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諦和四時主都有惡劣的一面, 他兩的本質區別在于，前者惡劣有度，后者瘋起來誰也不管不顧。

所以今晚這一局, 他對林小鳶有代：拿住四時主，見好就收, 往后還有得相。

大伯的意思, 林小鳶心領神會。

稍微捉弄了一下是十豬，便他坐下來一起用饕饕準備的正經大餐。

四時主心知自己栽得徹底，瑤草對他不余力的發揮著作用，臭小鬼在他眼里可得沒邊了，簡直就是下飯神！

還氣什麼……

事已至此, 當下的掙扎都是無用的，浪費力氣的。

先那五菜一湯本就沒吃夠, 四時主沒出息的拿起筷子，投到真正的饕餮盛宴中。

躺平！

飯后九點多。

林小鳶率先離席, 門路的晃到園湖邊。

饕餮正坐在亭下喝茶。

每次全心全意的準備完一桌飯菜，獲得極大的滿足和愉悅之后，總歸是有些疲憊的。

這個時候, 他會穿過九曲回廊, 來到這水中央的亭下, 拿出珍藏的茶, 將一段段銀碳堆放到紅泥小爐里，取出燭龍贈與的一縷靈火做引子，待銀碳燒得通紅時, 燒水煮茶, 紓解疲憊, 獨。

林小鳶站在回廊一端, 踮起腳尖往亭子那——

今日饕餮著的是墨藍的錦緞唐裝，袖口和擺上有金魚刺繡，銀和黑兩對，姿態不同，型玲瓏，尾都開得大極，像在他的上游。

他將一頭青編了獨辮，上松下，及腰的發尾用圓頭銀繩綁起，其下照樣有流蘇點綴。

錦緞寬松，熨帖著饕餮寬展的雙肩。

他坐姿端正，從腰到長頸，一脈相承的筆。

又因為正在煮茶，寬袖被挽起幾折，出一截瘦有力的手臂。

朦朧夜中，紅泥小爐里泛出些許橙火，灑在他白皙的皮上、淡漠清冷的眉眼間，得人恍惚！

只這麼看著，哪里會把他和燒菜的大師傅聯想到一起。

而再想到這位大師傅是神話傳說里象征著‘貪’的饕餮，林小鳶心的不可思議之，總能被輕易拉滿。

“莫在水邊發呆，那兒氣重，過來，到我這里來。”饕餮余里早就察覺到了。

小家伙貫來會看臉，你想安靜，就站在遠，絕不會過來打擾。

你想要一點熱鬧，便嘻嘻哈哈的跑來鬧你。

你說不清想清凈，還是有個人說說話的時候，如此刻，也會跟著猶豫。

莫不是了？

饕餮無解。

林小鳶得了召喚，綻開笑，邁開小跑進回廊。

饕餮的叮囑聲從亭下傳來：“別跑，用走的，再跑不讓你過來了。”

小不點兒果真聽話，形一頓，調整呼吸，一步一步穩穩當當的走起來。

至亭中。

林小鳶不會直接爬到他上撒，很有分寸的在他旁邊的石凳上表演一個‘我用肚皮當支點平衡我自己’，昂起臉，沖他笑。

“饕饕！”

十分有神！

饕餮不怎麼滿意，皺起眉頭：“不許饕饕，沒大沒小。”

他饕餮大人，哪怕不加‘大人’直呼名字都好，偏要他饕饕……

這讓他想起巷口早餐鋪老板養的小土狗——濤濤。

林小鳶委屈：“可是、你都沒有名字。”

饕餮認真與計較：“饕餮就是名字。”

林小鳶啟‘天真無邪小寶貝’忽悠大法：“爸爸說，饕餮他啊，是兇手！很會吃很會吃，什麼都吃，吃多多！還會吃小孩！”

饕餮艱難的默了默，試圖找突破口做糾正。

“饕饕不是饕餮。”來自兩歲半小孩子的堅定認可。

“不，我是，但不是你爸說的那種。”

“我知道，饕饕不是兇手！”

“是兇，不是兇手。”

“這兩個，不一樣嗎？”林小鳶趴在圓石凳上，昂著的小腦袋，迷茫的往旁邊歪了歪。

“算了……”饕餮棄療。

到底是個懵懂的小孩子，跟計較什麼呢。

林小鳶吃準他子，再近一步確定：“你不喜歡我、你饕饕呀？”

“也不是。”饕餮神間的緒來得快，散得也快，轉眼恢復清冷模樣，垂下手臂，讓挽起的寬袖自然垂落，沒至掌心，再抬起手臂來，手中多了一串兒晶瑩剔的冰糖草莓。

三顆大小相同的心形草莓，串在竹簽上，表面覆著一層淡金的焦糖。

沒有小孩子能拒絕。

饕餮大人早就為小風箏準備好的飯后甜點。

林小鳶手去要，他卻移得更遠了。

“起來坐好，莫要涼了肚皮。”

“喔……”

饕饕面冷心熱，對我真好！

林小鳶從石凳上爬起來，又圍著鼓形的凳子繞半圈，發現這高度，從正面爬上去是可以的，正常的坐……坐不上去。

高不夠，也太短。

只好為難的向饕餮。

你看我這高度，再看這石凳的高度……搭把手啊！

饕餮忍笑，先把冰糖草莓到茶竹筒里，將抱起放凳子上，容坐穩當了，再遞上早就準備好的飯后甜點。

“謝謝饕饕！”林小鳶歡喜的接到手里，吃是舍不得吃的，先上下左右的打量，欣賞！

每次來云山樾，總會有這麼一道絕不重樣的飯后甜點。

芒果布丁、西瓜凍、加了檸檬的苓膏，還有這次的冰糖草莓！

看起來普普通通，味道絕妙！

小孩子得到吃的，總能安靜一會兒，這是林小鳶觀察孫家兩小子得出的結論。

遂，也容饕餮片刻清凈。

于是欣然夜里，八角涼亭下，大的品茶，小的吃甜點，無話，倒也氣氛相融。

云山樾營業一年多，饕餮還是沒有想到一個令他自己滿意的人類名字。

首先姓氏就很難選。

有古典韻味的，如秦、宋、唐、沈還有許……聽來都好。

大姓如李、張、趙、王，也都能取出新意。

他實在舉棋不定。

再說到名，那更要講點兒自的意義了。

比如‘周諦’取了‘諦聽’里的前一個字，組合起來特別又好聽。

比如‘筑龍’與‘燭龍’同音，南城還有一座筑龍大廈，每每有山海界的親友來探，林筑龍都安排書帶他們去那座地標建筑參觀打卡，可把他得意死了。

比如‘鐘婉漓’和‘鐘婉瀅’，姐妹兩相輔相，自有婉約對稱之。

還比如‘林小鳶’的‘鳶’，是為風箏。

取自當日在公園撿到時，那張墊在下暖暖厚厚的毯子上的風箏圖案。

林筑龍期飛得高、飛得遠，飛到想去的任何地方。

這寓意妙極！

饕餮就琢磨不出那麼好的名兒，看似簡單，實則含廣袤深意。

又想，他只喜歡做菜，不喜與人結，來云山樾的食客只要吃好喝好就可以了，既是如此，還要人類的名字來作甚？

“饕饕，我吃完了。”林小鳶向他做匯報。

糖薄脆，甜而不膩，口即化。

草莓果香甜，自帶的許酸味兒和糖的甜中和得天無。

再來一串兒！

饕餮回過神來，看著小風箏意愿明顯的臉容，再看看自己手中的茶。

他還可以再飲兩杯，甜點這些，不能給多食。

“晚飯吃得可好？”他很有原則的想罷，轉移話題問。

“可好！吃得我、肚皮都要撐破了！”林小鳶神奕奕的答完，想起了什麼，低下頭一看，肚子上的小突出來了。

小小年紀，居然有了游泳圈！

不好意思，連忙拉起外套擋住。

饕餮故意涼颼颼的問：“再來一串兒冰糖草莓？”

“好呀！”林小鳶快速應下，眼里亮晶晶的凝了一瞬，艱難推辭，“還是……算了吧，爸爸說，孩子要矜持。”

饕餮被逗笑了。

原來矜持還能這麼用。

距離正式上菜已經過去快一個時辰，他樓的方向，充裕的燈下，兩道人影如剪紙畫兒般映在糊了紙的雕花窗上。

靜止不的是周諦，手臂還在桌上橫掃的是四時主。

饕餮納悶：“死鬼投胎麼？”

林小鳶聽到這句吐槽，連忙把小抿得的，臉皮也要繃，生怕不小心噴笑出來。

饕餮卻察覺面上強忍的笑意：“聽懂了？”

林小鳶先搖頭，想想，誠實的點了點頭：“你罵、是十豬。”

最好笑的部分在于，罵他死鬼頭胎的是饕餮啊饕餮！

饕餮又樓那邊，只看那筷起筷落的頻率，還要吃上一會兒呢，加菜都是有可能的。

“我罵得不對麼。”他不覺得自己說得有哪里不對。

“對是對的……”林小鳶勉為其難的點頭，轉而，出一個介于苦惱和同之間的表，“可是饕饕做的菜好好吃，我也喜歡吃。”

因為喜歡吃你的做的菜就要被罵，是不是太冤了……

林小鳶想表達這個意思。

是兩歲半的寶寶，不用說得那麼清楚，大人自己能解讀。

饕餮果真理解了，俊容上的刻薄一掃而空，好看的笑起來：“四時主是十只豬，哪有你可。”

居然get到了這個諧音梗！

林小鳶大方為小豬說話：“小豬也很可！”

當然，此豬非彼豬。

“十只豬就不可了，但可以吃。”饕餮想起自己圈養在空間里名為‘烏金’的小豬崽，悉心照料了兩個月，這個時候用來做燒豬正好。

林小鳶腦子沒轉過來，驚恐的盯著他，‘啊？’了一大聲。

饕餮回過神來，見那副表，再對剛才的話略作回想，忍俊不：“我是說尋一日做燒豬給你吃，不是閣樓里那家伙。”

“嚇我、一跳呢！”林小鳶將手放在心口上，一臉的慶幸。

“這就把你嚇到了？”饕餮看著小鼻子小眼、小大人，心的疲憊不覺間清空了，然后意識到哪里不對，“你知燒豬？”

林小鳶眼睛亮晶晶：“大伯帶我吃過！”

可好吃了。

吃一次，記到現在！

“你大伯竟有這般耐心……”饕餮又一次樓。

為了客人的私，他在用餐的兩個包廂都布下屏障，保證用餐環境的私，也防止隔墻有耳。

平日那些酒桌上的恭維，他不屑聽，今日倒有幾分好奇。

諦聽主請客本就不多見，請的還是四時主這出了名的難纏鬼，不知他兩個有何小小謀。

要不是想著許久沒見到小風箏，饕餮都不會答應下來。

罷了，他們之間，與他無關。

饕餮饒有興致的給林小鳶講起燒豬來歷。

“這道菜是沿海東岸一帶有名的特，又脆皮豬、片皮豬。史料記載，這道菜來自北方，古書對其描述曰：如琥珀，又類真金，口則削狀若凌雪，含漿膏潤，特異凡常也。”

林小鳶適時打住：“聽不懂……”

“聽不懂？那我講簡單一點好了。”饕餮給自己倒上一杯茶，徐徐不急，娓娓道來。

林小鳶面上認真的聽著，心里總算松一口氣。

饕餮是個有追求、有講究，心細膩的完主義者。

他對方方面面都有近乎苛刻的高要求，因為怕麻煩，怕別人達不到他的標準，怕自己失又不想表現出來，寧可獨來獨往，事事親力親為。

他懂得人世故，不愿隨波逐流，想保持最完整的自我，有時又難免到孤獨，需要陪伴和認同。

或許他自己未曾察覺，兩年前那半勺魚泥讓襁褓中的林小鳶吃得心花怒放，而其實，他被的神反應愉悅至滿足，獲得的更多一些。

若非如此，就不會有現在云山樾，有一個月十桌、需要提前排隊預定的味佳肴。

得到和給與，存在著相互作用。

饕餮卻寧可給與，不愿意接太多。

林小鳶之余他，相當于他和外界、和人世故的鏈接。

每當他問出‘一旦回答了就會反映出心思想法’的問題，都會不可避免的變得謹慎。

要是答不好，答得不符合兩歲半的年齡，答得不對他心意，都有可能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

鏈接弱化了，他又會怎麼樣呢？

林小鳶不想讓他失，不想被他疏遠，更不想他把自己孤高的排斥在‘大家’之外。

所以，在他有意識的主向大家靠近以前，先遷就他咯。

誰讓饕饕做的菜那麼好吃，那麼喜歡……

饕餮講完燒豬的來歷和做法，再去看反應。

林小鳶便眼神虔誠的做一個吞咽的作，討好的問：“現在做給我、吃嗎？”

饕餮無拒絕：“不可，吃那麼多，莫不是想變十只豬？”

噘：“那你又說……”

給饞得不行。

饕餮跟講兩歲半的寶寶絕對聽不懂的道理：“這是兩回事，做人要講原則，若隨便想想就有，你會覺得得到是一件容易的事。”

完了，對上一雙茫然無辜的大眼睛，意識到問題所在。

“吃太多，會變小豬。”他換了個哄小孩的語氣。

“好吧，那今天先、不吃了。”大廚不營業，林小鳶唯有大度配合。

這天也聊了，茶也喝了，疲乏也解了不，饕餮目散視著周遭的一切，哪兒哪兒都是舒心的。

就是邊這小家伙……

“吃好了，天也聊了，還賴在這里作甚？”

“陪你呀！”

“為何會想到陪我？小孩子才要人陪。”

“那、饕饕陪我。”

“……好，勉強再陪你一會兒吧。”

飯罷近十點，周諦辭了饕餮，送林小鳶回家。

饕餮以為他拿小的這個做請客的幌子，還怪氣的揶揄了他幾句。

一大一小出了云山樾，走出巷子，周諦先笑了：“饕餮倒是維護你。”

林小鳶難為的摳臉皮：“那還不是饕饕喜歡我胃口好，吃他做的菜，吃得香，給面子。”

周諦調侃道：“四時主吃得也很是給面子，都快把盤子干凈了，也沒見饕餮給他發張卡。”

這話說得沒錯……

林小鳶想起另一件：“對了，大伯，要是哪天饕饕問你燒、燒豬，你就對他說，你買來給我吃過。”

剛才隨口扯了謊。

兩歲半的娃娃哪里知道燒豬這麼復雜的菜名，就算吃過，也大概率記不得名字。

得虧饕餮沒跟真正的相過，否則這破綻一籮筐，他早就察覺了。

周諦是個聰明人，小侄的意思一聽就懂：“若有機會，我不經意對他提起此事，盡量幫你圓一圓。”

“大伯真好！”

“嗯，幫你找補就是好大伯。”

周諦懶得掙扎了，這兩年都是那麼過來的。

巷子外是一條商業街，開著幾家小資格調的酒吧、網紅咖啡店，夜晚不乏人氣。

林筑龍的公司最初就設在此，獨占一棟兩層的商鋪。

一樓設前臺，主要用來會客，二樓則是辦公區。

說是公司，卻被林筑龍設計布置得別一格，那燒錢侘寂風，給他整得明明白白。

白天開門上班時，經常有游客以為是什麼特別的店，要進去拍照打卡。

周諦單手抱著林小鳶，健步如飛的往千景華庭方向走，經過公司，意外發現卷簾門卷起來了，里面亮著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