。

榮康帝皇陵這日，長安城迎來了今年第一場雪。

送行的百姓綴在百之后，泣聲不絕于耳。

新帝與攜皇后送完先帝最后一程。

之后連悲傷的時間都沒有。

各地戰未平，戰報接二連三送往長安。

廣陵城，霍四爺斬殺七王爺，平廣陵之。

江州城霍家長子與霍五郎聯手退敵，霍五郎親手取下九王爺的人頭。

藩王之就此停歇，二地各自整頓，兵馬正分派往云與北戎。

而能這般快的守住這兩城，一位名喚宴公子的商人功不可沒。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偏多戰，分發往各地的糧食棉藥材很不夠用，朝廷新籌集的材還未送到，各地就已經開始挨凍了，就在這危急關頭，便有大批糧食送往戰之地，皆道乃他們的主子宴公子所贈，卻有人見其真面目。

糧食充足，棉藥材不缺，將士們才能毫無后顧之憂的退敵。

捷報不斷，壞消息亦不。

霍家二公子終是沒救回來，于云邊境殉國，霍老將軍因重傷，沒有熬過這個冬天。

褚崢于一次大戰中陷敵軍包圍，被前去馳援的封侯爺從戰場上救了回去，雖多刀傷，但無命之憂。

北戎的消息傳來時，魏家門上剛添上白燈籠。

魏鈺與北戎軍已戰數回，贏多敗，目前戰局穩定。

封家世子帶兩萬兵馬于除夕到達北戎。

褚瑜的心只稍微安定沒多久。

北戎新的消息傳來，蘇琉璃戰死。

那位明艷靈的子最后留在了北戎邊境。

英勇無雙，于多次突襲中立下大功，約共斬敵軍三千余，這位巾幗英雄殉國之前高聲喊道，為國捐軀，死的其所，不悔此行。

而因此番壯舉，戰場上的兒郎士氣大增，那一場眼看便要戰敗的大戰最終反敗為勝，重創北戎。

褚瑜當即就哭了淚人。

這場大死了太多太多的人，有千上萬的人與褚瑜一樣，等來一個又一個噩耗，人肝腸寸斷，痛徹心扉。

消息傳到新帝耳中時，新帝只沉疑了幾息，便下旨追封其為當朝第一位將軍。

而后不久，新帝得到消息，北戎邊境封家世子邊常有一紅姑娘，生的一副艷麗模樣，其武功極高，不輸于蘇琉璃。

封家世子喚為阿瀅，營中將士們稱其為瀅姑娘。

蕭淮聽完稟報，一夜未眠。

次日上朝前才喚來風藤，吩咐其撤回尋找穆靈溪的人馬，并言此后皆不再打探。

當日，關押在獄中的蕭淮淵被賜死。

沈氏，阮氏誅連三族，腥氣幾日才消。

云邊境于七月傳來捷報。

云退兵，將會派使臣前來大霽簽訂議和條約。

而北戎的戰爭卻持續了一年。

永康三年二月，捷報與家書同時進長安。

褚瑜捧著那份家書喜極而泣，“他要回來了，他終于要回來了。”

這一年里每日都是提心吊膽，常因噩夢半夜驚醒，如今可總算盼來了這一份捷報。

三月，春暖花開之時，魏將軍率大軍歸朝。

得勝歸來，長安城百姓夾道相迎。

經過一年的浴戰，魏鈺上的年氣已散盡。

馬背上的將軍，一鎧甲，威風八面。

他于城門拜見圣上后，便迫不及待的歸家。

褚瑜帶著魏家所有人站在門口相迎。

馬蹄聲遠遠的就傳了過來，褚瑜張的攥著手指，眼也不眨的著轉角。

直到看見那道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影，的手才緩緩松開，臉上揚起燦爛的笑容。

“吁！”

將軍翻下馬，他眉間染著風霜，眼底帶著久別重逢的歡喜，緩緩朝走來，“夫人，我回來了。”

話音才落，褚瑜便撲進了他的懷里，雀躍歡欣道，“夫君。”

“恭迎家主凱旋歸來。”

在魏家下人的歡呼聲中，魏鈺彎腰一把褚瑜攔腰抱起大步進府中。

“天沒亮，都別來打擾。”

眾人看了眼才過午時的天，這意思是要一天一夜？

而后所有人面激整齊的拖長尾音，“..喔....”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個番外是婳婳，比心心謝在2022-04-28 01:19:55~2022-04-28 23:13: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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