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賜下饌食后，宮中以府令為首的舊派系，確實接到了天子希新舊兩派和解的訊號，不管這些人心有什麼想法，至在表面上，對待池張兩人的態度也熱絡了起來。

如今的府令名為侯鎖，他是厲帝時期留下的老人，頗擅曲承天子之意，早有討好天子的打算，只是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飽食之后，侯鎖分別拉著池張兩人，與他們商議討好天子的方案。

若換了以前還是普通宮人的時候，不管是誰來問，池儀跟張絡都決計不能向外有關天子的任何事，但兩人現在都有一個謁者的職銜在上，所謂謁者，本職就是對外傳達帝王的旨意，讓旁人明白天子在某些事上面的態度，就稍稍了一些訊息。

侯鎖選擇分開詢問兩人，當然有借此對比他們所言容的意思在里頭，結果也不知道是這兩人平素就很有默契，還是確確實實已經據實相告，侯鎖這邊獲得的訊息都是“陛下好讀書”。

“……”

對于依靠討好皇帝而活的而言，一位勤勉自制的君王還不如一個喜好玩樂的君王容易伺候，不過考慮到先帝剛登基那會也是一副打算勵圖治的賢德模樣，以及溫晏然在繼位前久居桐臺，基本沒怎麼會過玩耍的快樂，侯鎖覺得，府這邊還是大有可為之的。

過了兩日，府令果然往西雍宮跑了一趟，請求拜見天子。

溫晏然當時正好見完朝臣，就把人宣了進來。

侯鎖拜見過天子后，呵呵笑道：“現下離過年已經不遠，府這邊按制該為陛下呈上一些新鮮用，陛下若不嫌棄，可以賞玩一二，也是府上下的孝心。”

他借著中新舊兩派宮人關系緩和的時機，請求天子給自己一個效忠的機會，等池儀也開口勸說后，溫晏然才點了頭：“也罷，那就去瞧瞧看，權當松散松散筋骨。”

按照侯鎖本來的想法，天子最好是擺駕瑤宮或者桂宮，那兩都是先帝花大力氣營造的宮室，居住舒適度非太啟宮可比，更適合府大展手。

侯鎖的理由很充分，卻沒能勸溫晏然，對節約宮廷經費并沒有什麼興趣，主要是覺得天氣冷，所以不愿意挪。

好在太啟宮也有適合賞景的地方。

棲雁宮后面那片地方經過數位皇帝的營造，矗立了一大片適合賞景的建筑，其中有地名為璇臺與觀星池，而觀星池的邊上植有一片梅林，不管是在夏日還是在冬日，都有可賞之景。

溫晏然乘輦而來的時候，觀星池上立著不扎著紅綢的雪獅雪虎，之栩栩如生，顯然是府的作品。

府令仔細觀察著天子的神——正常況下，一個常年悶在桐臺里的小姑娘，格再怎麼年老，瞧見新鮮事時也該多看兩眼，但現在溫晏然明明瞧見了雪獅，神卻跟看見空氣差不太多，把不在意展現得明明白白。

今天府的人鉚足心思討皇帝歡心，算是使出了渾解數，在堆雪獅的技藝上絕對不會存在任何問題……府令思考了一會，覺得最可能的解釋是皇帝對用白雪堆制的不興趣。

出師不利沒有影響府令接下來的行，等溫晏然座后，一群演練雜耍的伶人紛紛走上高臺，他們穿著彩鮮明的服飾，開始為天子表演。

溫晏然靠在憑幾上，本來還有點期待的緒經過了伶人們的賣力表演，迅速變得心如止水，考慮到府今天討好自己的行為可以被歸納到佞臣一類，才耐著子等人展示完第一波后，才道：“府辛苦。”掃一眼伶人，“天氣冷，帶他們下去喝點熱湯。”頓了下，補充，“賜帛十匹。”

按照大周的價，一帛的價格大約在五六百錢左右，質量上佳的還會更貴，而普通宮人每年的薪水折合銅幣的話，約莫能有六萬錢，所以溫晏然方才的賞賜，差不多相當于一個宮人一兩個的收益，但不是每人賞賜十帛，而是統共賞賜十帛，均攤下來，也就聊勝于無。

這種況只能代表一件事，就是天子不止對府堆的那些雪獅雪虎不興趣，對伶人的表演同樣興趣平平，純粹是照顧們的面，才勉勵了幾句。

府令微覺憂慮，不過想到天子畢竟年紀還小，對伶人不興趣也是常事，就讓們將準備好的有趣呈上。

“……”

溫晏然看著托盤上的東西，忍不住陷沉默。

一個小黃門戰戰兢兢道：“陛下，此名為風車，可以迎風而，幻化圖形。”

溫晏然默默地看了那位小黃門一眼，讓對方把東西拿下去。

難道還能不認得風車是什麼嗎？！

接過信息時代娛樂方式洗禮的溫晏然憂郁地靠在后的墊上，覺得自己可能高估了府人員的業務水平……

天子固然一派沉穩，但面上的無趣之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愈發明顯，為府令，侯鎖的一榮辱俱都綰系在圣心之上，必定不會刻意用隨可見的大路貨糊弄皇帝，在這個時代，玩風車還沒流行開來，在風車上涂上鮮艷的彩，一旦轉起來就會顯示出大大小小的圓圈更是見，溫晏然瞄了兩眼，也承認對方東西做得用心，看起來已經達到了兒園玩的水準。

在風車之后，府那邊還呈上羽艷麗姿態軒昂，但溫晏然只能聯想到公煲的斗，還有蠟制的漂亮偶人，玉雕的能發出清脆聲響小球，可以浮在水面上的木船，以及等比小的致小金車等等。

府為了逗皇帝開心，還特地將小狗扮作車夫跟坐車人的樣子，一只狗在前頭拉車，另一只狗就蹲在車子上，等車子跑起來時，蹲在車子上的那條狗會人立而起，朝四周團團作揖。

溫晏然：“…………”

看著這一幕，溫晏然想，很多穿越前輩雖然有著較低的職業起點，卻依靠自己的能力，為古代帶來了娛樂方式跟科學技的全面革新，唯獨自己，雖然職業起點高，奈何職業目標限嚴重，不得不經著當前落后文娛水平的反復背刺……

看見天子面有從禮儀的微笑向漠然轉變的趨勢，府令了下額頭上急出來的汗，咬咬牙，又讓手下人呈上了一件玩。

一名：“這是府做的新風箏。”

本來府是不想把春天才能玩的玩呈給天子，只是見皇帝似乎對哪件玩都不滿意，才不得不拿出了箱底的東西。

這些風箏每只都不是單獨的一個，而是一大串彼此相連，而且造型各異，大雁，魚，獅子，熊都有，溫晏然琢磨，對方應該盡力了，畢竟學前班那會第一次看見類似造型的風箏時，也確實激……

府令靠近天子，低聲：“百珍園中養著各地進貢的異，其中有一對黑的熊羆，素來兇狠好斗，要不要微臣使人將它們提來園中，讓陛下觀賞？”

這件事雖然很有娛樂，但說起來不太像君子所為，要不是真的無法可想，府令也不打算現在就提出這個建議。

“……”

對看熊打架的興趣并不比放風箏要高多。

溫晏然擺了擺手，決定放過熊也放過自己——作為一個昏君，顯然是希近侍們不斷提高業務水平來適應自己，而不是自己放低標準，反過去哄那些侍們。

隨著天子的態度格外明確地展示在眾人之前，當下以府令為首的們，面上俱都一片慘淡之，立在璇臺四周，彼此相顧，不知該如何是好。

府令到底是侍奉過厲帝的舊人，做了最后一次努力，他讓幾個太園那邊的小黃門抱著暖房中培植出的異時花草，來給溫晏然賞玩。

——府令這麼做，倒不是病急投醫，主要是知曉溫晏然有一回外出時，曾夸過宮的綠梅好看，思來想去，覺得天子說不定是個喜歡奇珍異草的人，才讓人盡力一試。

溫晏然看們如此沮喪，想到對方今天這麼做，其目的終究也是為了諂君王，算是敗家業的重要助力，決定等人把花草送上來時，稍稍假以。

而且溫晏然對花草雖然也沒有額外的偏好，但在看見植的時候，至不會有像看見玩時那樣過于強烈的時代落差，再加上購置珍奇花草，營造暖房，都是耗費頗多的行為，也算是值得鼓勵。

被呈上的花草各妍態，在雪天中顯得格外奪目，溫晏然稍稍了個笑臉，又隨手點了個捧著花盆的站近一些，好讓細看。

這盆花似乎是木槿一類，可能是因為季節不對的緣故，基本都結果了，只有一朵紫紅的花還蔫蔫地開著。

溫晏然手折斷了一截青枝，持于手中玩賞了一會，笑道：“倒是照料得很用心……賜太中人萬錢。”

說話的同時，也輕輕抬起左臂，示意邊扶自己起。

萬錢僅僅相當于普通宮人兩個月的工錢，對于有品秩的府員而言，更算不上厚賜，但有了之前的況做對比，已經是相對滿意了。

府這邊準備的玩委實過于無聊，與這些相比，讀書理政都能算得上有趣，在璇臺這邊消磨了大半個上午的溫晏然沒有繼續逗留下去的意思，直接擺駕西雍宮，只留心如死灰并對自己職業能力產生嚴重懷疑的侯鎖等人，在原地收拾善后。

大約兩刻之后，有八位侍抬著兩個裝著銅錢的竹筐過來，每筐中各放了兩萬錢——不是發放財貨的人弄錯了數額，這多出來的三萬錢，是給府這邊宮人的賞賜。

府令喃喃：“池左丞他們果然是不曾瞞我。”

他從池儀跟張絡那打聽過消息，兩人都說天子好讀書，侯鎖本來以為池張二人這樣說，是不想泄中語，今天相后才發現，那果然是一位好讀書的圣明天子，如此多的巧玩擺在面前，居然分毫不曾心。

有人不解：“陛下怎麼看中了那盆打蔫的花？”

府令長嘆一聲：“換做之前我也不明白，現在確實有些明白了。”又道，“陛下特地挑了盆花不鮮明的，是以此暗示求取芳草之意！”

芳草有賢德忠良之士的寓意，在府令看來，溫晏然這麼做，顯然是寄托了對于選賢舉能的期待。

——對方一言一行都以家國為念，不愧是負天命的帝王。

府令問那位：“這是什麼花草？”

躬：“回府，此名為‘棉’。”

府令湊近，細細看了一番，有些吃驚：“這就是織布的棉嗎？”

：“正是。”

如今普通百姓用的主要還是麻布，至于棉，才剛剛興起，因為產量，而且宦人家更偏綢緞一類，目前還沒得到廣泛的運用。

府令對天子有多植相關的知識儲備缺乏了解，但對對方的圣明卻有著遠超實際的揣測，當下一臉恍然大悟之：“原來是能避寒的芳草……天子寓意何其深也！”囑咐那位，“旁的花草都無妨，這盆棉千萬要好生照料！”

昂其頭顱，當下應聲稱是，表示自己一定不負上所托。

另一位府帶著些憂慮之意地走過來，低聲道：“請問府，事已至此，咱們是否還要繼續討陛下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