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首輔落魄時》第41章 我的名字是謝嘉鹿

鹿瓊從遇到謝子介開始, 見到的謝子介都是非常的溫從容,謝子介的話說出來就有分量,君子言出必行。

信賴都是這樣一點點產生的。

再對比一下白九, 簡直就要懷疑他倆到底是不是一個人了,這家伙里說的都是些什麼呀?

他什麼都不了解,怎麼就這樣說?

鹿瓊臉都要氣紅了,和謝秀才明明真的就是家人而已。

明明長著一張臉, 甚至于,鹿瓊也得承認, 面前神采飛揚的白九甚至才是和這張臉更不違和的——謝子介格溫莊重, 沒人會相信他才十九歲, 但大家看見白九,就能知道他是十幾歲的年人——可鹿瓊還是沒辦法當他倆是一個人。

對謝子介的信賴并沒有轉移到面前的白九上。

不用那麼信賴,自然也不會對方說什麼都是對的, 鹿瓊才不會聽這家伙,哪有讓病人睡榻,睡床的說法,雖然這張榻實在不算小,但再怎麼說也是沒有床舒服的。

偏這家伙真就搖搖晃晃去抱床上的被子了,鹿瓊怕這大病初愈的人在搞出什麼幺蛾子, 只好自己把被子先推到一邊,讓白九坐下。

“事不是那樣的,”鹿瓊很認真道,“我知道你肯定想岔了,你現在聽我說。”

白九很猶豫:“你要是不想講,我可以不聽。”

桃花眼眼地看著鹿瓊,滿眼都是“其實我很想知道。”

鹿瓊別開眼, 實在不想和這人對視,簡單講了自己的故事,巧合之下的權宜之計婚姻,謝子介教讀書識字,給引導直到在府城立足,他們和離,謝子介出去游學,直到錯,和失憶的謝子介——白九再次相遇。

“所以你不準說他不好,”鹿瓊認真道,“我真的會生氣的。”

謝子介幫那麼多,可以說恩重如山,要是別人說他不好連出聲反駁都沒有,鹿瓊會瞧不起自己。

哪怕這個“別人”其實也是謝子介自己。

看白九還是呆呆的,便說道:“我過些日子可能還要去去鋪子,你有什麼事,也可以去問陸媽媽。”

“陸媽媽?”白九一驚,“你怎麼會認識?”

“陸媽媽和我們一起住呀,”鹿瓊說,“現在跟我住在一起,也是緣分了。”

如果說,白九聽完鹿瓊的話,信了五分以后——鹿瓊說的可能沒什麼問題,但干起這種事,也是做不得假的,那聽到陸媽媽也在,五分就變了三分。

陸媽媽可還是了解謝十三郎的,而鹿瓊話中,甚至連“十三郎”三個字都沒有提到過。

自己連陸媽媽都騙,或者陸媽媽和鹿瓊從來沒有聊過自己的過去,不管怎麼想,其實都不太可能的,某種意義上,白九對鹿瓊提到的“謝子介”,也覺得很虛幻。

無所不能,無所不通,那怎麼可能呢?

他并不覺得那像是自己。

所以白九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既然這樣,白九二話不說,很殷切又要去拿那床被子往榻上鋪。

鹿瓊攔不住,也有一點生氣,算了,反正睡兩天榻他也是死不了,他又不是謝秀才,自己沒必要對他那麼溫

把自己的鋪蓋放回床帳上,看著白九滋滋地鋪他自己的被褥。

真是個傻子,鹿瓊又好氣又好笑,哪有人不睡床,偏要和自己搶榻睡呀。

不知不覺中就忘了,自己其實本來打算去找陸媽媽一起睡的。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鹿瓊剛剛招呼過了陸媽媽,讓自去睡,才回來和白九說了這麼多,因為匪首白九刺殺大案,家家熄燭都早,就算是苦學的書生,油燈也不會點到子時。

鹿瓊也吹了油燈,洗漱后自顧自回了床帳里,白九也打了水洗漱,回來時借著月,一言不發的白九就很像謝子介了。

可惜不是,鹿瓊想。

十六歲的白九去了他的榻上,鹿瓊又有些后悔了,窗雖然關嚴實了,又是初夏,可畢竟夜里還是有點冷的,白九剛剛病好,其實依然虛,不該讓他睡那里。

是個善心的姑娘,又想到那畢竟是謝秀才的,心中后悔之意愈發嚴重,正做著打算,明早不如還是讓白九回來床帳里,就聽見白九開口:“瓊娘,我想問你些事。”

他怎麼的這麼親?這讓鹿瓊有點說不出來的滋味,謝子介雖然也這樣,但覺得自己和謝子介就該是親的,畢竟本來就是一家人

和失憶后張口就說謝子介不好的白九可不是一伙人。

這家伙還理直氣壯:“剛剛我聽到陸媽媽這樣你,我不方便你鹿娘子,也你瓊娘好了。”

此人語氣理所當然,鹿瓊不樂意:“我比你大,你我鹿姐姐也可,我鹿娘子也可,瓊娘還是別了。”

“瓊姐姐?瓊娘子?我覺得還是瓊娘好聽。”

“鹿!”

這回委屈的是白九了:“你明明知道我什麼,還讓我這樣你,你什麼意思呀?”

白九也好,謝子介也好,和鹿能有什麼關系,鹿瓊重重哼了一聲。

鹿瓊從小忍到大,但自從遇到了謝子介,就活潑了不,現在開了幾個月鋪子,也有了一些風風火火的脾氣,最重要的是,面對這張和謝秀才完全一樣的臉,卻偏偏配上這樣的格,就讓不自覺更容易生氣

然后聽見白九悶悶的聲音:”我謝嘉鹿呀,《詩三百》你讀過吧,‘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我你鹿娘子,好像在我自己一樣,怪怪的。”

謝嘉鹿?

白九,或者說是謝十三郎謝嘉鹿還在輕松地說:“當然了,你要是,咳,愿意當謝家的小鹿,那更是太行了,你覺得明早去衙門領婚書怎麼樣?”

謝嘉鹿?

“你不是做謝子介嗎?”

鹿瓊坐起來披上服,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字一句地說出口的:“你不是做謝子介嗎?是江南富戶之子?父母雙亡,來寶游學?”

謝嘉鹿也愣住了。

“我謝嘉鹿,家中排行十三——江南富戶倒也沒錯,不過家道已經中落了,這些陸媽媽也是知道的。”

“我沒有問過,陸媽媽是他家舊仆,主家的事,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更何況真要需要,謝秀才會告訴我的。”

的聲音是空茫的,理論上講,真名好像告知也沒必要,他們畢竟只是權宜之計而已,可這麼重要的事,卻是從白九口中聽到的,還是讓鹿瓊覺空落落的。

明明記得,自己問過謝秀才他家中的排行,謝秀才說家里不講究這個。

江南的謝十三郎,謝嘉鹿。

很奇怪,想到謝子介,眼前浮現的是俊秀清潤的謝書生,可說到謝嘉鹿,就沒有這種實了。

謝嘉鹿,謝嘉鹿。

鹿。

如果不是意外見了白九,這輩子也不會知道原來謝子介其實謝嘉鹿?

鹿瓊忽然想到了什麼,下床,點燃了油燈,手微微遮著記得那張紙,被放在書里面的。

這樣著急,謝嘉鹿自然也趕起來,看到繪本的詩三百,也是愣了愣。

這樣漂亮的書,一看就知道是上了心的。

而當鹿瓊從繪本里找出那張寫著謝子介和鹿瓊兩個人名字的紙片時,謝嘉鹿徹底怔住。

鹿瓊記得,在謝子介教寫自己名字的那個晚上,他在謝子介三個字旁邊畫了一頭小鹿,鹿瓊那時候就覺得,那鹿就實在是神氣,既不像謝子介,也不像鹿瓊,以至于雖然姓鹿,卻沒有聯想到自己。

所以,其實謝秀才是想告訴,他其實做謝嘉鹿嗎?

鹿瓊剛剛的難過似乎被沖散了一點,但又有了新的疑

為什麼白九可以這樣坦然地告訴,他做謝嘉鹿,但謝秀才卻不可以?

那張寫了名字的紙片被鹿瓊放回去,回頭就能看見謝嘉鹿,對方沒問更多,只是說:“地上涼,你快回去,別著涼。”

謝嘉鹿的聲音也沉默了,最終,聽見他說:“他可能是已經放棄了謝嘉鹿這個名字。”

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真的會這樣嗎?鹿瓊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會頂著其余名字生活,平日里,會有一個實,就是“鹿瓊”,但是鹿瓊就是有記憶以來一件理所應當的事,鹿瓊就是鹿瓊。

謝子介這個人,無所不能到神,現在這層神似乎稍微撕開了一道口子,但好像又多了更多的謎團。

他到底是怎麼從謝嘉鹿變謝子介的?

初夏的夜并不算寒冷,可今晚覺,自己的心簡直是春夏秋冬經歷了遍。

謝嘉鹿。

而白九,或者說謝嘉鹿,聲音忽然生了起來,鹿瓊聽見他說:“我名字中有個鹿字,你名字中也有個鹿字,咱倆可真有緣分。”

這算什麼緣分啊,鹿瓊都要笑了,可謝嘉鹿這樣一說,突然也沒那麼空落落了。

然后聽見謝嘉鹿慢吞吞地說:“我本來是不信你的話的,他到底對你好不好這種事,可看了畫,我又覺得,他可能對你真的好的。”

雖然鹿瓊不太明白謝嘉鹿的邏輯,但謝嘉鹿有這個自覺,鹿瓊還是很高興的。

謝秀才自然是很好很好的。

然而謝嘉鹿卻又問:“那你對我這麼兇,為什麼啊?”

兇嗎?鹿瓊其實并不覺得,沒崩潰已經很不容易了,但聽謝嘉鹿這麼一說,卻忽然有點心虛。

好像的確差別得明顯的。

“這要怪你,”鹿瓊只好說,“又是婚書又是什麼的,還說謝秀才對我不好。”

“哦——,”謝嘉鹿拖長了調子,“我還以為,你是覺得我和你的謝秀才是兩個人呢。”

雖然的確是這樣覺得的,但這樣說好像不太好,鹿瓊正要反駁他,就聽見謝嘉鹿輕描淡寫道,“那看來是我想岔了,原來我不是因為你的謝秀才喜歡你。”

他能有這種自覺真的太好了!鹿瓊還以為自己終于把謝嘉鹿掰了過來,正要高興。

就聽見謝嘉鹿說:“那就是我對你一見鐘了,反正你也不喜歡他,我長得不錯,學問也還行,咱倆的況,請陸媽媽做就好,你要不要和我領婚書啊?”

鹿瓊覺得自己剛剛的愧疚簡直都是白搭的,現在手里有劍一定會用劍鞘敲這家伙的腦袋,這都是什麼人啊!怎麼三句不離婚書!

因為太生氣,錯過了謝嘉鹿那細微的嘆息:“其實謝秀才,可能也不是你想象里的樣子。”

世界上不存在完人。

鹿瓊眼里的謝子介,卻就是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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