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間點，樓梯間沒有其它人，也幾乎不剩日，只有兩道長長的灰黑人影不斷延、拉長，變作細長的繩索。

許平憂一瞬間就領悟到了他的意思——

你好像不太會好好跟人說話。

“……”

不否認，也沒做聲。收回目，面上毫無波，繃著角繼續往下走了兩階，理清思緒了，方回頭平穩地發話：“應該跟你沒關系吧。”

完完全全的陳述語氣。

外面的雨早就停了。空氣是涼的，的聲音也微微發涼，糾纏在一塊兒。

費行云在涼氣的包圍中揚眉，撐著掃把，微微聳了下肩，很沒所謂，“……OK。”

從他這里，角度自上而下，剛好能對上一雙冷冷清清的眼睛——應當算端正好看的杏眼，卻不怎麼鮮亮，底晦暗。

費行云轉朝著樓上的教室去，留下一個背影。右手在空中抬起，食指中指波浪似的了，隨意又敷衍。

“路上小心。”

聲音拉得越來越遠，就算是做過道別。

許平憂被留在空的樓梯間，一個人無聲沉默幾秒。片刻后，深吸進一口氣，一鼓作氣地奔向學校大門，又被殘存的水坑浸潤漉漉的一片，黏黏膩膩地著腳踝，慢慢滲進皮。

其實不該是那種態度的。至不該說出‘沒關系’三個字。

尤其是顧忌到還有阿婆那一層關系，即便是再不懂人世故的人，也應該明白和費行云好關系的重要。

許平憂抱著換下來的校服子，將它當后悔的心緒，有點煩躁地一團，扔進洗機。

一扇明小窗之，不停地錯翻滾，藍白像滾的浪，耳邊是劇烈的機械轟鳴。

靜靜地蹲著多看了一會兒，才有人隔著一扇墻的名字。

李姿玉正在燉一鍋排骨湯，騰不出手，差下樓去巷子口拿一份快遞，頭也不抬，順著水流聲淘洗著什麼，多提點一句，“應該是服，別拿錯了。”

城市近幾年發展越來越快，東巷也就有了越來越多的規矩，最新的一條，是過了晚上八點，便不許送貨的商業托三進，居民怨聲載道也無法。

許平憂換上運鞋，走進沉沉夜。

時間晚了，深夜又飄起一點小雨。很輕很薄，像紗。

有這層紗在，晚上日常散步的人也早早地各回各家。了走在潑墨畫里僅有的幾個人，頭頂懸著一線天幕的深藍。

“哎呀，都說了不要，不要，一個一個來嘛——”

巷子口，快遞小哥的托車亮著大燈，人也被好幾個大爺大媽舉著傘團團圍住，聽聲調是無奈。

許平憂高不占優勢，更不急著往里面鉆，干脆著胳膊，老實撤回到一旁的房檐下。

巷子口的茶館里，麻將聲依舊響得震天，也怪，人的工作熱能因天氣消減，好和消遣卻不是。

聽著麻將聲放著空，幾道參差起伏的腳步聲也從巷子外越響越近。

目漫無目的地追過去，居民樓和托車匯出幾束燈，照亮兩道奔跑的人影。

前面一個有些咋咋呼呼，腳步飛快，手上抱著籃球，上著氣催促：“大哥，你能不能快點兒？”

后面的男生明顯是另一個極端，不慌不忙，步調自有節奏，沒出聲。

看不清人臉，許平憂也不怎麼掛心，掠過就算。

快遞小哥邊的人鬧了半晌，終于一個個拿了自己的包裹離開。看準時機，剛要走進雨里，后面跑著的男生目似乎朝這邊落了落，忽然慢了腳步，對著的方向‘喂’了一聲。

尾音有點散。

許平憂側頭，還沒看到人，一團黑影已經直直朝著這邊飛了過來！

下意識閉眼接住，眉眼皺一團，眼睛半天才敢睜開一條——掌心之間，竟然是一把傘。

傘柄是黑的，只有外面一層微。

……

“麥子哥，你屬牛的啊，這麼慢！”

安桓停下來，終于攤牌，急得幾乎跺腳，忍不住去拉后面不怎麼走心的人，“你就不好奇今天劇能到哪兒，咱大古哥能不能順利度過這一關？”

后面的男生笑起來，聲音泛著沙：“有什麼可好奇的。”悠閑憊懶得很。

“他是英雄，英雄不是怎麼都能拯救世界麼？”

……

許平憂到底還是沒有用傘。

傘和快遞都被護在懷里，一口氣跑上七樓。

“東西放餐桌上，之后練功或者做作業，自己選一個。”

廚房有人聲響，隔著墻提醒之后的任務安排。蹲下換鞋，悶悶地嗯過一聲，依照吩咐放好東西，無聲無息地進了臥室。

出門之前忘記關窗戶，有雨著順風飄進來，打在書桌上，弄了幾本封面。

許平憂就拿著餐巾紙，一本一本、認認真真在燈下一一過、吸過水，最后托著下，盯著桌面上躺著的黑傘，發呆。

門外剛有一點靜，想也不想，立刻把傘扔進屜里，開始背誦老師布置的語文課文。

李姿玉進來在床頭坐下，倚靠著一側墻面，面無表檢查過的背誦作業，把‘已背’兩個字簽在最開頭。

新到的快遞早就拆開整理過一遍。李姿玉起拉開柜，又檢查過一次，背對著，一字一句地叮囑：“明天我要回來要稍晚一點，新的練功服放在最外層，香蕉也買了，練功完要是了再吃……”

“知道了。”

許平憂安安靜靜地答話。

屋子里安靜非常，對面的話稍作停頓，柜關了，轉過平穩地問：“我進門之前，你藏了什麼？”

床被正對的天花板燈是冷黃，冰冰的。

許平憂臉一瞬間發起白，李姿玉也還是不慌不忙，了然一般，讓去練功房將戒尺取過來。

……

沒意思了。

許平憂有些麻木。

那把傘果然被搜出來，每天一定要被空白的日記本也被搜出來。

“拿快遞的時候鄰居借給我的，之后去還。”

“……筆記本，開學的時候買的，還沒來得及用。”

真話假話，一半一半。

李姿玉手指扶著屜邊沿，探細細確認過，半晌沒有發現異狀，遂將椅子轉了個，理好睡慢慢坐下，直直涼涼地看向的眼睛。

“沒有畫畫用的？”戒尺就被扔在桌邊，平躺一條直線。

許平憂太鼓噪發痛，微微咬牙：“沒有。”

想昂首，想慶幸自己關于日記本的未卜先知，想大聲反駁，想說些什麼，被對面人的神全部淹沒、覆蓋。

最后只剩下語氣僵，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一句，“我已經發過誓了。”

這個世界，最好不要存在什麼神明。

許平憂想，如果真的存在，那一定會被懲罰不知道多次。

艷高照的周日下午，李姿玉去帶大班的舞蹈課，拿著黑傘，關好家里的防盜門，像逃跑似的跳下最后一階臺階。

一樓的家常閑話追著，小販的賣聲在后追著，許平憂頭也不回，氣吁吁地直奔小賣部。

千百種來來往往的人聲間，煙酒柜臺后的鄧阿婆抬頭過來，很驚喜地：“小憂。”

又慢慢地笑著說：“你先進去等我，我算完這筆賬就來上課。”

“好！”

許平憂的心突然安定了，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忍不住扯扯角。

推開后門，意料之外，青石的地板上有音符躍、翻滾。

費行云在門一側的涼椅上坐著，穿著校服短袖，工裝短，抱著不知道哪里來的吉他撥弄，抬頭看見了也不意外，略點了下頭，自然得過分，“來了啊。”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