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瓊自己也覺得, 能和階草寺的一老一為朋友，實在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謝子介剛剛離開府城的那些日子，每天都忙碌在搬家, 料理鋪子上，等這些事忙得差不多了以后，在某天清晨，有人突兀的叩響了家的門。

這個時間城門也不過剛剛打開, 路上是沒什麼行人的，坊也很安靜, 因此鹿瓊一下子就醒了。

府城的治安就很好, 坊的治安是更好的, 鹿瓊倒不怕是盜賊，怕吵到其余鄰里，忙推開門, 看見了一個小個子。

因為小和尚戴著帷帽，鹿瓊一開始都沒有認出來，直到小和尚開口，聽到了聲音，鹿瓊才知道了他是誰。

小和尚自稱為空照，他念了一聲佛號, 說自己師父想請鹿瓊到階草寺一敘。

鹿瓊一開始還以為是和謝子介有關，萬萬沒想到的是，到了階草寺以后，老和尚居然抱出來了兩壇梅花酒，說這是后山梅園的梅花釀的，階草寺就這兩個人，小和尚還年紀不大, 喝不了太多酒，無論如何也喝不完，倒不如送給鹿瓊。

老和尚實在是太過熱，鹿瓊推辭不過，更何況老和尚向提出來了另一個要求，他說空照這孩子，一直在山上住著，對人世故其實并不是很懂，假如鹿瓊有空的話，他希鹿瓊能給空照小和尚講一些山下的事。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鹿瓊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了，除此以外，鹿瓊也說，如果空照愿意的話，可以去的鋪子里玩。

空照明顯是很愿意的，但老和尚想了想，卻推辭了：“他是佛門中人，太早沾染了紅塵之氣不是很好。”

要鹿瓊自己來說，這樣大的孩子就已經定了要出家，且這孩子并不是一心鉆研佛理的樣子，也不能算很好，可是并不了解階草寺的況，所以也沒有貿然說什麼。

空照小和尚是個自來的子，說要帶鹿瓊去階草寺里面逛逛，他們上了后山那個小木屋，空照小和尚說這里曾經是他的住所，又很坦然的解釋，那一日謝子介正是向他借了這間屋子。

這孩子話語很親昵的，但是卻非常懂得分寸，他并沒有問鹿瓊和謝子介的事兒，只是說：“師父能請你喝酒，我是階草寺的半個主人，也要送你點東西。”

于是鹿瓊得到了一塊很小的石頭。

“是我從老家里帶出來的，”空照蠻不在乎的說：“看起來還好看，就一直留了下來。”

然后空照說要請鹿瓊幫他一個小忙。

鹿瓊仔細看過了，不是玉石瑪瑙之類的名貴之，就是塊漂亮的鵝卵石，面對空照的眼神，想到之后相的日子還很多不，便沒有拒絕孩子的好意

問空照：“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空照說他想問一些有關謝子介的事。

鹿瓊拒絕了。

鹿瓊沒有用各種的話來哄空照，而是很坦然的說出來了真實原因：“我并不知道你們都是誰，謝秀才幫過我很多，我不能輕易把他的事泄給別人。”

空照似乎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愕然了半晌才回答：“謝……子介是我的舅舅。”

舅舅？

這的確是一個讓鹿瓊意外的回答。

空照說道：“我的母親也姓謝，算了，唉！我也沒什麼能證明的。”

雖然這孩子示了弱，但鹿瓊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而換了個話題：“既然你母家也在江南，那應該也是吃江南菜的吧，若是愿意，下回我讓家里的老太太給你做一些可好？”

“也是江南人，”鹿瓊這樣說。

空照的眼睛亮了起來，一個勁的點頭：“要葷菜，我要吃！師父不我吃的。”

回去后，鹿瓊和陸媽媽說了，陸媽媽也很歡喜。

說謝家的外嫁是很多的，謝子介有個外甥在也很正常，雖然還不知道是哪位小娘子的孩子，陸媽媽還是很盡心的做了江南的菜。

只是倆都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做謝家的獨門菜方，只是做了些正店腳店都會的菜樣。

鹿瓊總覺得階草寺這一老一上，肯定還有別的，可是從來沒有問過只是時不時的往山上送一些新出的蒙書和陸媽媽的菜

或者空照有什麼想買的，只要不是太奇怪的要求，鹿瓊都能替他找來。

畢竟如果小和尚真的是謝秀才的外甥的話，謝秀才幫了那麼多，鹿瓊幫一幫空照也是應該的。

老和尚和空照投桃報李，也送了鹿瓊不東西，有佛經，也有一些古籍珍本，這些沒有辦法拿出去賣或者刻印，但鹿瓊可以自己看。

時間久了也能看得出來，這一老一都好對自己是絕對沒有惡意的

在這樣的夜晚，正常況下這倆人絕對不會打擾自己，鹿瓊知道。

是不是階草寺發生了什麼事？告訴了一聲陸媽媽，毫不猶豫的先去程三丁家借了騾子，然后出了城。

山從遠看，沒有火，也沒有很多人，這讓鹿瓊松了口氣，遠遠的就看見了空照小和尚，他明顯在等鹿瓊。

“鹿娘子，”小和尚急道：“今晚你就在寺里住下吧，師父說有些話要給你講。”

鹿瓊心里一突，幸好自己今日囑咐了陸媽媽可能不回來，于是就跟著小和尚，一路往山上去了。

幸好，寺里面看起來沒什麼事兒，老和尚的確在等鹿瓊了，空照點點頭，說自己要回山上的木屋了，老和尚則請鹿瓊進了大殿，肅容拜道：“我想拜托鹿娘子一件事兒。”

鹿瓊不敢這個禮，忙側避開了，沒直接應下來，而先問道：“老師父要拜托我什麼？”

老和尚道：“若真有事，煩請鹿娘子，能否照顧一下空照。”

他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這樣說出口：“空照家里，最近出了些事，本來他就是個不寵的孩子，跟了我，避開俗世是件好事，但現在我自己反而有些麻煩，若因為我耽誤了他，那我心里是非常過意不去的。”

他又多解釋了一句：“是空照的母親，把他給我的。”

鹿瓊又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問道：“空照的娘親，在謝家排行什麼？”

老和尚坦然，立即回答道：“空照的母親族中排行是大娘子，你要是仔細看，空照和謝子介的眉眼是有些相似的。”

鹿瓊很突兀的問了句：“空照家是不是和謝秀才關系不好？”

有那麼一瞬間，老和尚甚至要以為鹿瓊其實知道了什麼，他心中一沉。

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鹿瓊可能只是認為，若不是如此，那麼其實謝子介帶走空照是最好的辦法。

于是老和尚把已經到邊的話吞了回去：“鹿娘子你要是這樣認為，也沒有問題。”

“好，”鹿瓊簡單道。

謝子介若是真厭惡空照這個外甥，那麼當初就不會帶鹿瓊來階草寺看月亮了，謝秀才應該就是沒辦法帶走空照。

鹿瓊覺得自己照顧空照還是沒有問題的。

老和尚明顯松了口氣，接下來他問鹿瓊：“鹿娘子以后想做什麼呢？”

鹿瓊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擁有一家鋪子，鄰里也友善，現在的生活其實已經很好了。

老和尚搖頭道：“鹿娘子，你的鋪子沒那麼穩當。”

老和尚說的頭頭是道：“如今天子只有二子，二皇子刻薄寡恩，七皇子好大喜功，此外，這二人自學了儒家之道，對商戶深惡痛絕，若他二人任意一人上位，都會下令不再允許商戶考科舉，等到那時候，鹿娘子你的生意恐怕也就要不太好了。”

鹿瓊的蒙書，主要賣的就是有點小錢的小生意人。

從汴京城的大人分析自己的生意，這是鹿瓊從來沒有想過的事，忍不住請教：“那麼這二位皇子，都多大了？”

老和尚贊許的看了一眼說道：“家今年四十有七，二皇子二十有七，七皇子今年不過十八歲。”

四十有七，這是隨時會駕崩的年紀。

“宮中本來還有其他皇子，只是都沒有留住，”老和尚道，他又想起來什麼，哼笑了一聲，“以后恐怕也留不住。”

這就涉及天家私了，他不想多說，而鹿瓊更是一點也不想多問。

太大了，這個視角太大了，家對于鹿瓊這樣的升斗小民來說，其實跟不存在也是差不多的，通判、縣令這些才是鹿瓊他們更有實的人。

那老和尚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呢，鹿瓊抬眼看著老和尚，而老和尚只是說：“還請鹿娘子多想想。”

轉頭又說起了另一個話題。

“近日鹿娘子還是莫要跑了，今日之后階草寺也不要再來，真有事，空照自會去叩鹿娘子家的門。”

老和尚沉沉道：“府城的天也要。”

第二天一早，鹿瓊直接去了鋪子，就連胡伙計都能看出來，掌柜心不是很好，考慮到自己最近吃得飽穿得暖，甚至鹿娘子還和他商量，如果他愿意隨時能把契還給他。

不過胡伙計沒答應，他現在是奴籍，對方還不會他，但若他恢復了自由，還不知道要被怎麼坑，倒不如先跟著鹿娘子干，等過些年再說，好歹他比對方小了二三十歲，難道還熬不死那個老不死嗎？

因此為了能自己更好的熬死老不死，胡伙計很關切地問：“掌柜的，可是有什麼事兒？”

鹿瓊知道，昨晚說的是不能外傳的，因此只含糊的說了句：“在想鋪子里的生意，昨天沒睡太好。”

胡伙計他們看來，鹿瓊對鋪子已經很上心了，因此便也勸不要想那麼多，胡伙計哈哈笑：“掌柜的，咱們這鋪子生意這麼好，以后至還能再干二三十年呢！”

他們越樂觀，鹿瓊心里越沉。

不過還不知道多久以后才能上位的皇子們并沒有讓鹿瓊思考太久，當天晚上另一件事完全占據了鹿瓊的心神。

家的門被叩響了，鹿瓊一個許久沒聽過，但仍然記得住的聲音在急切的低聲：“鹿嫂嫂，鹿嫂嫂！你快開門！”

居然是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