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慈寧宮。

宮人奉了新沏的茶來，周璟隨手打開杯蓋一看，淺碧的茶湯，竟然又是碧螺春，他頓時沒了興致，把茶盞擱下。

太后見他一口未，關切問道：“是不喜歡這個茶麼？我讓人另沏一壺來。”

“不必了，”周璟實在是不想再喝茶了，道：“兒臣方才在碧梧宮喝過了。”

才說完這句，他下意識頓了頓，碧梧宮，碧梧宮，誰起的宮殿名字？

太后見他面不虞，輕聲道：“你這是遇上什麼煩心事了，瞧著緒不太好，是不是貴妃惹你生氣了？”

周璟否認道：“沒有。”

太后卻并不信，但是也沒追問下去，只是放下茶盞，徐徐道：“今兒貴妃怎麼沒有和你一道來？”

周璟沉默片刻，解釋道：“扭傷了腳，行不便，太醫說最好不要挪，免得加重病，兒臣便作主讓這幾日都不必來慈寧宮了，母后不要見怪。”

太后聽罷，語帶關心地問道：“怎麼傷了腳，不要吧？”

周璟想起之前與那太醫談，言笑晏晏的模樣，聲音微冷道：“好得很，沒什麼要的。”

太后有些奇怪：“既然都行不便了，想來很嚴重，又怎麼會好得很？”

周璟微微抿，含糊道：“兒臣是說貴妃的神，好得很，不必母后牽掛。”

雖說如此，太后還是吩咐了宮人去取些上好藥材，送去碧梧宮給貴妃進補。

周璟看著那些鹿茸老參，忽然道：“單只有這些還不夠，兒臣覺得還是要以形補形。”

太后面疑，問道：“怎麼個以形補形？”

周璟道：“既然傷了腳，就要補腳，讓人把這些藥材送到膳房去，與豬蹄一起燉煮，每日進補，想必貴妃的腳很快就會好了。”

太后遲疑道：“這法子管用？”

周璟微微勾起角，眸中出一笑意，肯定地道：“兒臣聽說是民間百姓用的偏方，很是管用。”

太后欣然道：“既然如此，那試一試也無妨。”

遂命人把那些珍貴藥材都送去膳房，每日燉個豬蹄，給貴妃進補。

……

碧梧宮。

花嫵執著筆，正靠在書案邊看戲詞兒，見綠珠端了一個朱漆托盤進來，上面放著個盅碗，隨口問道：“什麼東西？”

綠珠笑地道：“是慈寧宮送來的，太后娘娘聽說您傷了腳，吩咐人送了些好藥材，皇上親自命膳房做了藥膳，給您進補。”

花嫵只是抻著了筋，其實并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今日那番作態本就是故意為之，如今聽說周璟親自命人做藥膳，倒也來了點興趣，道：“打開瞧瞧。”

綠珠揭開盅蓋，一熱氣騰騰升起，花嫵定睛一看，好大一個豬蹄，燉得油發亮，皮飽滿。

花嫵冷笑起來，道：“他這是在借機諷刺我呢。”

綠珠輕輕啊了一聲，又看了看那豬蹄，遲疑道：“那、這……這怎麼辦？”

這可是賜的東西，也不能倒了啊。

花嫵道：“能怎麼辦，吃了吧。”

……

“吃了？”

周璟把心思從奏折上拉回來，抬起眼看向劉福滿，道：“你親眼看見的？”

劉福滿忙道：“這倒沒有，只是奴才瞧見那盅碗被端出來了，里頭是空的，還有些骨頭，可見貴妃娘娘是吃了。”

“什麼都沒說？”

劉福滿道：“沒有，貴妃娘娘還說，謝謝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關心。”

周璟嗯了一聲，看來花嫵是真的吃了，但是不知為何，他心里總覺得有些奇怪，以那個人的脾，不應當這麼平靜啊，事出反常必有妖，想必還有什麼后招。

周璟吩咐劉福滿道：“明日讓膳房的人繼續送。”

劉福滿連忙應下，心里嘆：皇上對貴妃娘娘可真是上心啊！

……

第二日天氣頗好，晴云萬里，碧梧宮里的那株玉蘭樹開得絢爛，終于落下了第一朵花，玉白的花瓣足足有半個手掌那麼大，像一只小舟，悠悠漂在花池里，水面倒映著濃濃綠蔭，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花嫵坐在廊下，用筷子把盅碗里的豬蹄夾出來，放在一個大瓷盆，喚了一聲：“絨絨！”

大黃狗汪了一聲，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箭一般沖向它的飯盆，一邊吃一邊瘋狂搖尾。

花嫵微微瞇起眼，手了它油亮的，道：“這豬蹄不愧是賜的，果然大補，絨絨的都更好看了。”

狗子空汪了一聲，以示贊同。

唯有綠珠憂心忡忡，跟做賊一邊四下張，小聲道：“娘娘，下回咱們還是在屋子里喂吧？被人瞧見了可怎麼辦？”

花嫵笑道：“瞧見就瞧見了，還能怎麼辦？”

等狗子啃完了豬蹄，花嫵親自給它干凈邊的油，綠珠趕把骨頭都收拾起來，放回盅碗里，道：“娘娘，奴婢先去把碗還了。”

花嫵忽然想起一事，住吩咐道：“你去一趟太醫院，把那個程太醫請過來。”

“啊？”綠珠忙問道：“娘娘是子有哪里不適嗎？”

花嫵嗯了一聲，道：“突然覺得腳又疼了。”

聽聞這話，綠珠半點都不敢耽擱，連忙把盅碗送還給膳房的人，劉福滿也在，他親眼看見那碗空了，十分滿意，爾后又遲疑問道：“這骨頭……”

綠珠有些張：“怎麼了？”

“沒有沒有，”劉福滿夸贊道：“貴妃娘娘的牙口真好。”

綠珠干一笑，把他們一行人送出了碧梧宮，準備往太醫院去，劉福滿見了，順口問道：“姑娘這是要去哪里辦差？”

綠珠道：“娘娘方才說腳疼，奴婢去請太醫。”

劉福滿一驚：“腳又疼了？哎喲，是不是嚴重了？”

綠珠擔憂道：“奴婢也說呢，想著趕去請程太醫過來瞧瞧。”

一聽到程太醫，劉福滿的眼皮子就是一跳，道：“姜院判的醫也很好，之前皇上墜馬傷也是他看的。”

綠珠卻撇了撇，道：“可皇上也還沒好全呢，可見他的醫也沒高明到哪里去，娘娘說了，要請程太醫看，奴婢先去太醫院了。”

劉福滿忙道：“不耽擱姑娘了，您快去吧。”

眼看著綠珠快步離開了，劉福滿才一拍腦門，指揮著其他幾個人：“快快，回乾清宮，給皇上稟報一聲，貴妃娘娘的腳疼！”

皇上誒，這吃豬蹄哪里是以形補形？明顯都補到貴妃娘娘的心眼子上去啦！

果然，聽得劉福滿的稟報，周璟的眉頭就皺起來，打一個死結，心里卻有一種果然如此的覺，如他所料，那個人一旦安分，必然是作妖的前兆。

就好像事尚未曾發生之前，就一直想著琢磨著，如今總算是發生了，一顆心倒踏實了下來。

周璟放下奏折起，淡淡道：“朕倒要看看，的腳還能怎麼個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