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雨，遠沒有下盡的時候，等下盡了，也就到了凜冬。

東巷的冬天不下雪，許平憂的生活也變得更加無趣。

許凡波回了外地，依舊兩頭跑，每隔一兩周回來一次。

有了之前的教訓，李姿玉盯盯得更，周中無論再忙，也會來接放學，時刻保持和班主任的聯系。至于周六周日，則跟工作室的老板同事打了招呼，將直接帶去工作的地方。除此以外的時間，全要開著學生機，匯報上自己的行蹤。

李姿玉冷著臉大包大攬，照常接收，也沒說什麼多余的話。

“作業帶齊了嗎？”

門口的人發問，許平憂不說話，無聲點點頭，習慣地將書包遞過去。

李姿玉形比之前更瘦，瑩白的臉，纖細的手腕。不過至走路穩當，剛從醫院出來那會兒，很有一段時間飄飄搖搖，現在的神頭好了不。

書包放在餐桌上，來來回回被人檢查過一次，連每本書的夾頁也不放過。

臥室的房門大打開，許平憂側，靜默地與對視，慢吞吞地圍上圍巾。

“可以了，”李姿玉的聲音又恢復往日的涼冷，翻查過后，頭也不回，“背上包，走吧。”

母二人路過麻將館，穿過整條巷道。

有些阿姨大媽看見了，還會多關切幾句李姿玉的況。過別人的照顧，擺冷臉就沒有道理。站在后面，耐心地聽長輩們聊天，自家母親有些僵的搭腔，并不一句，盡職盡責當著明人，問及一句‘小憂’才偶爾應個聲。

之前的事就像沒有發生過。

巷子的幾百戶人，他們家也不過是其中平常的一戶。

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鮮事發生，日子久了，大多數人對那事兒也就留下一個父母管教孩子的印象，所謂，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自己的日子理個明白才更重要。至于孩子，不愁吃不愁穿的，也應該能過得去。

在這段時間里，許平憂漸漸學會了與他人保持距離的方法。

不僅僅有巷子里的人，還有學校里的老師同學。不是多麼明顯的變化，畢竟以前也話向，只有接的久的人才會發現。

一學期到了結束，唯獨的同桌看出跟以往的不同。

生糾結了半晌，終于還是在最后，說：“你話越來越了。”

許平憂有點茫然地抬頭，得到對方有些猶疑的建議，“其實，之前針對你的也就宣傳委員和班長那一伙人，結果現在，你好像連其他人也不怎麼打道……這樣，可能不太好。”

“我媽媽說，”生本來也不是外向的格，鼓足了勇氣，小聲道，“就算再害怕再向，也不能不融集，不然，很容易吃虧的。”瞥了一眼空的后桌，“他比以前更喜歡擾你，估計也是因為看你脾氣更好……”

甚至連氣都不生了。

后桌的男生以前纏著鬧，許平憂還會有稍微顯出惱怒的時候，現在卻已經真真正正地毫無波瀾，甚至于不忙的時候，還會轉過去，無聲地聽對方要鬧些什麼。

許平憂聽出的好意，難得笑了笑：“謝謝你。”

等生背著書包走遠，也不急著出教室，作為班干部，最后一天，依舊主留下來最后檢查一遍桌椅板凳。

……

冬天的天總是黑得很快。

窗戶外面，巨大的榕樹已經掉得一綠意不剩，班長將勞工清點一邊，拉上窗簾，到底嘆一口氣，有些不太自然地跟說：“你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就行。”

許平憂作一停，點頭：“好。”

大多數的學生都急著趕回家，肆意的假期生活。場上就只剩著一些活力過剩的男生，一邊玩著各種游戲，一邊討打似的逗弄幾句同班生。肆意揮灑著汗水，天不怕地不怕，沖勁兒十足。

背著書包，在走廊無聲無息地看了一會兒，這才慢吞吞下了樓梯。

快到一樓樓梯口，許平憂目無意掠過右側樓道，人怔了怔，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許平憂。”

“……跑什麼啊。”

等著的人卻沒那麼老實。

費行云一貫是要做什麼就鐵定要做，拖沓明顯不是他的風格。許平憂躲他躲得太過明顯，眼下的機會沒有再錯過的道理。高占優，加追上去，也就是跑幾步的事兒。

許平憂明顯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跑幾步就停了下來，不再繼續做掙扎。

男生的角翻飛，剛好夠盯著發呆。

對面的人明顯個頭又冒了不，腳脖子在外面，骨節突出，線條薄。校服外只多一件黑外套，冬天也不嫌冷似的敞開。

“看地干什麼，看我啊。”

費行云的聲音落在地上，依舊拖得有點長，卻不是往常那種散漫，帶點鼻音：“……還是說，你習慣這麼低著頭跟人說話？”

許平憂還是不抬頭。

看完角，又開始盯自己的腳尖，悶聲不響。

面前的人輕輕呼出一口氣，干脆哎了一聲，長一邁，幾步走到側。

費行云躬彎腰，偏偏還要歪著腦袋，看：“你要我這麼說話，也行，就是有點累……”

不個子往高里長，臉部廓也更鋒利。

他這一出想什麼是什麼的作風，一向很難人防備。許平憂心口一窒，下意識出聲，打斷他，道：“對不起。”

費行云眼皮子微抬：“嗯？”

也不跟他對視了，唰地抬起頭，沉靜得過分，眼睛直視前方，晦暗不明，又重復了一遍：“對不起。”

費行云沒答話。

他跟著站直，也不再試圖和面對面，干脆就那麼并肩，隔了一步距離立著。寒風中，被凍得輕輕嘶過一聲，才慢條斯理地開口：“……你是機人麼，每次都這麼一句，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

許平憂頓了頓，好半天，又平靜地轉頭，聲音很輕，“沒其他什麼可說的……我母親在校門口等我，先走了。”視線有那麼一秒重合，又飛速移開。

“別再找我了，是我對不起你和阿婆。”

聲音沙啞。

……

沒有回頭。

跑得遠了，耳邊還有呼呼風聲，若若現的男聲，約能聽見‘阿婆’兩個字，也只是立刻戴上外套的帽子，小和腳掌酸痛。

事發生的第二天，許凡波帶去道過歉，鄧阿婆那會兒見了也是笑，只是臉白了些，從躺椅上起不了。大人之間說著場面話，眼眶發熱，耳發燙，其他的說不出口，只能悶頭不停地道歉。

甚至有些慶幸費行云在后院熬藥，這樣，也就不用多說什麼——

李姿玉那天暈倒在店里，之前也見過他，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的臉。最好是不記得了，即使這樣，也決意要保持距離，不要給他帶去更多的麻煩，在學校里比以前離得更遠、更加不必說話……

至于其他，懦夫也好，脆弱也罷，都接。

……

其實，早就已經無法再面對他。看見他，就會想起那一天，那場秋雨……

許平憂強迫自己回神，眼里的熱已經凍干、碎裂。

寒風中，李姿玉無聲地等在校門口，如一尊玉佛。

在玉佛前艱難地停下來，周圍大多數都是牽著手有說有笑的父母子，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不起一點波瀾。

“走吧，”許平憂著氣，仰頭，并不手，輕輕道，“媽媽，我們回家。”

……

只要再多過一年，順著他們的心意進一中，一切就能好起來。

小學畢業，許平憂功進了一中。于是，這年的暑假，許凡波久違地帶著們在省自駕游了一圈。一路過去，李姿玉比往日倒是多了點笑，許凡波也生出興頭，請路人為他們一家留下一張合影。

“……對，笑一笑，來，一、二、三，茄子……”

路人還回相機，笑得很是真誠，羨慕道：“你們一家真好，基因也好。”

父母的左肩右臂靠著，站在中間，被氣氛染，出一個平和的笑。

回家后，許平憂忍不住多要了一張照片，李姿玉便給一個相框，為將全家福擺在床頭。

剩下的日子在日常的舞蹈訓練中度過，學的前一天，許平憂卻盯著天花板，久久無法睡。

的學績中等偏上，這段時間，父母找了許多關系也沒進英才班，被分進平行三班。家里旅行時的好氣氛一點不剩，氣又回到從前。李姿玉說著說著便有些重話，冷笑著道分數能高一點，學習能用點心，也就不至于這麼困難。

許凡波點一支煙，沒有出聲，繼續看他的新聞聯播。

“……之前還想兼顧畫畫，還去學畫，你先把手里兩件事做好吧，別最后什麼都沒。”

李姿玉涼涼地諷刺。

許平憂重新陷麻木，不做反抗。

沒想到的是，樓下養小白狗的孩竟然也進了一中，進了三班。

開學當日，的父母特意送一路到了班級門口，上不停地夸著乖囡，安著不要張，引去不人的側目。

同學之間面生的居多，第一天沒那麼多講究，座位也任人隨機挑選。

許平憂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在自己側坐下，找說話，“好巧，我們倆鄰居這麼多年，終于能當同學了！”

抿，笑著點點頭，并不知道說什麼。

孩兒誤解了意思，有些怏怏不樂：“雖然咱們小時候也就偶爾玩一兩次，但你不會不記得我的名字了吧，我還一直存著你的Q/Q和手機號……”自我調整的也很快，“算了，不記得就不記得，我爸姓曾，我媽姓林，我曾佳林，很好記的！”

許平憂點頭：“嗯。”

兩個人的座位靠近走廊，一方說，一方聽。盡頭的樓梯口，有些傳來，喧鬧非常。

老師還沒進班，三班的不同學也跟著湊熱鬧，要麼跑出去，要麼探出腦袋。

曾佳林是前者。

興沖沖地跑出去，又興沖沖地跑回來，灌下一口父母給帶的涼白開，才朝許平憂比劃：“隔壁班有生暈倒了，好像是貧，老師同學給送去醫務室了……哎喲，我想說的不是這個！”

曾佳林一拍腦門，眼睛放著：“剛看見他們班還有個混帥哥，說之前是附小的，你不也附小的麼，認識不？”

許平憂翻書的手停了。

良久，才道：“不認識。”

作者有話說：

今天比之前更新早一點，沒想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