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周末, 周諦邀到江城參加一個學研討會，人在會中，靜音的手機忽然進了來電, 屏幕上出現‘小風箏’三個字。

他垂眼一，淡漠的神化許, 對旁道了聲‘抱歉’, 起去會議室外接電話。

平日里與他有幾分的教授學者們見了，無不稱奇。

這個周諦，學問做得確實不錯，就是天生寡淡，冷得不近人。

剛才那表, 充滿慈，溫和得不像他本人！

轉念一想, 他兒子好像今年參加高考？

原來如此啊，嚴父總算開竅, 變慈父了。

可喜可賀！

周諦‘聽’著同僚們詫異的聲音，面上藏著笑，心說, 兒子哪有燭龍家小風箏可。

也不能說可吧, 但本自帶的反差萌, 只有他一個人能get到就是了。

走出會議室, 進了斜對面的樓梯間。

長倚在墻上，劃開接聽鍵的同時，從口袋里出打火機和香煙。

“什麼事？”不難聽出好心的詢問。

通話背景安靜至極, 兩歲半的寶寶呼吸微急。

“大、伯！家里有怪人！”林小鳶努力控制發音。

樹屋外響起腳步聲, 誰拉開了一層那道小圓門。

嚇得, 連忙屏息！

周諦不慢不道：“他四時主, 確實是個脾氣古怪、晴不定的家伙。不過沒有壞心，若你不喜的話，避開就好了，他做事時有出格，我也不是很喜歡。”

朱厭和畢方因為一點蒜皮的小事，連帶幾千年前的舊怨一并翻出，打得天翻地覆、地山搖……

燭龍趕回去勸架，走得匆忙，留下寶貝兒在家，肯定不放心。

那個家雖早就布下結界，可燭龍是靈力本源，他回了山海界，結界就會減弱。

同樣的因果道理，可用在鐘山三子上。

炎禾落麟自燭龍本而生，姜瑀是鐘山的小土地，他們三個時時刻刻汲取燭龍的靈力，滋養長。

若一直呆在山海界還好，現下來到人界，而燭龍又去了山海界，暫時失去靈源供給，于持續耗損狀態。

這種耗損極低，對他們本影響不大。

只不過現在的林家，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游在人界的妖魔可能趁虛而，若真如此，況就會變得很棘手了。

趕巧，四時主和云瑯前來做客，正好幫忙看家。

周諦巨細端得有數，勾首用瓣含出一支香煙，安電話那端不言不語的小家伙：“你有沒有看到另一個……一個跟在四時主邊的人？他可能看起來沒那麼正常，但是個明事理的，要是家里沒人摁得住四時主，你大可將你的不滿告訴那人。”

林小鳶聽得云里霧中。

看起來沒那麼正常的人，別外貌，年齡特征？

一向能言善道的周大伯竟然形容不出來。

罷罷，這不重要！

林小鳶急得心都燒起來：“是十豬，他、看到我了！”

盡管兩歲半的寶寶一字一頓，使出吃的勁兒咬字發音，還是沒能把四時主拗口的名字讀對。

四時主，是十豬。

可！

周諦失笑：“看到就看到了吧，還能怎麼……”

“他看到、我從另一個界——來！他看穿我了！”

周諦點煙的作頓住。

四時主掌管四季，可縱時間，有觀萬本質的能力。

他格惡劣、隨心所慣了，在山海界是個人又嫌又怕的狠角。

周諦倒不怕他，卻也輕易疏忽他是除了自己之外，唯二能辨識天下的人。

林小鳶還在告狀：“他一來，把胡圓姨姨、他們，全部都定住了！我沒有，他就很奇怪，笑得、好可怕……”

周諦無聲的張了張口，聽前半段的時候想說‘這家伙和我一樣喜靜’。

聽完之后，沒什麼可說的了。

林小鳶從另一個界來，這個界的時間在上失效也是說得通的。

被四時主發現的特別之，無異于發現有趣的新玩。

恐怕妖魔還沒攻破燭龍大人的家，房頂已經先被他掀翻。

“我怕他告訴爸爸。”林小鳶要哭了。

自從被周大伯說通后，就決定順其自然。

這兩年想象過很多坦白的父局，稽的、可的、煽的、氣氛許迫但總溫馨的……

是19歲的林鳶不假，更是林家的林小鳶！

關于的來由，還有真相，想自己和爸爸說。

“況我知道了，我會理的，你先別著急。”周諦說話的聲音比之前端肅許多，又問，“你現在在哪兒？”

“樹屋。”

“那好，我找四時主聊聊，你先不要出去，等我電話。”

“嗯！”

林小鳶忐忑的等了十分鐘有余，周諦那邊談判結束，給回電。

四時主不會將的事告訴任何人，包括燭龍在。

但有個條件。

“他要你招待他，大抵就是泡杯茶，最多再給兩塊小餅干。”周諦沉沉的說，口吻里還殘存著先前對話中累積的暴躁。

讓林小鳶自己去應對那局面，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幾年日子過得太安逸，周諦和林筑龍都忘了四時主搞事的能耐。

以為自己安分了，其他個個都會守己。

比起妖魔侵，那廝才是最不穩定的因素！

周諦盡可能給小風箏多點信息：“四時主掌管四季，可控單一和多個的時間，胡圓他們的時間便是被他一并定住了。與他相，盡可能避免上的，一旦有所接，他就能讀取你的心思和過往。”

林小鳶重重的‘嗯’了一聲。

劃重點：不給頭，不握手！

“他邊有個伙伴，名喚云瑯，與你一樣是人，算來活了千年有余。四時主有愧于他，平素會在意他的想法，你若見到他，也為他準備一份茶點，以示敬意。”

因為有愧，云瑯的話，四時主會聽一聽。

與云瑯打好關系，相當于上一重保險。

林小鳶一字不落的記下，余下的疑，暫且不管。

比如為什麼與同為人類的云瑯會活了千年有余，他又是什麼來頭？

這些對于解決眼前的局面作用不大，就不浪費時間去打聽。

以防萬一，周諦還是決定告訴：“云瑯中了四時主最兇狠的咒，起初不老不死，后來遍尋解法，沒曾想越解越糟，每隔三年發生一次變化，有時是遲暮老人，有時是翩翩年郎，他自己也不能控制，只能隨波逐流。”

“那、也太慘了……”林小鳶一時忘了自己的困境。

難怪剛才大伯無法形容那個‘正常人’的外貌。

周諦道：“算算時日，他應該剛完三年一次的變化，我猜他們這次造訪是為了尋一暫時的安之所，為后三年從長計議。”

換言之，他們出現在這里，已是對燭龍有所求的表現。

如此想來，四時主不會做太出格的事，略使子，滿足一下惡趣味就會收手了。

“云瑯持重，明曉事理，不管他外貌變何種樣子，與他正常相就好。至于四時主，雖然是個半瘋半癲的家伙，卻算得言出必行，既說好了，你且照做看看。”

林小鳶在南瓜馬車里，乖巧的點頭：“我知道了。”

現在只是個兩歲半的寶寶，說話細聲細氣，平時聽來可的音，這時就只剩下委屈。

讓一個路都走不太穩的小人兒去招待四時主，不是為難是什麼？

周諦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下語氣解釋道：“我雖能立刻過來，只怕出現了會將他惹惱。”

急過最開始那一會兒，林小鳶已經冷靜許多：“我不怕，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十豬對爸爸和大伯多都會有、顧慮的。”

周諦會心一笑：“萬事小心。”

結束通話，林小鳶給自己做了會兒心理建設，離開樹屋，去招待格惡劣的來客。

經過偏廳時，余瞄到胡圓姨姨他們全然不的形廓，竟然有些羨慕。

多想自己的時間也被定住，直到爸爸回來……

客廳無人，樓上有約約的走聲。

林小鳶仰起頭勇敢的向上看，淡青的袍角在樓上轉角一晃而過，往三樓去了。

四時主不客氣的聲音飄下來：“我還沒逛完，你先去燒水，再來一碟油曲奇，面上灑了蔥花的那種就不要了。”

居然挑食！

林小鳶心里狠狠地腹誹，面上穩住了，揚聲問：“另一位大人呢？”

“你說云瑯啊？”四時主不以為意的說，“他沒胃口，不用管他了。”

沒胃口？

莫非這次變化不合心意？

那他人現在在哪里呢？

林小鳶滿頭問號。

四時主的催促，警鈴似的響在耳邊、客廳，整個林家：“別站在那里發呆，趕起來，把你爸最好的茶葉拿出來招待我。”

林小鳶嚇得了子，再抿抿，定下心神。

我忍！

兩歲半的林小鳶夠不著廚臺，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一把椅子拖到水池前，半跪著用水壺接了水，再移去灶臺那邊……燒水。

一通作下來，心理上的疲憊遠大過。

好在胡圓姨姨沒把茶葉放在壁柜里，那是站在椅子上都夠不到的高度。

水開了，小手進茶盒里抓一把雨前龍井，放進古樸的汝窯茶盞里，先倒適量熱水把茶葉洗一遍，濾掉茶渣后，再將熱水添置七分滿，就算完了。

林小鳶可沒有敷衍，已經用上畢生所知的、全部的泡茶知識……

泡好茶，再選幾塊形狀完整的油曲奇裝盤。

做好準備，先把曲奇端出去，放在客廳的茶幾上。

等回頭去端茶來，四時主便坐在沙發中央，那碟曲奇的正對面。

林小鳶與他隔空對了一眼，控制著臉上的表，走近了，把茶放在曲奇的旁邊，規規矩矩道：“四時主大人，請用茶，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要是爸爸在家，才不會讓我招待你。

就算有不周到的地方，你也給我著！

欺凌弱小，天打雷劈！

哼！

四時主對于使喚一個兩歲半的這件事毫無心理障礙，相反，他還覺得十分有趣。

畢竟這副小小里，住著一個十九歲的靈魂。

不，算上來到此界的兩年，當有二十一了。

只看搖搖晃晃的給自己端茶倒水，分明很生氣卻不敢發作出來，周諦一定對代了許多。

四時主優哉游哉的品了一口茶，眉頭便蹙了起來：“你就拿這種貨來招待我？”

林小鳶早就想好對策，小手背在后，回答道：“爸爸不喝茶，只喝咖啡。茶葉用來招待客人，很貴很好的！”

“廢話。”四時主當然喝得出茶的好壞，這種品質，在他這里只能算作勉強。

林小鳶不接話，心說你盡管為難我吧，只要你不把我的來歷告訴爸爸，給你折磨一下也無所謂了。

四時主意興闌珊的放下茶，拿起一塊曲奇，正反兩面挑剔了一下形狀完損，頗為喜悅的品嘗起來。

畫面有點喜，還有點詭異……

試想，他一個全古裝扮相的年輕男人，坐在現代背景的客廳里吃曲奇餅干。

神仙的容貌，惡劣的。

無論他本人和周圍環境的撞，還是他自骨子里，都源源不斷的散發出讓人難以忽略的違和。

那種違和是有刺的。

他也從不在乎自己的行為言語是否會扎傷別人，甚至很多時候，他會主靠近，故意傷害。

“餅干烤得不錯，沒有給我壞的，算你識大。”四時主吃完曲奇，仿佛溫和了一些，出手去，準備獎勵的的頭。

林小鳶瞬間打起十二分神，后退，拉開距離。

四時主出去的手懸在半空，才將舒展的眉頭，不悅的攏了攏，但很快，他重新展眉，看似退讓的靠沙發里，垂眼睨著眼前的小不點兒，口吻輕慢：“周諦都跟你說了？”

林小鳶滿臉戒備，點頭。

四時主嫌心眼兒小：“不過想了解你在原先那一界的長生活，借你的記憶看看那個界與這個界的不同，這都不行？”

我跟你很嗎，要讓你了解我？

林小鳶充分會到他的難纏，也知道不滿足當下的他，待會兒他可能提出更過分的要求。

“只是看看？”不愿的問。

四時主清淺揚眉：“不然呢，挖出你的眼珠子來下酒嗎？”

林小鳶：“……”

我只是個兩歲半的孩子，竟然對我說那麼腥的話！

太惡劣了！

為了盡快結束對他的招待，林小鳶不得不妥協。

“那就、給你看看吧……”

小腦袋湊過去，就跟羊主靠近獅子老虎狼沒有區別。

可實在沒有別的選擇。

四時主終于來了興致，從沙發里坐起來，再度探出纖長漂亮的手。

微涼掌心上林小鳶額頭的一剎，整個人驀地怔住，瞪大了眼睛，表只剩下驚愕！

回憶不停的翻涌著、攪著，屬于林鳶的十九年，那被淡忘的十九年，重新清晰深刻了起來。

父母的漠視、棄、直白的不喜歡和最后的利用！

鄰居和同學嘲笑、指點，惡意的揣測，或憐憫或輕視的目！

外婆的疼、包容，還有讓痛得難以呼吸的離世……

咬牙關熬過的日與夜，為一線生機埋頭苦讀的分和秒，故作輕松，無比的親的關……

瞬息間，緒和發在腔，近乎將小小的撐破。

當這所有的一切到達臨界點，只剩下純粹的痛。

好痛！

暈厥過去之前，嗡鳴的雙耳捕捉到一聲憐憫嘆息。

四時主落落寡歡道：“也是個可憐人。”

林小鳶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自己忽然長大，變了19歲的。

爸爸、哥哥、落麟喵喵、姜瑀汪汪，還有胡圓姨姨、周諦大伯、小姨，會做好多好吃的饕饕……他們都不在了。

只有年邁的外婆疼著。

那些遠遠不夠，知道，不敢說，怕傷了外婆的心。

的爸爸媽媽不，只弟弟。

后來外婆去世了，他們還要把賣給別人抵債。

長太痛了，生活太苦了，……快沒力氣堅持下去了……

“我不管！我要養！”

誰在說話？好大聲，好自信。

聽得好有安全……

“上天待你不薄，以前沒有的，在這里都會得到。”

這又是誰在允諾？信了，不懷疑。

也不貪心，一安之所，幾個溫暖家人，足矣。

“快長大吧，做燭龍大人的小棉襖。”

“我是你的哥哥，我盛朗軒，盛開的盛，明朗的朗，宇軒昂的……軒。”

“我會像守護朗軒那樣守護你，好好長大吧，我的兒。”

“名字很重要。”

“鐘婉漓，鐘婉瀅，一聽就是好姐妹。”

“好好學習，才有前途。”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們的家！”

“我要做你小姨，給你攢嫁妝。”

“他說在人類的視角，仿佛小的都是可的。林小鳶，單單聽起來都注定備寵與呵護。”

林小鳶，是我嗎？

驚醒！

掙扎著睜開眼睛，胡揮的小手抓到一片溫熱的角。

是悉的，還有味道。

“爸爸……？”

林小鳶鼻子酸了，差點哭出來，抖的喊完，發現不對。

旁邊的人不是爸爸，還有的眼睛，怎麼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