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六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鹿瓊愣住了, 想到東七巷子，第一反應是江六惹了事，所以以才逃到這里。

但無論如何, 只要的確是江六，就得開門呀，畢竟江六也幫過。

鹿瓊的從門里確認了這就是江六，雖然不知道江六后那個黑漆漆的是什麼, 但是鹿瓊還是讓江六進來。

而江六也沒跟客氣，直接費力把那一個大包裹給拖了進去, 鹿瓊這才發現, 那居然是用黑布包裹的一個人

不但是人, 還是充滿腥味的一個人。

“鹿嫂嫂，”江六很著急地說，“我得馬上離開這里了, 他就給你了。”

江六又將懷里另一個小包裹給了鹿瓊：“這是江家的信，等府城平靜了，嫂嫂自可去江家的鋪子里，他們看到了就會給你百兩黃金的，算是嫂嫂照顧這人的報酬。”

那是一塊牌子，鹿瓊看不出來是什麼質地, 而除了信，里面還有幾個小瓷瓶。

“這是金瘡藥，還有別的藥，嫂嫂只管給他用就好了，腥味兒不用怕，我自然會理干凈，祝嫂嫂一切都好！”

江六說完, 毫不遲疑就出去了，臨走前又想到了什麼，非常鄭重說道：“嫂嫂一定不要讓別人知道他是誰，此外，也別說今晚見過我。”

江六來去如風，轉眼間就消失了，鹿瓊沒有辦法，只好把那塊黑布打開。

當看到里面的人的時候，整個人心都在抖。

是謝秀才——曾以為一輩子也不會見的人。

還是那張漂亮俊的臉，只是頭上并沒有帶冠，而是頭發簡單束了起來，此外上穿的也不是書生的寬袍大袖，而是一適合揮劍的窄袖胡服。

但他沒有劍，并且這服已經變得破破爛爛，出來傷痕，他雙眼閉面是失過多的蒼白，鹿瓊看了看被浸的裳，咬咬牙把謝子介翻了過來。

果不其然，謝子介背上有很大的一道傷口，從樣子來看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勾到了，只不過被人簡單理過，鉤子已經除掉，只留下了傷口。

估計是江六做的。

陸媽媽此時也被驚醒，連忙出來，看到了這樣的謝子介，整個人幾暈厥，兩個人合力把謝子介抬進了臥房，鹿瓊毫不遲疑道：“陸媽媽你先照顧下謝秀才，我去把院子理一下。”

江六可以把外面理干凈，但院子里就只能鹿瓊自己來了。

這一夜陸媽媽和鹿瓊都沒有睡著，幸好們院子里是有井的，有井就能打水，而且種有菜，比較方便遮掩痕跡，忙活了半夜，兩個人終于把痕跡都清除干凈了。

謝子介依然沒醒，鹿把他的服扯下來，全部用水洗了擰干，用匣子裝著埋進了土里面。

幸好謝子介什麼都沒帶走，鹿瓊也沒想好怎麼理謝子介留下來的，從箱子里拿出來，剛好給現在的謝子介穿。

陸媽媽把謝子介扶到椅子上，給他包扎好傷口，之后和鹿瓊一起把謝子介扶到鹿瓊臥房的床上——鹿瓊沒有太多被褥，如果不理好傷口就把謝子介移過去，帶著大量跡的被褥可不好理。

沒有貿然去江家鋪子取黃金，一來謝子介照顧那麼久，照顧謝子介還不需要別人付錢，二來也是現在不管去哪里都是不安全的。

鹿瓊只當作無事發生，去了自家鋪子。

而到了這天下午，鹿瓊也終于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商市鋪子都不讓開門了，兩個衙役驅趕著他們回了坊。

幸好坊里面人還都在，幾個大娘正湊在一起說話，見了鹿瓊拉著坐下來：“鹿娘子呀，你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鹿瓊自然說：“我不知道，只知道鋪子不讓開門了。”

一個娘子道：“我也是才知道，咱們的通判大人被刺殺了，如今只剩下一口氣，他那哥哥——可還是個侯爺呢，今天就要趕來府城了。”

鹿瓊咽了口唾沫，不聲地問道：“大娘可知道是被誰刺殺了？”

那個大娘渾不在意回答：“還能有誰？肯定是白九唄！通判抓了這麼久的白九，白九肯定也急，唉！這些匪首啊什麼的我也都不，懂就是覺得這半年天天聽這個名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果然提心吊膽了那麼久“白九”，謝秀才還是被牽扯了進來。

鹿瓊勉強笑了笑，附和了兩句，便說急著回家。

幾個大娘便揮揮手讓回去，還不忘說：“今日怎麼不見陸大娘子呢，出來，我們一起去打葉子牌呀！”

陸大娘子就是說的陸媽媽，因為這家人一個陸一個鹿，實在不好區分。

鹿瓊笑道：“我會告訴的。”

回去后，告訴陸媽媽，不想讓周圍人生疑，陸媽媽不妨再出去和們打打牌。

陸媽媽點點頭，但很憂愁地說：“衙役們可能會來查人，咱們得給爺找個更好的去。”

這種覺是很復雜的，長久以來，都是謝子介照顧鹿瓊。

謝秀才無所不能，謝秀才神莫測，但是此時此刻昏迷過去的謝子介，卻仿佛是任人宰割。

他只能依靠鹿瓊。

鹿瓊想到了階草寺，那是個藏人的好地方，只是大師父說了讓近日不要外出。

不對，鹿瓊突然明白了，大師父若不是知道些什麼，又怎麼會這樣和鹿瓊說呢？

那就更不能去了，大師父很明顯也自難保。

鹿瓊沉思了一會兒，無奈道：“先把謝秀才放我屋里吧，暫時也沒什麼辦法。”

如果真的查到了坊，就只能帶著謝秀才想辦法出城了。

得保護好謝秀才。

只不過天無絕人之路，鹿瓊暫時不用擔心衙役來查人了，因為府城的諸位大人很是高興迎接石侯爺，舉辦了好幾場宴會，而那位侯爺似乎暫時也沒有為弟弟報仇的意思，反而在宴會中流連忘返。

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因為石三郎嚴了那麼久的宵，最近因為石侯爺要看府城夜景，還要與民同樂，居然放松了。

雖然這樣，鹿瓊依然很謹慎，和陸媽媽都做著和平日差不多的活，再出時間去照顧謝子介。

謝子介是一個非常安分的病人，既不發熱也無其他的反應，每日就是昏睡著，鹿瓊把江六給的藥膏給他涂了，這幾日上的傷口就不再滲，開始結痂。

也是這時候才發現，謝秀才雖然說是書生，但上其實很多傷，不像是普通書生，在心苦笑，謝秀才和白九的關系，可能比自己想象的還深。

不過鹿瓊居然還有個意外之喜，在自己臥房的下面發現了地，雖然小，但是也足夠綽綽有余的藏下兩個人。

這地方非常蔽，要不然也不會鹿瓊這麼多天都沒發現了。

這估計是謝子介給鹿瓊和陸媽媽弄的，但對于現在的鹿瓊來說，更大的好是，若真的衙役來查人，那麼可以把謝子介先放進去。

保護好謝秀才，鹿瓊想，等謝秀才醒來，一切都會好了。

石侯爺終于想起來查人了，不過或許是認為這種江湖人士是要藏到三教九流中去的，坊并不是很符合他們的要求，衙役也查得很不上心，鹿瓊就這樣輕松躲了過去。

這讓鹿瓊稍微放下一點心，但想到謝子介已經昏迷快五天了卻依然沒有醒來，這些天只能靠鹿瓊和謝媽媽給他灌些米湯，鹿瓊心又沉重了。

謝子介兩頰越來越消瘦，若他依然不醒，接下來還能不能醒來，鹿瓊也不知道——現在的況，也沒辦法找郎中的。

鹿瓊夜里睡得都不好，這陣子和陸媽媽流守夜，不能讓兩個人都睡著，就在此時鹿瓊忽然明白了，為什麼謝子介有時候會一個人深夜獨自看月亮。

可能并不是因為月亮有多，而是滿腹心事睡不好覺的時候，夜里除了天上的月亮，也沒什麼好看的。

而這天，就在鹿瓊看月亮的時候，聽見了后傳來了一聲輕哼。

鹿瓊欣喜若狂。

終于等到了這個轉機

但是整整一個白日，謝子介依然昏睡，鹿瓊都要覺得自己是錯覺了，只好繼續做自己的事。

晚上鹿瓊正在練字——練字是個清心凝神的好辦法，這時候，聽見了后一個清朗的聲音。

“這里是哪？”

鹿瓊第一反應是謝子介的眼睛出了問題，可是那個聲音又繼續問道：“你又是誰？”

鹿瓊如遭雷擊。

轉和面前的謝子介對視。

“謝秀才，”聲音在發抖，“這里是坊呀。”

謝秀才瞇了瞇眼睛，又冷笑了一聲：“我不是什麼謝秀才，我姓白。”

難道說，這世上還真的有和謝秀才長得一模一樣之人？亦或者是謝秀才的什麼表兄弟？

鹿瓊正這樣想著，忽然白這個姓在舌尖滾了滾，讓鹿瓊想起了另一個人。

不知道自己抱著什麼樣的心開的口：“你和白九什麼關系？”

這樣的謝子介很坦點頭道：“是，我是白九。”

他對這個名字，是一點也不謹慎的，好像并沒有認識到白九的意思——江南赫赫有名的匪首，朝廷的眼中釘。

鹿瓊突然發現，面前的人明明還是同一張臉，但是沒有了謝秀才那樣莊重的氣場制，這個長相其實是漂亮到凌厲的。

那是一種張狂的，得毫不收斂，他那雙好看的眼睛此時又黑又亮，眼中有寒芒閃過，和毫無攻擊力的謝子介不同，面前的白九甚至稱得上滿戾氣。

謝秀才偶爾也會出來一點年氣，但那只是點綴，是一種親昵，他雖然城府深沉，面上全就是個溫書生。

白九完全不一樣。

也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匪首又怎麼會是書生呢？鹿瓊忍不住哂笑。

這時候，其實已經把謝子介和白九當做兩個人了，長相可能相似，但氣質絕不會這樣大變。

既然不是謝子介，鹿瓊便打算好好質問一下這位白九，謝秀才到底是什麼況，然后就請他離開。

而白九在脾上和謝子介果然也很不一樣，他雖然虛弱了這麼多天，但此時一不套鹿瓊的話，二不修養力靜侯時機，反而踉蹌起，走到了鹿瓊面前。

白九皺著眉，應該是想說什麼，但很快，他的目被鹿瓊桌子上的字吸引了。

他似乎手想去拿腰間的劍，一手卻了個空，于是他便寒著臉質問鹿瓊：“你從哪得到的我的字？”

鹿瓊今天練的不是那本《詩經》，而是一開始的那份墨帖，《詩經》太致，這樣心煩意的時候，是不舍得拿出來的。

臨的哪是白九的字呀，臨的是謝秀才說過一位已死的朋友的字。

不對！鹿瓊腦中忽然串起來了什麼。

兩份字，一份是一開始拿到的，第二份是用了一段時間后，謝秀才說他找到的。

但是白九沒有死，那位朋友在謝秀才口中卻是死去多時的。

他們中肯定是有人說謊的。

突然想起來，謝秀才既然什麼都沒有帶走，那麼他給自己講書的時候批注的文字也是沒有帶走的。

鹿瓊忙從書桌上翻出來了一本書，將其攤開湊到了白九的面前，也不知道出于一種什麼心態問道：“那你可認識這個字？”

白九沉了一會，他眼神讓鹿瓊看不懂，但他的確回答了鹿瓊：“你拿我的字問我嗎？”他比劃了一下，很意外似的。

“別人可沒見我這樣寫過。”

白九這時候其實覺得自己可能已經在黃泉了，不然怎麼自己從未在人前展過的字跡被這小娘子拿著？

不，這手字是比他自己寫更的，白九雖然已經打算改了字跡，但這可是個水磨功夫，以白九當前的況，是沒有時間好好練字的。

但他還不至于連自己的字都認不出來，就算的一些，可在他預想里的字就是這樣，而且間架結構也一致。

再說這批注也是自己的語氣，就是也太溫了，簡直都能掐出水了，說得也細致得讓白九有些煩躁。

心高氣傲的謝十三郎，何曾做過這樣的事？

只有在什麼都可能發生的黃泉才會這樣。

那個小娘子只是很嚴肅的問他：“那你如今多大？”

既然已經死去，那就沒什麼不能回答，雖然憾自己的報仇大計還沒開始就已經夭折，但看著這小娘子急切的樣子，白九還是直覺地先回答了問題：“我今年剛過十六歲。”

白九正要再繼續問鹿瓊下去，就看見這個小娘子臉大變，近乎蒼白，嚴厲的說道：“你不白九！告訴我你的名字！”

白九心里一驚，就算是在黃泉，白九也又一次想去握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