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背上的兒郎不是旁人，卻是岑櫻那日在溪水邊見過的定國公次子薛鳴。

此番，他是奉兄命前往村中“接迎”太子，卻不想在這里遇上了逃難而出的岑櫻父。

岑櫻顧不得前怨，流著淚膝行而出：“爺，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夫君罷。”

“那些強盜把我們村子的人都殺了，很快就要追過來了，他還在后面呢，我求求你救救他……”

薛鳴邊圍的都是兵馬，還未靠近，便被長|槍鋒刃圍住，岑治擔憂地抬起頭，到青年人略帶考究的目，又倉惶垂下頭去。

薛鳴有些疑。

不知是否錯覺，這潦倒狼狽的中年人，倒與他記憶里一位已死去多年的故人有些相似。

只，那人死時也還是意氣風發的青年，他也實在想象不出他老了的樣子。一揚手，團團的槍便放下了：“這是自然。”

“來人，先把這位姑娘和幾位鄉親們，帶回府邸去住。其余之人，和我前去救人。”

*

這廂，封衡得到村子遇劫的消息后火速趕了來，一面派人留在村中剿匪一面親自尋人，最終，在胭脂山后山的一山里尋到了嬴衍。

他上裳都已被荊棘劃破，手臂上流不止，側僅有一條黃犬跟隨，十分狼狽。封衡大驚失：“屬下救駕來遲，殿下恕罪！”

嬴衍悶哼一聲，正拿新摘的草藥理著小臂上蜿蜒如蛇的傷口：“伯玉，你可以再來得遲一些。”

封衡有心要問他為何未與岑家人在一，覷著他寒的臉卻是不敢說。嬴衍強抑下心中的不快，問他：“月娘現在哪里？”

“尚在村中剿匪。”

“幾個小卒而已，也廢得著這麼大的勁。”嬴衍眉心涌起一燥郁，心火難耐，又喚他，“你現在，去給孤把岑家父抓回來！”

他說這話時臉寒沉，毫不掩的厭惡。封衡心間登時咯噔的一聲。

前日主子還他去榮寶齋對面的那家當鋪當回岑櫻的首飾，他從未見過他對哪個子如此上心過，還小小地納罕了一會兒，這又是怎麼了？

遂也不敢將那條狼牙項鏈呈于他，恭敬地應道：“是，屬下這就去。”

“罷了。”還不等他走出兩步，嬴衍卻又住了他，“此事派下人去做，現在，先回村子里，與月娘會合。”

岑櫻的背叛，實是讓他窩火。但眼下也不是糾結此事的時候。一個狼心狗肺的村婦，他與之計較，卻是跌份。

*

清溪村。

軍已經趕了來，盜匪已被圍剿一空，村中尚存的男老全被帶至村口的天戲臺下，一邊抹淚一邊等候軍的安排。

戲臺上，一名量高挑、著胡服的郎手持戶籍，正在盤點村中被殺害的百姓人數與幸存的人口，盔明鎧，赤纓長|槍，目櫻，英姿颯爽。正是涼州總管之叱云月。

那伙賊寇來歷可疑，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刺客喬裝而扮，卻又十分狡猾，被擒后全部咬破口中的毒囊自殺，一個活口也沒留下，查無可查。

本懷疑總有貪生畏死的躲在百姓里試圖蒙混過關，再三比對人數，卻都沒什麼眉目，不免有些急躁。

這時人群中不知誰喊了聲“世子到”，抬目去，一隊人馬正從村口慢慢行來，隊首的紫騮馬上，薛崇沖抱了抱拳：“叱云將軍。”

叱云月懶懶掃了他一眼，沒回禮：“是你。”

“你怎會在此？”

薛崇見怪不怪，下馬走近：“我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聞說封大人在此，料想是尋得了太子殿下，立刻趕來護駕。”

太子殿下……

底下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那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怎麼就跑到他們這村子了。

叱云月卻冷笑：“是嗎？怎麼這麼巧？”

“我和家兄前腳剛到，世子后腳就來了，怎麼，世子倒好似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將軍誤會。”

薛崇還解釋，火旗烈烈中錚的一聲槍響，鋒銳的槍尖已至了頸下，叱云月眉目灼灼，眸若噴火：“薛崇，我警告你，倘若你敢對我表哥不利，我定要你整個薛家陪葬！”

“我叱云月說到做到，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薛崇臉一變，才要開口辯解幾句，人群后已傳來低沉的一聲：“吵什麼。”

“孤還活著，怎麼說得跟孤死了一般。”

伴隨著這一聲，四周軍士紛紛下跪，薛崇心中微震，回過頭時，叱云月已哐當一聲棄了槍歡悅地奔了過去：“表兄！”

鋒刃如林之后，嬴衍在眾人簇擁下款款行來，頭上白玉冠冕，下踩云頭錦履，紫霞裾，神采秀發，全無方才林山間的窘迫。

上仍是劇痛，一切不過強撐，他臉很不好，沒理會小表妹的癡纏徑直走來。

薛崇不聲，喚了聲“太子殿下”下跪行禮。

底下已有村民認出了嬴衍，驚訝地道：“這，這不是岑家那個……”

他還喝過他們的喜酒呢！這麼說，他是喝了太子殿下的喜酒了？當即興得要暈厥過去。

嬴衍卻瞧也沒往那邊瞧上一眼。冷淡眉目，銳利地看向前謙卑行禮的薛崇：“你來得正好。”

“村西岑家，心懷不軌，謀害儲君，當夷九族。”

“你現在就替孤把人找回來。如若尋不到，提頭來見。”

是夜，軍封鎖了村子，繼續盤查可疑之人，將太子殿下送了縣城。

得到消息的云臺縣令誠惶誠恐地趕來，將嬴衍安排在縣城里最好的驛館下榻。而薛鳴得到消息后，立刻追至了縣城拜見。

他沒說岑櫻落到他手里的事，只言是得到消息與兄長兵分兩路趕來護駕。兄弟兩個，裝模作樣地在縣里搜尋岑家父，攪得整個縣域犬不寧。

清溪村深夜被劫一事，除去剩下之人與逃走的岑櫻等人，約有五十人在寇里喪生。

而此事雖是薛家在背后指使，但因未得刺客活口，短時間也就不了了之，只能按場普通的劫掠案置。

“這筆賬，孤早晚會與薛家算。”

次日清晨，嬴衍用罷早膳，鐵青著臉看罷叱云月遞來的最終線報，將紙張作了一團。

“可你還要娶人家的千金。”叱云月在側拿條喂阿黃，語氣酸溜溜的。

“誰說我要娶薛姮？”嬴衍語氣不耐。

永安縣主薛姮是他已逝的姑母元懿公主帶進薛家的兒，名為薛家，其生父實則是公主的第一任丈夫。他和薛姮的婚事，是皇帝在他時所提，但嬴衍并不打算履行婚姻。

“也對。聽說，表哥在村中，已經娶過親了？”叱云月覷著他臉，小心翼翼地說。

已仔細盤問過村中人了，雖不知他昨日為何要當眾翻臉下令抓捕岑家，但婚卻是板上釘釘的事。便想要試探他對岑氏的真實態度。

嬴衍沒吭聲，臉卻已很不好看，只不知是惱隨意置喙還是為的那個人。叱云月心里便有點酸：“原來，表哥喜歡小家碧玉。”

“你說夠了沒有？”嬴衍冷冷掠一眼，語氣帶著明顯的警告，“不想待，就回姑臧去。”

叱云月有些委屈，噤了聲不言。這時，封衡帶著自岑家搜得的主上舊及當日贖回的項鏈進來，瞧見他的臉，便藏進了袖子里。

他面如常地上前施禮：“殿下。”

“扔了。”嬴衍冷道。

封衡十分尷尬，應了聲“是”，將東西予了下人拿去置。

屋中一時安靜得只余阿黃啪嗒啪嗒舐餐盤的聲。嬴衍在它頭上捋了兩把，心中的那邪氣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燃愈旺。

喜怒不形于是他自的修養，但現在，他本無心掩飾自己對岑氏父的厭惡。

他原以為岑櫻和那些貪慕他權勢的貴不同，是真正他這個人的，所以，看在的真心上，即便他不喜歡，也愿意給一個名分，帶回，讓得以遂了心愿陪在他邊。

卻不曾想，竟比那些虛假意之人更加可恨。上一瞬才可憐兮兮地同他訴說了意，祈求他的垂憐，下一刻，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便能毫不猶豫地推他去死，哪有半點真心可言。

倒真是可惜了老師給他的那塊玉。

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這個絕寡義的村婦，又有哪一點配得上他的玉。

又暗嘲自己可笑。名利場里廝殺的人，竟幻想這世上會有所謂真心。

所謂的真心，還不如阿黃一條狗。

嬴衍煩躁不已，邊的阿黃卻低低嗚咽著，銜著他的袍子不放，可憐極了。

往常岑櫻不在家時，它也常常這般，銜著他的撒要他帶它去尋岑櫻。

而眼下，岑櫻拋棄了它和他，它竟還要去尋。

嬴衍因之更加煩躁，開它無果后，冷不丁喚叱云月：“你養狗嗎？”

叱云月未聽清，詫異地看著他。

“這畜生，你拿去養。”

城里的權貴也有喜歡養犬的，譬如拂林犬、白雪猧，皆是名貴的犬種，可這狗不過是鄉野里隨可見的土狗，有什麼好養的？

叱云月不解，但表兄肯親近自己心里總是高興的，遂歡歡喜喜地應了聲：“謝謝表兄。”

作者有話要說：猞猁惱怒了！

謝在2021-12-24 22:09:54~2021-12-25 22:55: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哦~

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相逢意氣為君飲 1個；

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潤醬、是飄君呀！、elaine、晨晨 1個；

謝灌溉營養的小天使：堆崽的鏟屎 10瓶；小蘿卜卜卜卜 5瓶；荼荼 2瓶；

非常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