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寶寶五歲半》第6章 第6章

傳說中,在西北海之外,赤水北岸,有一座山名為章尾山。

山中有一位神,他長著人的臉,蛇的,全都是紅

他的眼睛豎立長在額頭中央,閉上眼是黑夜,睜開眼是白天。

他不吃飯,不睡覺,也不呼吸,只以風雨為食

他的長達一千里。

他能照亮西北極地的幽冥國。

他是燭龍,也被稱為燭九

林筑龍就是燭龍,他站在盛朗軒的病床前,以神的份問他:想活下去嗎?想的話,我可以幫你。

是回到青春洋溢的十七歲,還是直接跳到充滿無限可能的二十五?

想要三十而立的也沒問題。

或者,先重溫淡定從容的四十歲,再一次學會放下、學會和解的五十歲,然后在眨眼的瞬間,一下子倒退至青年時代。

只要盛朗軒想,全都可以!

“不必了,我們人從生下來,到死亡,活的就是這樣一個過程。”

老人灑回絕,移開眸,回想這漫長一生,是那麼的彩、跌宕,猶如一場沒有結局的大冒險。

再讓他重來一次,大抵都不會有第一次的充實、曲折,對于不確定的忐忑,面臨選擇時的不安與糾結……

生命的可貴之,不正是在于不能重來麼。

燭龍唯有默然。

老人豁地笑了,反過來開解他:“你要學會接死亡這件事,就像落葉歸,我只是、要回到原本就屬于的那個地方,你應該為我、為我到高興。”

說完這一句,他用力的吸氣,再努力克制著,緩慢吐息。

這副早已到了極限,因為還沒有見到想見的人,才勉強靠神力支撐著。

終于,他等到了。

彌留之際,他喃喃低語——

“我們有多久沒見了呢?”

“二十年?還是三十年?”

“我活得太長了,長到有時,都記不清自己的歲數。”

“這一生,最幸運的就是遇到你。”

“謝謝你今天,帶著妹妹來、看我。”

“真好啊,能來這個世界走一遭。”

“我沒有憾了。”

“但愿我沒有讓你失。”

“再見,父親……”

深夜雨勢漸大,以傾盆之勢沖刷著南城。

繁華的霓虹被暈染開,相互融在一起,的心隨之變得模糊。

城市的新地標建筑位于市中心,是一座高達458米的天樓。

燭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里。

或許想看看朗軒口中念叨的‘擁有全世界的風景’,也或許是,這確實是適合緬懷的地方……

他坐在頂樓正面的護欄上,雙垂懸于天臺邊緣,懷里還抱著一個未滿百天的糯米團子。

明的穹頂在他們上空展開,隔絕了雨水冰冷的侵蝕,卻沒將鬧人的雨聲屏蔽。

他需要一些聲音來做引導,然后,長久的沉陷在過去那段回憶里。

許多以前都忘記的片段,在朗軒離世后,一幕幕的涌現出來,涌到他的眼前。

無比的清晰、深刻……

他應接不暇。

林小鳶熬不了,張開打了一個巨大的呵欠。

為了不讓爸爸為難,乎乎的小手擋了一下。

但就是連這樣的遮擋,也被燭龍完全捕捉。

他面歉意:“困了嗎,先在爸爸懷里睡會兒吧。”

林小鳶用力眼睛,掉蘊在眼角的淚星子。

不困!陪爸爸!

燭龍的小腦袋,不管的舉真正意味著什麼,也不管能否聽得懂,徑自道:“我沒事,只是……需要時間緩緩。”

還需要傾訴。

林小鳶意識到這一點,轉過頭,用臉在爸爸的口蹭了蹭,乖乖閉上眼。

不再被任何一道目注視,燭龍稍微輕松一點兒了。

他試著講述起來——

“朗軒出生在一個大家族,那個年代,還分長嫡庶。”

“他是嫡子,出生時沒選對時候,母親難產死了,父親寵小妾,哥哥姐姐與他都不親。”

“老管家把他帶到六歲,也病死了。”

“他那繼母不善,吩咐親信將他帶去河邊,想將他淹死。”

“那麼巧,被我撞見。”

“原本我是不管人類的閑事的。”

“那個年代得很,都在打仗,活下去已是件極其不容易的事。”

“我躺在樹上曬太,看那小鬼在水里撲騰,眼睛里都是對活下去的。”

“有一瞬,他發現了我,拼命用眼神向我求救。”

“最終,你也知道了。”

“朗軒見我手不凡,想拜我為師,還說要跟我浪跡天涯,趕都趕不走。”

“我嫌他麻煩,現出真嚇唬,沒想到他不怕,還對我說回去橫豎也是死,不如我一口吃了他,干脆點,給他個痛快。”

“救下他,不管到底的話,倒了我的不是……”

“大抵我太閑,答應幫他出頭,護他一陣子。”

這一護,就變了責任,了習慣,了難以割舍的牽掛。

“起初我只在暗中保護他,他那繼母確實黑心,下毒、放火、買兇……無所不用其極。”

“直到那一次,饕餮來找我去城里喝酒,我才分神一刻鐘,朗軒被爬去屋頂撿風箏,失足摔下來,摔斷了一條。”

“接連數日,我去那惡婦夢里將鞭打,醒來時滿鞭痕,疼得鉆心,嚇得魂飛魄散,再也不敢造次。”

說到這里,燭龍面上揚起一抹快意,懷里的小團子也抿著,努力忍笑。

“為了徹底治好朗軒的,我跑了不地方,廢了不力氣,幸好不是無用功。”

“雖然我時常去敲打那惡婦,但還是擔心哪天再出意外。”

“于是我去了一趟大騩山,那里有一種稀世草藥,人吃了之后不會過早死亡,還能長壽。”

林小鳶:怪不得朗軒哥哥活到104歲!

“小風箏也想長命百歲?”燭龍注意到兒在懷里

林小鳶只管用心聲跟老爹貧:我不止想長命百歲,我還想試試長生不老呢。

“想嗎?”燭龍垂下頭,看著兒,神認真。

這時才察覺,爸爸在害怕失去。

害怕不久的將來,像失去朗軒哥哥那樣失去

怎麼辦,我要怎麼安他?

“啊嗚呀、嗚啊忙忙忙忙……”小風箏對著爸爸砸吧,再將小手握拳頭,湊到邊,專注的啃起來。

了?”燭龍眸,從悲傷的緒里離出來,起手,修長的指尖在夜空中劃開一個約莫九寸大小的金紅圓環,把手了進去。

這就是傳說中的隨空間吧!

林小鳶驚奇得睜大眼睛。

好想鉆進去看看到底有多大,放了多寶貝。

所以爸爸要給我吃靈花仙草了嗎?

隨便墊墊肚子,我的人生就要百歲起步了。

很好很好。

結果燭龍拿出一只充好瓶,把的手手從邊拿開,瓶送過去:“吃吧。”

作為優質爸,隨空間里怎麼可能了這些必備之

林小鳶:“……”

兒沒,燭龍困道:“不吃嗎?”

莫不是他會錯意?

吃、吃點兒吧……

林小鳶勉強咬住,掂量著爸爸好很多的臉,咕嘟咕嘟。

兒胃口好,對燭龍來說就是最直接的安

雨小了一些,眼前的城市也變得清晰起來。

噠噠、滴滴的霓虹,化了建筑群鋒利的廓。

燭龍抬首去,再度被回憶包圍。

于是隨意起個頭,繼續——

“朗軒十二歲時,我開始親自教他讀書識字。”

“不管我講什麼,他聽一遍就懂了,自己多讀幾遍,還能倒背如流。”

“他學得快,我教得也有興致,不知不覺就教到他十六歲。”

“他對建筑興趣,跟我說想去留洋,以后要在家鄉蓋一棟最高的房子,還要以我的名字命名。”

“那年,盛家發生了一件大事,家主忽然暴斃,朗軒那繼母帶著大部分家產跟一個招搖撞騙的假道士私奔了,連親生骨都沒帶上。”

“盛家四分五裂,剩下一息被朗軒的二叔把持。”

“他同父異母的兄弟姊妹,有個同他一般大的弟弟被騙去賭場,欠下一債務,還有個妹妹揣著明星夢跑到海市,最后做了際花,死在煙榻上……”

“我本想帶朗軒走,結果他拒絕了。”

“盛家還有衷心的仆從,還有年的弟弟妹妹,他是他們最后的指。”

“我很生氣,嚇唬他要麼跟我走,要麼自己留下。”

“他不為所,我便離開了。”

盛朗軒一生大起大落,是南城的傳奇。

十八歲時,口袋里揣著兩塊大洋,只前往海市闖

在碼頭搬過貨,夜總會門口過皮鞋,買過香煙報紙,也拉過黃包車……

后來,他了南方響當當的船王。

沉默了好一會兒,燭龍妥協道:“我自然是陪在他邊的,不然他還沒混出名堂,就死了八百回了。”

說完笑了聲,心中百種滋味。

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

林小鳶把理解打在公屏上!

就想問,你們是怎麼破冰的呢?

燭龍也正回想到那一段。

盛朗軒二十九歲創辦盛隆船業,那時已是前呼后擁,保鏢都有三十幾個,出街陣仗比市長還大。

燭龍覺得時機到了,主道別。

對于他多年的保護,盛朗軒一直知曉。

否則最落魄時,破床墊下怎會憑空多出幾塊大洋,腸滾滾時,還能在家門口好運撿到一包熱騰騰的鍋

那一見,燭龍和盛朗軒都敞開心扉。

回想起來,當初那點爭執本算不上什麼,誰也沒想到這一慪,就過去那麼多年。

中途,年僅五歲的盛晉跑到書房來,被燭龍的真嚇得尿了子。

盛朗軒抱起兒子,地說:“莫怕,這是爸爸的爸爸。”

燭龍沒有憾了。

“在此之后,我回了鐘山老家,一覺睡了七十年。

“醒過來,人間天翻地覆,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朗軒舉家遷回南城,為這里的首富。”

“這幾年我到玩耍,與他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說到原因……終究是我弱,不肯面對他的衰老。”

“倒頭來,竟讓他反過來開解我,我放下。”

那爸爸,放下了嗎……

林小鳶很想問。

燭龍仿佛聽到了兒的心聲,又或許想表達一種態度。

對于當下,對于將來,更對自己。

“我以前以為‘時間’是無限,是永恒,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托他的福,讓我知道原來‘時間’是這樣一種……寶貴的東西。”

他抱著兒起,懸空浮起,來到大廈的正對面,看著頂端被燈照耀得無比璀璨的‘筑龍大廈’四個字,眸里閃爍的緒,由悲傷化作了——

“在有限的時間里,你們卻創造出無數奇跡,真的很了不起。”

“我會像守護朗軒那樣守護你。”

“好好長大吧,我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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