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瓊披坐起,忙去了院子里，小和尚頭發已經留長了，現在頭戴玉冠,鹿瓊差點沒認出來。

穿華的空照，看起來甚至是有些鄭重的，只是他一笑，還是那個快活的樣子了,就算事急到需要半夜前來，也不會愁眉苦臉。

其實鹿瓊記得,在山寺和空照相遇的時候,空照還是很沉穩的,但府城和石雁城呆多了，見的人也多了，這孩子的子也活潑了起來。

“軍要過來了,”空照低聲道，“從京郊那邊繞過來，很可能會和胡善龍遇上。”

天子似乎是察覺到了不對，突然急召軍，但胡善龍那邊按照謝子介的計策，也會出城截殺。

萬一兩邊對到一起,又回到了天子邊，那麼真的會出事。

此時，無疑只能希謝子介帶人攔住胡善龍，但謹慎起見，最好還是能分流軍。

“那一位呢？”鹿瓊冷靜問。

“他如今被要求日日在上栗園，天子眼皮子底下，不開,燕叔檸也不行，他不悉軍。”

這就有些棘手了，謝子介的手下，鹿瓊倒是能調，但除了謝子介，他們這群人是沒有能和軍銳戰斗的能力的。

事實上，那日的來者也是沒辦法了，才任由空照求助到鹿瓊這里。

對方此時也無奈，范家子是必須要救的，但天子忽召軍，誰也沒想到。

他們人手到底不夠。

鹿瓊沉思了一會兒，忽然問道：“你舅舅和我說過，你以后想邊營？”

空照覺得這沒什麼不能說的：“石雁城那邊還是太兇險，不改，于通判卸任了又沒人了。”

本朝重文輕武，就連邊城通判都不如江南文秀之地的通判地位高。

鹿瓊笑了：“我去找梁小將軍。”

空照先是一愣，這種大事，他們連燕叔檸都沒告知，怎麼能只見過幾面的梁小將軍呢。

鹿瓊卻說：“我在石雁城那邊就能覺得到，他們對天子是沒有那麼多的敬重之心的。”

但愿意允諾改制的天子，可不好找。

“梁小將軍就算有戰功，但還要回京城，和衙們一同在軍里混日子求武勛，他心里也是不平的，甚至，他自己就能找到人手阻攔忠心天子的軍銳。”

“那這些人藏到哪？”另一個聲音說。

是那日的來者。

“于通判送了我們京郊一個園子，剛好可以用上。”

“我們沒有人去勸梁小將軍。”

“我去，”鹿瓊揚眉，“認識你們的人很多，認識商鋪掌柜的，不多。”

能說服空照和來者，又何況梁小將軍。

來者不說話了，他頷首，低聲道：“賢伉儷皆大才。”

梁小將軍提著酒葫蘆，搖搖晃晃地朝城外走過去。

他其實不喜歡汴京城，有幾個真正有才華的武夫會喜歡這里呢，他懷念石雁城，父親卻說，你如果想長久地留在十堰就，必須在汴京城呆五年。

只有在軍待過，在天子眼睛里留下印象，或者有足夠文采的武人，才能夠正兒八經的統領邊營，而不是做一個雜牌將軍。

五年太長了，他怕到時候自己就忘了在戰場上廝殺的滋味。

這次上栗園之行，他的份還不夠去，梁小將軍這些日子便借酒澆愁，懷念過去的日子。

許是有些醉了，他居然看見了一個人，是本來應該在上栗園的鹿娘子。

他有意外，鹿娘子點點頭，沖他一笑，指著一個腳店，說：：進去聊聊？”

那是平樂侯的產業，梁小將軍想，他沉思了一下，欣然答應。

鹿瓊素來是個開門見山的人，但這種大事兒容不得開門見山，所以先問梁小將軍最近做什麼。

梁兩小將軍卻沒什麼顧忌，把這些日子的苦水都吐了出去。

“咱們都是從石雁城那邊過來的，”梁小將軍醉醺醺的，“咱們才是一路人。”

鹿瓊心中突然一，意識到現在還有另一種說法，他說道：“梁小將軍所愁之事，我卻有個辦法解決。”

說：“石雁城這邊也是有皇子同路的。”

梁小將軍猛的抬頭。

嚴格意義上來講，空照最多也只能跟他母親算是江南同道，但這并不重要，只要告訴梁小將軍，那個在西域呆了很久，和小王子關系很好，甚至梁小將軍都見過好幾面的年，就是如今的十一皇子就夠了。

在知道了空照的允諾后，兩小將軍那雙眼睛猛然亮了起來，鹿瓊知道這事就已經了一大半。

“我需要做什麼，”雖然看著頹廢，但梁小將軍現在卻出奇的冷靜，他到底也還是個年輕人，現在打算爭一爭。

“分化軍，只放一部分紈绔出去，”鹿瓊道，“會有人負則假冒那部分軍，和紈绔們一同去上栗園。

他們人手還是不夠，不然就可以讓所有軍留在京郊園子里了。

不過如今最重要的書不引起靜就解決，把銳趕進京郊的園子，只要拖過了這段時間便足夠了。

梁小將軍深吸一口氣，他住酒葫蘆，突然找到了握刀的覺。

“定不辱命。”

在京城的胡善龍有點煩，謝圣恩追著他回來了，這些天都反復念叨著一件事兒，就是想帶進胡善龍門下，胡善龍瞧不上他，試探了幾句，才知道他也是眼熱謝子介這個真孤能跟著胡善龍考狀元。

胡善龍心里又好氣又好笑，偏這個人畢竟頂著謝家的名義，他還不敢做什麼。

面對這種牛皮糖一樣的人，胡善龍最終決定，反正事做完了，干脆回上栗園吧。

臨行前，他收拾著要帶去給皇帝的奏折，突然間一寒意竄上了腦子，近日來種種在他腦海里過了一遍又一遍，一些極其細微的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迅速地查找卷宗，果不其然，大理寺那邊上報，看押的慧德和尚，昨夜逃跑了。

這樣的大事，明明不該被在最底下！

有人在京城布局，而這個人，胡善龍其實明明該很悉的。

他二話不說，想要往外沖，差點把自己絆了個踉蹌，小仆過來扶他，他擺擺手，近乎嘶吼的說：“走！走！回上栗園！”

他擔心自己會遲了一步。

回上栗園的路從來沒有像這時候一樣顯得如此漫長，胡善龍算計著，還有三個時辰才能到上栗園。

心里暗暗祈禱一定要功到達，他心中不祥之越重，果不其然，隨著越來越近，從山的旁邊慢慢出來了一群人，領頭的是一個書生。

他面容清俊，如今是一勁裝，看起來倒也有幾分英姿颯爽。

正是謝子介，或者說謝嘉鹿。

胡善龍看著他后那些軍裝扮的武夫，知道自己到底來遲了一步。

他啞聲道：“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你可知道？”

謝子介卻笑了起來：“江南大時，流民無數，也有一些勇武之人，就這樣落匪窩。

這些人會拳腳功夫，武藝也不差，你覺得他們對軍能有幾分勝算？”

不是衙的恐怕早就被調走，而衙……那些對上這些生死里走過一遭的，胡善龍閉了閉眼，心里已經有了答案。

“你輸了，”謝子介說，“你和大殿里坐的那位都是一樣的錯誤，他認為他是龍子與凡人不同，而你呢，則是覺得，只要你做好了那位手里的刀，至于普通庶民又與你何干。”

胡善龍嘶聲道：“天地君親師，本來就是這個道理。每一個讀書人都講的這個。”

每個讀書人都講的這個，謝子介笑了笑，他是沒有回答這句話，一劍朝胡善龍刺去，作為文臣，胡善龍的武藝屬于勉強能騎馬的類型，怎麼可能躲得過這個。

“不留活口，”謝子介道，這山上除了他的人，就是胡善龍帶來的，可不能回去報信的了。

長劍刺進他的口，胡善龍勉力憤恨道：“你就算做這些又如何，你就算今天殺了我又如何？世上再無人能了解你，就算今日殺了我，你也不可能再恢復份，活著又有什麼意義？謝嘉鹿，你不可能是謝嘉鹿了！”

收回長劍，謝子介面上并沒有表，他看著胡善龍，胡善龍依然表扭曲，卻已經慢慢涼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這番話有沒有作用。

“不能當謝嘉鹿如何？”謝子介哼笑了一聲，“我活著有什麼意義？我是謝子介，已有我的瓊娘相伴。”

誰說世上無人了解他？誰說世上他再無活的意義？若沒有遇到鹿瓊，或許是，可他現在只想和另一個人一同長命百歲。

而本來躲在樹后，兩戰戰的謝圣恩也被揪了出來，他此時臉發白，但他看見那個高坐馬上的青年看向他，卻如同看向一件死。

謝圣恩無數次的嫉恨謝子介，他也從不覺得自己除了出比謝嘉鹿差了哪一點，只不過時運不公而已。

可此時謝圣恩才發現，在謝十三郎眼中他恐怕就是個白眼狼加跳梁小丑。

謝家不是都已經亡了嗎，他怎麼還能活下去，甚至活的還不錯？這怎麼可能？

謝圣恩至死都沒想明白，他最在意的出其實并沒有讓他落在這一步，真要論，謝九郎救下他并送他進謝家族學教他讀書時，他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他自己忘恩負義，又不肯踏實苦學的心，才讓是今日他命喪于此的原因。

謝子介甚至沒有手，看著后的手下把謝圣恩頭顱砍下來，那柄砍下謝圣恩頭顱的刀，會拿去祭拜謝九郎。

這幾年來日思夜寐之事終于快要了結，心中半塊大石終于落下，謝子介整個人都突然輕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