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屋外, 大眼瞪小眼。不怪他們，只怪角度確實有些尷尬。

氣氛沉寂幾秒，還是許平憂呼吸凝滯, 選擇率先收回目，垂眉斂目，低頭鉆了進去。

……

卷簾門的里側要黑得的多，沒有燈，全靠外面的夕落日支撐。

的目快速從那頭顯眼的金掠過, 最終落在地上的帽沿, 沒話找話，沉問, “……你冒了？”

不然怎麼會這麼一把銅鑼似的嗓子，變了聲也不至于。

費行云漫不經心地答：“嗯。”反正冒和發炎的效果差不多。

他只一雙眼睛, 聲音是出來的，指了指角落擺著的椅子。

安桓買的藥藥效強勁，一覺過后，到底比來的時候要好些，至能不那麼吃力地說上一兩句話。

此刻, 他拉下口罩，任由它在下松松懸起, 沙啞地補充一句，“干凈的。”指的是椅面。

說罷, 躬撿起棒球帽撣了撣, 隨手往柜臺上一扔，繼續起鋪面中間的架子。

許平憂心跳沒剛才那麼快, 但也說不上正常, 不自覺地環視起屋的陳設擺件——

變化很大, 卻沒有預想中的那麼大。擺設陳列的方位沒變，沒了商品，沒了阿婆，沒了各種各樣生活氣的擺件，有的只有一個應該算，卻又看起來沒那麼的人。

柜臺上的棒球帽仰躺著，旁邊擺了一摞雜七雜八的紙張，層層疊疊。

在椅子上坐穩，心神慢慢安定下來。

“咣當。”貨架被人拖，發出刺耳的聲響。

“等我一下。”

不遠，費行云完最底下一層貨架，朝點了下頭示意，轉將卷簾門全部拉起，提著地上裝水的塑料桶出門去了隔壁。

店里空空的一片，沒水沒電，好在還有一戶認識他的五金店沒搬走。

還東西之前，他出一張紙鈔，在柜臺的搪瓷杯下面，笑著跟老板的小孫子玩鬧幾聲，慢吞吞地著手，轉走了。

回到店面上的時候，剛巧看見朝著夕坐著，背得筆直，仰著頭，好像看著什麼地方出神。

費行云也不出聲，徑直將另一把椅子擺好，隔了段距離坐下，挽著手閉目養起神。

良久，才有人主說話，靜靜地，“什麼時候回來的？”

費行云：“前幾天。”

許平憂：“……哦。”

收回看云的視線，雙手撐住椅面，盯了會兒自己的腳尖，又側頭，“什麼時候走？”

費行云：“明天上午。”

……

許平憂想，他外表變了，變冷峻了，高變了，變得需要人仰頭才能對上目，但做事風格好像沒變，看起來懶懶散散，實際說什麼就是什麼，從不拖泥帶水。

男，兩個人并排坐在大門口，來來往往的路人都開始變，中間隔著一道長影，氣氛卻平靜過分。

許平憂率先起，在店里面慢慢地走了一圈，他也不攔。

終于有風吹過，帶著夏末的熱意，干燥的空氣與人肩。

在后院門站了一會兒，轉，盯著前門的影子，“我能進去看看嗎？”

費行云剛好出手機，朝微微揚了下下，“隨意。”

……

其實，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進去看這一遭。

許平憂推開門，在走廊站了一會兒，樹下站了一會兒，隔著窗戶看了會兒從前的書房，手過干燥皸裂的樹皮，再出院門時，剛巧見費行云接起一通電話。

況特殊，他很把說話的力氣省著用。譬如白天跟朋友哥們，能打字就打字，能裝啞就裝啞。

這會兒顯然不行——對象不同。

“嗯，我是在巷子這邊，一會兒就回來。”

“……哎，肯定啊，”他帶著笑，低低沉沉地嘆氣，“我買了藥，您放心吧。今天一晚上過了，保證明天上飛機之前好起來，行吧？”

許平憂立刻猜出對方是誰。

這條巷子，這座店面，他要回去的地方……說話的長輩，可能無非就那麼一個。

不打算出聲，只能無聲無息地走到從前的煙酒柜臺邊，幫忙整理起剛才被風吹落的幾頁紙張——

還是手寫的各種各樣的樂譜，龍飛舞的字跡，不過泛著黃，看起來應該有些年頭。

“噠。”

有人打了個響指，靜剛好夠人抬頭目追過去。

不知道什麼時候，棒球帽回到了費行云的手中，悠哉地轉著圈。通話結束，他起，像棵初長的樹，很自然地出聲，“要換聯系方式嗎？”

他揮了揮手機，剛剛打了通電話，又清晰地說完這個長句，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許平憂怔怔地，難得著點傻：“……你換號碼了？”

“當然。”

他眨了眨眼，隔著口罩問：“怎麼？”

許平憂立刻搖頭：“……沒什麼。”

和初中不同，這一次，主報出了自己的號碼，習慣地在末尾解釋，補充道，“不過我看手機比較。”

而且家里給準備的學生機并不像普通智能機有那麼多的功能，最大的功能也就是電話短信，早被時代拋棄在后。

費行云還是沙啞著聲線，慢慢悠悠，只答別的意思，“知道你忙。”

許平憂報完自己的電話，到機的震，也聽見他說：“發了短信，上面是我別的聯系方式……”

他啞得實在說不下去，自己都一言難盡不了，沒忍住蹙眉單閉一只眼，就干脆截斷，利落地回，“好。”

室就這麼大。幾步路的距離，許平憂抿走過去，順手也將理好的樂譜遞過去。只是沒想到，對方不僅沒接，還很輕巧地掃過一眼，目沉靜幾秒，又帶了點輕松的笑。

“謝謝。”

他朝著柜臺探了探腦袋，視線對著這摞紙張所在的原位，沙著嗓子，繼續堅持著出聲，“還是放那兒吧，垃圾袋也在那兒。”

他打掃了一個下午的店面，垃圾就收拾出了滿滿三四大袋，簡直是大掃除小能手。

許平憂原本想都沒想，準備按他的說法，結果走到一半，又反應過來，猶疑道，“……你不要了？”

費行云咳嗽一聲，懶散點頭。

“這些都不要了？”又重問一次，不太確定。

不解充斥著許平憂的腦海，迫使敏銳的神經察覺出不對和異樣，漸漸生出疑慮。

可惜，對面的人還是點頭。但笑容淡了些許，看起來沒打算說更多。

許平憂看著他，又看了眼潦草的字跡，終于沒忍住，直直道，“……這都是你以前寫的吧。”

這一回，對面人的點頭更加敷衍。

點完就低了頭，不自覺地咳嗽過一聲，看起手機屏幕，似乎是在忙著和什麼人聯系。

藍的冷將他的眉眼照亮，微涼。

許平憂不說話，只是看著、琢磨著，卻想起很久之前的那次——

他們初中排練的那次，他將帶去看起來就是個人空間的地方。偌大的客廳，整張桌子塞得滿滿當當，分門別類，全是音樂相關的書籍。唯獨最大的一塊留給了白紙琴譜，連水杯都放得極遠。全是看得出的喜熱。

這些東西現在依舊被收拾得同樣整齊，歸宿卻是去往垃圾桶。

想問為什麼，眨了眨眼，說出口就變了：“能給我嗎？”

“……嗯？”

許平憂保持著遞東西的作，聲音脆而溫和，“既然你要丟了，我能留著嗎。”

……

直視著他。

眼睛漂亮極了，后是和黃昏，以及夏日巨大的蟬鳴聲。

費行云閉眼，又睜開，環境悉得像是他從沒有離開，什麼都沒有發生，因為連出現在這里的人都是合理的。

“……”

“沒必要。”

他說，眼神沉下去，人朝前近，迫使對面的人下意識后退一步，“不是什麼值得留下來的東西。”

費行云呼出一口氣，卻看見站得更直，眼睛里的懵懂也變其他的緒，“為什麼？”

為什麼？沒有為什麼。

不該有為什麼。

他冷著面目，角的笑也是涼的，輕飄飄地說著話，“以后不打算寫了，以前的也沒必要留著。”

費行云是天生的笑眼，不笑也像笑著。

“……你問得太多了。”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