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老太太今年其實也不到五十歲, 但已經頭發花白，面上壑滿布。

生著一張堅毅果敢的臉，因為祖上有胡人統的緣故, 鼻子又尖又彎，眼窩也比常人更深，看起來就不好惹。

鹿芝告訴鹿瓊，老太太是罵習慣的, 也知道鹿芝短時間不會理會，但老太太自有明算盤, 鹿芝他們都不是能得了被罵忘恩負義的人, 也不是真的要唐玄善一定得娶七娘子, 只要他們能再給七娘子找個好歸就可以。

老太太就是多年前那次威嘗到了甜頭。

至鹿芝了解到的是這樣。

不過鹿芝的確沉的住氣，但并不是因為人老實，而是因為老太太多罵兩天, 再手，就很說得過去了，要是直接手，恐怕鄰里和唐家都不會樂意。

畢竟無論如何，這份家業他們能得，是和老太太有關系的。

鹿芝是聽習慣了, 但鹿瓊不是很能忍得了。

其實第一反應就是學白九，去腰間拔劍，之前也會拿著柴刀砍兩下子，那是跟著獵戶阿叔學的，后來和白九相的那些日子，年白九說著要教防，也教了劍。

鹿瓊學的并不深, 但白九的有問題手先按到劍上倒是學會了，來石雁城的路上，也帶了劍，不過到了姐姐家早就取了。

放下手，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讀書習字，劍法經商，謝子介可真沒教東西。

最終道：“阿姐，我出去看看。”

呂老太太罵了幾天，終于門開了，本來以為出來的是鹿芝，沒想到居然是個俏生生的。

這姑娘看起來也就十六七歲，眼睛很大很黑，一頭烏發綰在腦后，此時淡漠地看著，一裳在秋風里微，居然讓呂老太太頓了一下，忘了罵人。

仔細看過去，倒是和鹿芝長得有些像的，但鹿芝更白一些，呂老太太不知道這是何人，就見那孩兒蹲下來，心平氣和和商量：“老太太，你口不嗎？要不回家吧？”

這哪是能回去的，這姑娘一說，老太太才想起來要繼續罵，又說了半天，這姑娘也不吭氣，呂老太太膽越發壯了，上前兩步，要鹿芝出來。

才開口了一個鹿字，就見寒一閃，脖子被什麼東西抵著，居然是一把包在劍鞘里的劍。

就見這姑娘悠悠開口：“老太太，你真不回去嗎？我覺得你口。”

呂老太太覺得汗都要豎起來了，這姑娘的氣勢，比老太太那死去多年，那個長跑商路的亡夫居然都厲害！

竟有些亡命徒的意思！

但還得來啊！

因此雖然都在抖，依然梗著脖子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那姑娘沒答，手腕翻轉，劍鞘落地，寒刃已經到脖子上。

呂老太太努力瞪著眼：“你手啊！”

持劍的，也就是鹿瓊，若有所思地看著呂老太太，居然收回了劍：“您不后悔嗎？答應了替他辦事。”

這回老太太是真的嚇到了，明明劍已經不在脖子上，但面前的卻讓覺得如同鬼魅一般，起，吼道：“你在說什麼混話。”

卻聲音越來越低，轉就跑了。

明明他們做的再不過了，這孩兒從哪知道的？

鹿瓊沉凝了一會兒，才走進了屋里。

剛剛，其實是在模仿白九。

鹿瓊自覺不是什麼聰明人，也沒什麼威懾力，但白九，特別是初遇時候的白九，就不一樣了，那種戾氣是能唬住人的。

覺得自己模仿的還算像，那個老太太也明明在害怕，但話都在打飄了還不走，固然可以說是因為生剛強，但鹿瓊覺得，可能不止如此。

隨口試探一句并不費功夫，但效果卻很好，忍不住想，老太太是給誰做事呢？

回去告訴鹿芝，鹿芝也很驚異，也是先為主，因為有七年前的事在，覺得老太太就是想把七侄塞進府里，沒想到還有別的可能。

也是，鹿芝想，呂七娘子的子，呂老太太其實本沒必要這樣。

“多虧了我們瓊娘，”鹿芝很慨，就見鹿瓊道：“這幾天還是別讓毅鴻和空照出去玩了，阿姐，明天帶我去呂七娘的鋪子看看好麼？”

第二天一早，姐妹倆各帶了帷帽，又帶了幾個手極好的小廝，這才出門了。

結果卻遇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是白后生。

聽說是要去商市，白后生主道，可以一同去，鹿芝看了眼鹿瓊，見妹妹也沒反對，這才答應了。

到底還是懷抱希的，白后生除了文墨不行，其余都還是不錯的，昨天晚上唐玄善也提醒，妹妹喜歡人家，但也不一定有這個緣分。

說的很委婉，但夫妻倆都明白剩下的意思：若對方已經有了婚約，或者看不上商戶人家，那妹妹也是沒辦法的。

讀書郎瞧不起商戶的那可太多了，妹妹還不如也找個商戶。

鹿瓊本不知道鹿芝想的，現在心不在焉，則還是在思考呂老太太的意思，按理說，唐玄善他們是老太太力排眾議迎回來的，這些年鹿芝他們也絕對沒有苛刻老太太，有什麼理由讓老太太鬧呢？

因此本沒注意邊多了一個人。

白后生并不敢多看這對姐妹，他今年二十歲，剛剛跟著家里的鋪子做活，白家兄弟九個，他可以說肯定會凈出戶，因此白后生很早就有自己可能要贅的自覺。

比起尋常人家，他們幾個小兄弟學的更類似于娘子們要做的，洗灑掃做飯是必會的，討好妻子也是必然的。

白后生也知道，很多他們這樣的孩子不愿意的話，會自己去跟著商隊，只要能活下來，攢個十來年，也能攢下來一份家業，到時候不說娶個年輕妻子，至還是有娶妻希的。

白后生本來也打算這樣，可偏隔壁唐家的鹿太太給他娘說了鹿太太的妹妹，鹿瓊微黑又高，在邊人看來反而更。

只是鹿太太的妹妹只想要個小相公，于是白后生頓時覺得，贅也不錯。

可這一切，恰好落在了正守在商市旁邊的江二郎眼中。

江二郎的小廝長吸一口氣，問道：“公子，怎麼辦？還有個人。”

昨天晚上，小廝那是看著自家公子派這個人派那個人，調度到半夜才整理清楚那呂老太太的事，大清早又急趕來，非要說那姑娘肯定今天會來商市。

小廝不敢多問，卻腹誹自家公子真是會折騰，話也不敢說，臉也不敢，嘖！

明明熬的眼睛都青了，這時候還要這般矜持，小廝都為他家這個神出鬼沒的二公子著急。

江二郎帷帽下那雙長眉皺起來，他冷靜道：“等會先分開他們。”

他看著白后生，心里不自覺煩躁，頭一次覺得某個人這麼礙眼。

眼看著三個人就要走進商市了，江二郎的小廝忙上前招呼道：“幾位好巧。”

他滿臉堆笑，去看二公子留心的那個姑娘，小廝其實覺得，那恐怕就是二公子的心上人了。

那更得好好留心，畢竟誰不知道二公子的厲害？能被二公子放在心上的人，肯定也不是池中。

二公子依然帶著他的帷帽，不發一言，只讓小廝和他們談，他和白后生站在一起，區別就立馬顯了出來，二公子更高，且材欣長，腰背直，白后生就有些不夠看。

看不到臉，只看氣度，很容易讓人覺得，二公子才是那個男子。

鹿芝心里又開始可惜，二公子這氣度肯定不是凡人，卻偏偏攤上聲啞貌寢，真的太可惜了。

丑到不敢見人的二公子請他們去喝茶。

鹿芝有些猶豫，本來能搭上江家的機會倒是很好的，但白后生也不知道愿不愿意過去，們又是不好拋下白后生的。

而且有些不清楚這個江二郎。

第一次見面，還能說是意外，但第二次呢？還是意外嗎？鹿芝可不信。

但他們有什麼是江家的公子需要接近的？

鹿芝眉頭一跳，總不會這位二公子，看上家瓊娘了吧？

這是萬萬不行的，若是無關之人，鹿芝也會對這江二郎同，但若自己妹夫是個貌寢聲啞之人，那還是不可的。

江家再怎麼家大業大，二公子也不是自家妹妹良人。

偏白后生是個憨的，這時候只笑，并不說話。

江二郎的小廝心里暗暗著急，他看自家公子明明都恨不得把帷帽摘了，給那姐妹倆看自己可比那個后生俊秀，怎麼這時候還不打手勢呢？

他咬咬牙，正打算自作主張，請那個后生離開，卻聽見鹿芝說：“謝過江二公子了，只是我們還有事，改日吧。”

江二郎也沒阻止他們，小廝看了眼江二郎的手勢，利落道：“那幾位先忙，咱們回來再見。”

鹿芝越發覺得自己猜的對，忙拉著鹿瓊離開，有心提醒妹妹，江二郎恐怕有別的心思，便對白后生道：“謝過賢侄了，我們已經到了商市，也不敢再耽擱賢侄功夫。”

支開了白后生，才低聲道：“瓊娘，咱們離那個江二郎遠一些。”

妹妹聰明，鹿芝覺得說到這個份上妹妹就懂了。

可沒想到的是，自家妹妹表若有所思，似乎并沒有在意的話。

鹿芝正想說的更明白些，就聽見鹿瓊道：“阿姐說的對，反正有些人就是不愿意好好說話，倒不如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這話說的奇奇怪怪的，是在說呂老太太嗎？覺又不是，且這種語氣分明說的是很悉的人。

鹿芝沒聽懂，蹙眉，只覺得鹿瓊話里有話，不過反正鹿瓊說了會離那個二公子遠一些，也就松了口氣。

而鹿瓊則微微抬眼，果不其然，那個說是回來再見，戴著帷帽的影，本沒有離開商市。

低笑了一聲，跟著姐姐向呂七娘子的鋪子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