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末正午, 艷當空，剛好是一天到頭神最頹的時候。

小曲過了，一行年輕人離開網咖大門, 直接往商場的停車場行進。走得坦坦不說，穿著打扮還一個比一個顯眼夸張，路人一邊用余瞄，一邊一個比一個繞著走。

費行云走在其中，通的黑, 都算看起來最低調的。態度說不上熱絡, 也不能說冷淡，只是慢悠悠地掛在最后, 悠閑自得。

其他人年紀大多過了二十，實際上都只是跟延哥認識, 前天才第一次見到他。剛開始看人家皮相出眾，心里艷羨上調侃，后來聽說了年齡就不免有點輕視，再后來，卻發現這小子的奇異——

眉骨鼻梁高聳, 配上不說絕對看不出來是染的金發，也不裝模作樣拽洋文, 普通話說得極溜。無論是游戲畫還是戶外運好像都有所涉獵，從來不主評論話題的人品味是否高低, 只要提一句就能繼續往下……說是延哥在英國讀書的時候認識的, 倆人好相同，也沒因為年齡差困擾, 自然而然的朋友。

反正, 神奇一人。

至于更多的, 延哥不說，他們也就不問，停車場拿了車鑰匙，自分兩撥，為待客的和客人留出空間，說說笑笑地往后面去了。

“這次回來呆多久？”

王延坐上駕駛座，單手從煙盒里出一支煙，看側人長一，輕輕松松，有些眼紅，“……不是，你小子一天到晚吃的什麼，催化劑啊，又冒一截？”

寬肩細腰，小手腕都在外面，稍微一用力，青筋就順著往上攀升，蛇紋一樣。

費行云說不出話，摘了口罩帽子，門路地從兜翻出打火機，替他點上，這才慢吞吞出手機，打了幾個字。

“明天就走，要上課。”

他沒去接王延遞過來的煙，理由很簡單，不會。

車了，王延也是一：“臥槽，不早說，我還定了明天晚上的餐廳，巨難約的網紅館子，還有之后我哥們那邊的活……”

費行云副駕駛座上半瞇著眼，繼續慢慢地打：“心領了。”

“心領有個屁用，我牛都跟他們吹出去了好吧，老子來了個吉他貝斯樣樣通的小弟，”他上罵，后面的話卻很誠實，微微收斂脾氣，梗著道，“……那你接下來回家？”

費行云沒第一時間搭腔。

車子剛巧路過商場外的公站，有人直地立著，低頭翻著手上的書頁。

高長了，校服變了，只有神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他托著下，掃過一眼，又收回，“嗯，回去陪陪老人。”

太好，照得人懶洋洋地犯困，懶洋洋地打字，“不過要先去一個地方。”

……

最后，王延在東巷巷口扔了他。

費行云笑著跳下車，將“我他媽好不容易當一次專車司機，怎麼就讓你小子趕上了”關進門，也將剛剛拿著把玩的吉他形狀打火機扔給對方，當作禮。

熱浪撲面而來，額前后背得黏黏膩膩，他也只是當作夏天的一部分，悠閑自在。

巷子口聚集了幾個小販，還如記憶里一樣，賣什麼的都有。他掏錢跟其中看起來最年輕的買一支糖葫蘆，結果錢還沒給出去，對方就神一肅，轉就去推車！

“城管來了！”

小年輕踩著風火似的跑，還不忘記招呼好幾個反應慢年紀大的大叔。

徒留費行云一手舉著兒，一手拿著錢，偏偏又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地看事如電火石一般地發生，結果就了他拿著免費的糖葫蘆，慢慢悠悠地往巷子里面走。

房屋建筑沒什麼變化，人變得很多。

臉大多都極陌生，隔幾戶就是閉的門。零星幾個小孩子在里面穿梭奔跑，早不復記憶中的煙火氣。

他慢慢吃完最后一口糖葫蘆，簽子丟進好不容易找到的垃圾桶，右轉，直接拐進小賣部所在的小街。

小賣部不在了，就只剩下一扇鐵門。

他安靜地看著、想著，神平淡。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被后一道力猛地撲了個趔趄，另附石破天驚似的一句，“你丫還真回來了啊！”

安桓明顯緒有些激，本不給他說話的時間，炮仗似的鎖他，“今天突然給我發消息說回來了，要不要老地方見見，還以為你又瞎扯淡玩我呢……”

他和費行云從小認識的關系，聯系一直沒斷，但到底距離隔了老遠，時間久了，聊得次數時間也慢慢減。

即便如此，每次也都逃不了一個‘什麼時候回來’的問題。

“……”

“……要死人了……”

費行云被他這麼折騰也不生氣，吃力沙啞地喊著救命。

“死就死唄，你死了我就去隔壁派出所自首，”安桓火氣上頭，也不顧得一些鄰居異樣的目，扯著嗓門，對著他一頭金發瞪眼，“總比你染個非主流發，在國外真當一輩子老外強吧？”

大門口終究不是敘舊的好地方。

兩個人鬧騰一陣，還是由費行云出鑰匙，開了封閉多年的卷簾門。

和預想中的一樣，小賣部空空如也，只剩了好幾排架子，空了的煙酒柜臺。

安桓手在鼻邊罩著，被撲面而來的灰塵折騰得只能半瞇著眼。費行云仗著帽子口罩，從柜臺后出兩把椅子，在大門擺好，給他倆充作臨時的聊天區。

沒電，就只能借助天然的日，熱也別無他法。

安桓緒冷靜下來，問的問題終于也開始往正軌上走。

“你現在在哪兒念書呢？還在上海？”

費行云點頭。

“不回來了？”

費行云懶洋洋地閉眼，“不知道。”

安桓啐他：“來，什麼不知道？”

“阿姨不是在上海定下來任教了麼，人也不跟以前一樣全世界到跑了，你要想回來，就跟以前一樣，跟阿婆住一塊兒不就行了。”

費行云打了個呵欠，沒接話，任由對方繼續著十萬個為什麼，千回百轉，還是繞回了一句，“……不說這個了，你初二那會兒到底怎麼回事？”

氣氛靜默片刻。

“……什麼怎麼回事，”費行云說話難，聲音沙啞，卻也沒讓人唱獨角戲，拖著嗓子，隔著口罩，心不在焉得很，“就當時跟你說的那樣。”

“我不信。”

安桓癟，說話沒留面：“你爹喝酒喝死了，能把你弄得那麼奇怪？”

能奇怪到忽然失聯一年，一年后聯系上了，才說不回來了？

他直來直往，又本護短，對于費行云那個樂隊出的風流爹一向看不上，話就不怎麼好聽。

費行云撐著椅子，歪歪斜斜地坐著，只抬頭，看起。

安桓看不下去他一副病膏肓的模樣，恨鐵不鋼似的扔下一句等著，就出門要去買藥。

“以前那診所早沒了，要穿過人行道去對面的藥店，”他按下費行云，“行了爺，我去去就來。”

……

安桓的好心好意肯定沒錯。只是吃過藥喝過水，藥效一上來，人就差沒直接倒下去。

高中生活沒以前那麼自由，安桓家也早就搬離了巷子，被爹媽一通電話回去，臨走前只能拿出他向來看不上的所謂‘扭’態，再三強調不要失聯。

‘OK。’

這已經是今天費行云第二次做出OK的手勢。

他強撐著神把人送走，看背影消失，長長地出一口氣，干脆把卷簾門直接拉上，留出一片影。

通往后院的門螺松了，歪歪扭扭，推開時發出沙啞的嘎吱響，像老年人的哭泣。

小賣部關閉的當年，這里就搬空了家品，只有一些無法挪的東西依舊存在。

榕樹、石桌、青石板都是老樣子，承載了許多回憶。

他沒心思多看，掃過一眼，轉直接進了臥室，略略掃了掃空的床墊，倒頭閉眼，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

許平憂回家后并沒有提書店前發生的事。

家里面積比從前大，卻再難有這麼安靜的時候。

許凡波去了裝修工地不在，隔著主臥門，剛好能看見李姿玉在主臥哄許冉冉睡，整個人昏昏睡，也就不作打擾，徑自回了自己房間。

新家不在七樓，再的朝都只剩線流淌，看不見從前的瑰麗。

一筆一劃在練習冊封面寫下自己的名字，長長地出了口氣，做起老師布置的作業。

直到黃昏時分，手機震，亮起一條信息。

曾佳林這周末隨父母回外祖父家探，不出空閑，只能拜托順便幫忙把資料一起買了，兩個人晚飯后在筒子樓門口面。

“我已經在返程車上了，馬上到，還給你帶了我外婆自己做的地瓜干，巨巨巨巨巨好吃！”

“對了，你中午的時候給我電話我沒看見，怎麼了？”

主臥里的母還睡得沉沉。

許平憂笑了笑，當時是有點慌了神，錯撥了出去，現在冷靜下來，自然沒將所謂的‘星探’當回事，更不打算提起路遇的那伙奇裝異服，于是出了家門，輕輕掩上，一邊回復：沒怎麼，你家樓下見。

曾佳林說到做到，言出必行，果真帶了一大袋地瓜干，另外附贈一小盒子車厘子——曾家父母給的，說是人往來，除了該給的錢，還必須表示謝。

“地瓜干你回去就當個零食吃，沒做多甜，你應該能吃。”

曾佳林一口氣說完，主表自己考慮得周全周到，站在單元門口揮手還不夠，一口氣上了六樓抬頭還要揮手。

許平憂仰著腦袋抬眸，心里想笑，面上也笑著把頭點了又點。

等人終于走了，才轉，呼出一口氣，又跟剛巧出來散步的一樓老板娘打了聲招呼，在樓底的榕樹前站了一會兒，微微斂目，依舊打算從右側的小街抄近路回去。

以前路過的時候不覺得，來的次數多了，腦子里幾乎是下意識地勾勒起應該有的場景：市政重新鋪設過的路，斑駁的樹影，探頭的枝葉，還有嚴合、閉的卷簾……

不對。

許平憂呼吸一窒，心跳猛地加快，步子也驟然一停。

盯著半開的卷簾門，里面的影延出來，束縛住腳步，使久久沒有彈。

耳邊還有晚飯過后漸漸多起來的聊天聲和腳步聲，許平憂心神去了一半，分明整個人發懵，腳步卻很誠實，往小賣部的門面慢慢地走。

……有人在。這是第一直覺。

……也不一定就是……萬一，萬一是鋪面賣了，有了新主人。

可就是神差鬼使，心跳得飛快，腳尖換了方向。

繃直了角，腦子里還想著上帶著的買資料剩下來的零錢：就算是誤會，也能裝作有事可說，有東西要買……

“咳、咳。”

離得近了，里面的幾聲咳嗽便漸漸地明顯——

很啞，似乎不太年輕。

沒敢去卷簾門，人只能默默地躬，試圖先通過無聲的觀察發現點什麼。

“咚”地一聲，有人從椅子上跳下，歪斜扣著的棒球帽飛了，輕飄飄地往下落。

許平憂一臉藏不住的張，側著腦袋，剛好與一雙眼睛對上。

……

跳下來的人發飛著、閃著，影之中，格外顯眼。

費行云吃了藥睡過一覺，神抖擻，正戴著口罩，抄著翻出來的抹布和撣子沒事找事，驟然對上外來者的目，也坦然過分，淡定得像在喝水。

一下耳釘，夏日里僅存的冰涼便滲進皮。

“喲。”

他看著，撣子抖了抖。

應該……算是打了招呼？

作者有話說：

#不太年輕費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