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說是在問鹿瓊, 可那雙眼睛，卻盯著那兩個相互依靠，明顯是一對的泥人。

要說十五歲的謝十三郎沒有想過狀元郎, 謝十三郎自己都不信，可謝家破后，當了兩個月的白九，白九對以后能不能讀書都不知道。

可他卻看到了這樣的泥人。

沒有希的事, 是不會做的，更何況如今的臨路也沒有泥人師傅了, 能在屋子里擺這個, 證明至這個的生活是安穩的, 并且——泥人的主人對他有做狀狀元郎的期。

他心里涌出來佷細小又極力的聲音：也許謝家沒有倒，他只是做了一場噩夢，或者謝家的冤屈已經洗白, 他束發讀書，治學仕。

那是曾經謝十三郎以為的人生。

可這個念頭又馬上被鹿瓊的話打碎了。

他只是壞了腦子，現在是三年后，他還在用最決絕的方式報仇。

但未來的他居然會把無關之人扯進來嗎？白九并不相信，更何況若真是無關之人為什麼桌子上有這個，自己還在這里。

他心中其實是有自己的答案的, 他只是求一個肯定。

鹿瓊不了解他脾，并不敢把泥人給他，怕白九發瘋，摔了泥人，因此只是微微偏頭，沒有直接回答白九的問題。

鹿瓊并不想回答，要說, 好像并不是不能說，直接說他們是剛和離的夫妻，可在面前的，并不是真正的謝子介，而是十六歲的白九。

就算告訴了白九又如何？他們并不是真夫妻，而只是一段權宜之計，既然已經結束，最好就不要朝這個方向牽扯。

還不如老家表弟這個借口好用。

想搪塞過去，可十六歲的白九并不給機會：“不要騙我，”這個年人又一次強調，他眼睛在捕捉鹿瓊每一個表，最后匯聚了一點恐慌。

那點恐慌很快又被他繃住：連春草都長不出來的臨路，他都走了兩個月，現在不過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又有什麼可害怕的？

他眼睛開始逡巡這屋子的各，直到看到了一個地方。

鹿瓊吞下了本來想說的話——見不得謝秀才這張臉上的無措害怕，換了種說法：“我們是曾經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家人。”

“謝家沒有你，”白九很快的反駁，巨大的失涌上心頭，家人是一個很含糊的答案，而且和他以為的完全不同。

“不是謝家，是因為別的原因，”鹿瓊垂眼：“兩年過去，很多都不一樣的，你可以看看你的手，這是你的手嗎？”

謝子介的手，修長有力，上面一層厚厚劍繭，他今年十九歲，比起十六歲時候單薄的白九要拔太多，鹿瓊剛剛就發現，白九去拿劍的作，手會不自覺地靠上，此外，握拳時，手也會微微頓一下。

推測，是謝子介要比白九高不的緣故。

白九怔怔地攤開手，最后問：“那我要在這里呆到什麼時候？”

“我對外會說你是我的表弟，”鹿瓊想了想，“你得恢復記憶。“

”那要是一直恢復不了呢？“白九問。

一直恢復不了？

鹿瓊沒想過這種可能，可是鹿瓊承認，白九說的對。

鹿瓊認真道：“你可以一直在這里待下去。”

能給得起這個承諾，覺得自己照顧謝秀才，還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白九不完全是謝秀才，可白九若是出了事，等同謝秀才出事，

白九“哦”了一聲，說：“三年太久，我如今什麼也不懂，能請你講一講現在的況嗎？”

就算他不問，鹿瓊也是要講的，自然欣然答應，鹿瓊想了想，又說：“我書柜這邊的書，我也不知道你看上看不上，但你若是有需要，是可以隨意翻的。”

謝秀才是好書之人，每日都要在書房呆很久，也不知道白九也沒有這個習慣。

這話說完，鹿瓊自己也是失笑，太悉了，真的是冥冥之中的巧合。

“好，”白九說，他答應的很爽快。

鹿瓊指了指桌子：“雖然說你在其他坊里也有院子，但并不適合現在的你過去，最近，恐怕只能麻煩你和我共用這張桌。”

和鹿瓊坦然提出權宜之計的謝書生，他們可以住在同一間屋子，但面前的白九還是免了，鹿瓊已經做好打算接下來的日子去和陸媽媽睡一起。

只是坊這邊，之前以為用不上，并沒有整理出來書房，這些天也不方便去整理，只能暫時在這間屋子里讀書了。

白九依然很溫和的點頭，眼神讓鹿瓊有點捉不：“應該的。”

白九到道：“我在哪半邊桌子呢？”

鹿瓊給他指了一半，白九垂眼，似乎在沉思什麼，長眉微斂，安靜下來的白九倒是有幾分謝子介的樣子了。

他很自覺的去收拾桌子，鹿瓊這才看到，花燈也在那一半桌子上，手去拿，可白九卻躲了一下，自己拿起來了花燈，盯著下面的絡子。

絡子上系著一塊玉，上面繡的蓮花。

白九手，拿起玉，他神莫名。

鹿瓊有種不太好的預，安靜下來的白九是有幾分深沉的，那塊玉是謝子介走之前扣上去的，坐在一旁，看小小的瑩潤的玉被扣在上面。

“況有變，”謝子介說，“我可否拜托瓊娘一件事？”

鹿瓊自然說好。

“這塊玉，我本來打算帶回江南，”謝子介道，“可現在恐怕帶不回去了，我也不想這塊玉看到一些事，能否請瓊娘保管它？”

俊秀的書生語氣也是緩緩的：“若有緣，十年二十年都有再見機會，若無緣，”他似乎笑了一下，“那就只能勞累瓊娘了，若幾十年后有機會，給它立個冢吧，不用寫名字，立塊碑就好。”

知道文人都有怪癖，葬玉而已，有什麼不能答應的，還要問謝子介：“碑都立了，謝秀才不寫些什麼嗎？我會記住的。”

謝子介沉默許久，最后道：“玉能通鬼神，寫一句平安順遂吧，人一生能求個順遂，就已經是上輩子有大功德了，若這玉有靈，應當也盡力護你。”

謝子介并不覺得他的父母是有大功德的人，加上他也不夠，求一句下輩子順遂，也就真的是求。

但若是幾十年后的鹿瓊立，那仿佛這個小小青冢也有了他一份，他那時肯定已經在黃泉，黃泉不知多年才能到他轉世，轉世之前若有機會，還能庇佑一下俗世之人。

這是謝子介一點，他不敢繼續深想下去的心意。

這些就不是鹿瓊知道的了，知道的就是，一定會長長久久一直幫謝秀才保留下去。

但如今看著白九的樣子，這塊玉似乎不簡單。

“這是我母親的，”白九神靜靜道。

他說：“我們的確是家人，但你為什麼不說全呢？”

這年臉上出傷的表：“他既然愿意把這塊玉給你，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你我是夫妻。”

他只是想從鹿瓊里聽到這句話而已，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剛剛的期待和欣喜都化作如今的委屈：鹿瓊為什麼不承認呢？

白九其實沒見過這塊玉，但他還不至于不認得自己母親的技藝，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未來的謝十三郎是從何得來的，但是能將母親的托付給面前的人。而且還是家人，除了夫妻白九想不到其他。

可是他卻也能得到面前的人其實是在和他劃清界限。

他現在重傷，剛剛醒來是如此的虛弱，若面前的人真的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那麼本不會照料到自己還有醒來的機會，可為何又是這樣的態度呢？

他仔細看著面前的，聽到那句“夫妻”，的眼睛睜圓了，現在眼睛里是他謝十三郎的臉。

其實是個很好看的姑娘，雖然不算白，但五都很秀氣，一頭烏發松松挽住，有一種讓白九說不出來的喜歡。

也對，他們是夫妻，白九更肯定了這一點，在他看來，未來的自己也是自己，他最了解謝十三郎，謝十三郎心高氣傲，妻子肯定是心儀之人。

而他還不至于看不，自己喜歡鹿瓊。

剛醒來的時候，恐慌過了其他，可現在，他冷靜下來后就發現，自己其實對這間屋子很親切。

而面前的人，他看著對方心中就生出高興和安寧，還帶著巨大的不舍。

這不是喜歡還是什麼？他牽掛對方，見了對方就開心。

白九其實是認同鹿瓊說的，自己是失憶了，雖然他現在只覺得自己是十六歲，可若沒和面前的人同行過，他不可能有這種喜歡的，腦子壞掉，可又忘不掉。

而如果不是復仇已經功，或者有了完全的辦法，他肯定也不會走向婚姻。

其實白九還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誰，但這樣一推理，他忽然樂觀起來。

白九有多坦，鹿瓊就有多頭疼，搶走白九手里的花燈——這回白九沒有阻攔，反而很自信地宣布：“我們是夫妻，本來就是一的，這個你拿著就很好。”

他笑起來是十足年氣的，神采飛揚，桃花眼波流轉，此時站在鹿瓊面前，很認真又很鄭重地問：“你這樣要和我疏遠，可是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雖然白九覺得不太可能，但萬一未來的自己真的為了復仇不擇手段呢，但這是不對的，都娶了喜歡的姑娘做妻子，怎麼能對不起。

如果真是這樣，他會道歉，然后盡力彌補。

他得負起來自己的責任。

鹿瓊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面前的白九還很高興似的：“你放心，我會好好對你的，失憶前的我做錯了什麼，你只管告訴我，不管他多壞，我彌補。”

鹿瓊咬牙切齒道：“是，我們是夫妻，但我們已經和離了，失憶前的你對我很好，非常好，你不要這樣說他。”

白九已經聽不到別的字了，他覺天崩地裂，滿腦子都是“和離”。

他到底做了什麼啊，白九呆在那里，他明明能覺的出來，自己是喜歡面前的人的啊，怎麼會這樣。

鹿瓊也慌了神，的確是沒多想就說出了口，畢竟就算是腦子壞掉的謝秀才，也不想聽他說謝子介對不好這種話，可這下子白九肯定要誤會了。

本來只要說出來真相，也就沒什麼了，但現在話趕話到這兒，就算從頭到尾說了，白九還會信嗎？

然后聽見了白九委屈地聲音：“那你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和離啊？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我們肯定是夫妻，過去發生了什麼，能不能讓我彌補一下？”

三年前的謝秀才怎麼會是這樣的格，一句喜歡讓鹿瓊也慌了，鹿瓊左腦子是“快點告訴他謝秀才真的很好不能讓他繼續誤會下去了”，右腦子是“先解釋和離真相，明明是權宜之計”。

鹿瓊覺自己舌頭和腦子一起打了結，偏偏白九還很善解人意地說：“若真的你不愿意說，那就別說了，不過你現在還能收留我嗎？我現在醒了，沒有讓你睡榻的說法，我給你換床褥，我睡榻，你先睡好不好？”

“就是，”他干咳了一聲，“若我這陣子表現好，你說還有沒有機會，咱們再去領一次婚書？”

腦子沒壞的自己啊，白九自得地想，我只能這樣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