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嬴衍所料,約莫兩刻鐘后，安福殿那邊便派了人，正是先前被派去服侍岑櫻的玉奴。

“大監。”帶著幾個宮人,匆匆忙忙地過來，“您可曾見到永安縣主？方才縣主在宴席上醉了酒,奴把縣主扶進安福殿休息了。”

梁喜在廊下看管著小宦熬制解暑的綠豆湯，聞言懶洋洋地掀了眼皮子看一眼：“見是見到了。縣主方才醉酒，闖這神居院來,險些就冒犯了太子，現下，人已被送回了襲芳院。”

“貴妃主子若真關心縣主的安危,就該去襲芳院瞧瞧,眼下，縣主也該到了。”

玉奴被他道破真實份，臉上一紅,知曉太子是不可能由著他們將縣主帶回去了，只得喏喏應聲：“找到了就好,多謝大監提醒。”灰溜溜地走了。

事似乎就此塵埃落定，又過了兩刻鐘，消失了一上午的永安縣主在襲芳院里被平安找到,猶在沉睡,據照顧的宮人說,是太子的手下將送回的。

宮人無奈，只好回了宜春殿復命。此時時近未時，瑞王、嘉王等二王尚在殿里陪伴母親。

“也就是說,你們并沒看到太子和永安縣主在一？”聽完宮人稟報,崔貴妃然大怒,“簡直是廢！我養你們有何用！”

“奴婢該死！請貴妃主子恕罪！”宮人戰戰兢兢地磕著響頭。

瑞王心疼這花容月貌的小宮人，笑道：“母親何必怒，至，這一局也讓皇后吃了個啞虧不是麼？”

他眼神一片清明，哪里還有方才宴席上的風流樣子。但崔貴妃余怒未消，斥退宮人后，又惡狠狠地咒罵：“賤人蘇氏，先時離間我與陛下，眼下又構陷你我母子，這回簡直便宜了！”

頓一頓，語聲猝然變得尖利而幽怨，“天子之位都已經是兒子的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竟還這般苦苦相！”

這二十余年來最恨的就是此事。分明出千年族清河崔氏，蘇氏只是新出士族，但當年選妃，只因元懿公主選了蘇氏而沒選，便一輩子只能屈居那賤人之下，即使兒子只比太子小一個月，也只能做個藩王。

眼下圣人又已傳位于太子，他們娘仨，很快就將淪為砧板上的魚，蘇月儀竟還要對他們趕盡殺絕！

崔貴妃越想氣憤。這件事，是小兒子起的頭，知曉蘇月儀不想太子娶那個村而想推舉自己的侄上位，便假意要趁著酒醉要了那村婦，要默許，引上鉤。實則故意在那房間里留下逃生之路，為的就是將岑櫻引至太子所在的地方，玉奴，就是們留在皇后宮中的應。

蘇月儀果然上了鉤，太子也果然去了神居院，但事卻出現了一些偏差。

一來岑氏醒的太早，不知將們的計劃聽去了多。

二來逃得也太早，他們并沒有直接目睹岑櫻與太子是個什麼形。

好在有一點們沒有算計錯，太子依然對那村有。而今日之事至也能證明，岑氏醉酒被太子帶回了神居院，流傳出去，不得要有人議論二人婚事。

再加上，兩人從前在村中就婚的事，流言傳出，讓圣人改換賜婚對象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樣也好。

崔貴妃恨恨地想，蘇月儀這個賤人，不是想推蘇氏上位、不想兒子娶那個村麼？就偏不要如愿！

*

仙居殿。

“你跪下。”蘇后在金籠前喂畫眉，背對著兒子道。

才被來的嬴衍面無異，從容地袍而跪。蘇后從鏡中見到他的反應，心中久被抑的怒氣便如燎原之火燒了起來，轉過，一改白日的慈和：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難不，你還真想娶那個村？”

疾言厲，致面容近乎扭曲，嬴衍直矗矗在跟前跪著，面無表：“兒并無此意，不知母親何出此言。”

并無此意。

蘇皇后冷嗤了一聲。

自己生出來的兒子是什麼樣最清楚不過，以他的子，若真的厭惡那子，又怎會抱去神居院，親自照料。

“猞猁，你如今也學會了欺騙母親嗎？”蘇后的語氣帶著濃濃的失，“你是當真覺得阿母這個位置坐得舒坦，還是以為圣人說了禪位于你，便可以高枕無憂？”

“你記著，你還沒坐上那個位置呢！你依舊是太子，而自古以來就沒有不猜忌的天家父子，就算他禪位了又怎麼樣，只要圣人活著一日，他便一日可以將你從那位子上拉下來，何況你昨兒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擺了他一道，你以為，這件事，真的可以善罷甘休嗎？”

有些事并沒說得太明白，但嬴衍一定懂，有時候，他們皇家的臉面，就在這一層不說明不道破的余地上。

圣人是封了那岑氏，承認了外甥的份。但這并不代表，外甥他就不能納了。

而之所以生氣，也是他既然明白還這樣做。

岑櫻一個無甚基的村，又是叛臣之后，本不適合做他的太子妃。現在宜春殿那賤人一心想要圣人更換婚旨，讓岑櫻來做這個太子妃，才會故意設下那樣的計謀。

而他明明知道這背后的利害關系，明明知道圣人不可能將岑櫻給他，卻偏要往人家的坑里跳，不是因為喜歡還能是因為什麼？

不過崔貴妃那個蠢貨，自以為擺了一道，竟不知自己才是真正的大禍臨頭了！

永安在嬴伋心里是何等的地位，如此算計永安的兒，他又怎會作壁上觀！

這件事，本就不需要們娘倆再出手。

蘇后眸如淬毒，憶起當年事，卻是一陣心酸。

那個人，搶走了的丈夫，現如今，的兒又要來搶走的兒子！

回想當年，連能做秦王妃也全是的功勞，現在人都死了，難道，蘇月儀，要一輩子活在的影之下不！

蘇后緩緩呼出一口惡氣，語氣卻疲憊無比：“總之，你不能娶那個村，否則，將來你們一定會后悔的。”

這后半句嬴衍尚聽不明白，只道：“可兒從未想過娶永安縣主，從前是，現在也是。”

“只是岑氏畢竟也算兒的人，母親為了一己猜疑，便要將卷你們的算計中來，又是何必？兒子會立蘇十三娘為正妃，但請阿母日后不要再手岑氏的事。”

“兒還有事，就先不打擾阿母了，告退。”

他說著，不顧蘇后沉凝下來的臉，再度袍跪下行禮，便出去。

“猞猁！”蘇后住他，嗓音陡然拔高，“母親可都是為了你！”

“兒子知道，兒子也未有一日忘記過母親的生育之恩。”嬴衍并未回頭。

只有生恩，沒有養恩。蘇后臉一白，他人已走了出去。

“逆子！逆子！”

蘇后氣得大罵。大長秋卿常澤忙進來安。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咱們太子殿下是個仁善的，但畢竟也是個年男子，那一個畢竟是太子的救命恩人，兩個人在一起也生活了小半年，知好而慕艾，不是人之常麼？他或許一時不理解您的良苦用心，但奴婢相信，他心里是省得的，殿下可別為這點小事傷了自個兒子。”

蘇后啐他一口，拍下他按在前的手：“我就是氣不過！”

這個兒子歷來是有主見的，以往母子不是沒有過意見相左的時候，但他也都是委婉地拒絕，斷不會為了一個子公然地忤逆。

是，默許崔氏母子對岑櫻下藥，此事的確是做的有些過火。但岑氏不是沒出事麼？不過一個村，他又有什麼好生氣的？

“殿下莫氣。”常澤勸道，“咱們殿下只是現在不明白，并不是一直不明白。況且，他還不知圣人禪位是您一手促的，等過不了多久他自己回過味來，定會懂得您的良苦用心的。”

“他若真能這麼想，就好了。”蘇后嘆息著說。

殿外，嬴衍已經走到了宮室之外，與前來接迎的梁喜了面。他看著石路兩旁長得茂綠旺盛的萱草，心神微微恍惚，不知不覺間又浮現出母親方才說過的那些話。

為了他？

呵，在意的只有蘇家的榮華富貴。

若真的對他有一母子之，便不會在他時，用針刺他，以藥喂他，以此去博取一個負心薄幸之人的恩寵。

他活了二十年，卻從未過一一厘人間黎庶的溫。他得到的所有溫暖，一是來自給了他父與陪伴、已經去世的老師，還有的，就是在清溪村的那段日子了。可惜岑櫻也背叛了他……

嬴衍俊眉微，抬頭了眼天邊才升起來的新月，眼間閃過一郁。

他不會娶蘇煙，他的婚事，由他自己做主。

*

襲芳院里，岑櫻這一覺睡至了下午才醒。

宜春殿派了宮人過來，為上午安福殿里的照顧不周表示歉意。隨后蘇后也派了人來安，事似乎就此揭過。

酒宴上發生的事，已有些記不完整，只記得自己喝醉了，被帶去了安福殿休息，后來便迷迷糊糊的，還夢見了悶罐兒和阿黃。醒來卻已經在襲芳院了。

對于此事，皇后與貴妃的宮人都未說得很清楚，岑櫻聽得懵懵懂懂，但也地覺到這兩宮似乎來者不善……

崔貴妃大概是知道了什麼，才會對付。可皇后是悶罐兒的母親啊，也不喜歡自己嗎？

岑櫻心里惴惴的，想不明白也只能不去想，問照顧的宮：“這位姐姐，是誰送我回來的啊？”

被喚作姐姐的宮人梳著雙丫髻，亦是十六七的年紀，一張圓圓臉兒，很靦腆地笑了：“縣主可真是折煞奴婢了，奴青芝，是尚宮局派來服侍縣主的。縣主奴青芝就好。”

“回縣主，是太子邊的梁侍送您回來的。”

太子邊的？梁侍？

岑櫻微怔。

這麼說，做的那個夢，也不全然是夢咯？

想著“夢”里的形，一張臉如施釉，慢慢地紅至脖頸。

是怎麼做出如此不矜持又不害臊的事的，明知他還在生氣，萬一他更生氣了、不幫找阿爹了怎麼辦？

又有些懊惱，自己竟喝得那樣醉，沒能問一問阿爹的形。

已經快兩個月沒見到阿爹了，實在很是擔心。

傍晚，薛家的人卻來了，說是奉定國公之名，接家去。

來的人是薛鳴，笑著額發：“怎麼才幾天不見，對哥哥就這麼生疏了？云團還在家里養著呢，你也不想回去瞧瞧？”

岑櫻并不喜歡薛家，薛家的一切對都是陌生的，但想起父親的下落還在薛家手里，便也勉強笑了一下：“東宮就在附近，二哥不去拜見麼？”

“不去了。我們和太子殿下有些誤會，他不喜歡我。”薛鳴道。

回到薛家，薛鳴先引著去正房榮安堂里見了父母。

正房里烏泱泱一大幫子人，定國公薛玚與繼妻鄭氏在主位上坐著，神和藹：

“從今以后，你就是我薛家的兒了，名可以不換，姓氏卻需改做薛氏，也切莫再提從前的事了。”

薛家的子也在堂，各個上前來與岑櫻見禮。到薛姮時，萬分愧：“鄙賤之人，多年鳩居鵲巢，致使真正的明珠蒙塵久矣。阿姮罪該萬死。”

垂頭流著淚說著，語聲清若黃鸝。岑櫻知曉這就是那位從前的永安縣主，忙扶起跪的，笑著說：“沒什麼的呀，這事也怪不了你啊。”

若不是兩人份被換，還遇不到阿爹呢，又怎麼會去怪同樣被瞞在鼓里的薛姮。

一點兒也不想當這個永安縣主，只想找到阿爹，問清這一切……

如此和善，薛姮心里的愧疚未降反升，眼角噙著淚水。岑櫻又握了握薛姮的手報以善意的一笑，亦強歡笑，起站在了岑櫻側。

見兒們一派和樂融融，薛玚滿意地捋了捋胡子，對鄭夫人道：“夫人，今后縣主的食起居就由你了。”

鄭夫人笑著應：“郎主放心，妾定當將縣主視作親生之一樣對待。”

薛玚于是離開，眾子起相送。岑櫻也跟著行了個禮，正坐下時，又聽鄭夫人吩咐薛姮道：“姮兒，你先帶縣主去棠花閣吧。等過些日子你收拾好再搬出來，將聆水小筑讓與縣主。”

“是。”薛姮起應道，眉眼謙卑溫順，并無不愿之。

“既是的，為什麼要讓與我啊。”岑櫻道。

鄭夫人在心里惱這飛上枝頭變凰的村不識禮數，面上卻和藹得很：“聆水筑是咱們家最好的一園子，縣主來了，姮丫頭自然是要讓賢的。”

岑櫻愈發困。

不對啊，既然有多的房子，為什麼要人家搬出來再讓去住？

如若真是存心要搬，從昨夜到現在也有快一天的時間了，為什麼現在才要當著的面要求薛姮搬出去。

道：“既住慣了，就還讓住吧。我哪里都住得的。”

定國公府并不是的家，等找到阿爹就和阿爹離開，自然住哪里都無所謂的。

鄭夫人不期竟拒絕得如此干脆利落，一臉兒也不給這個名義上的繼母臉面，微微一噎。

薛姮也沒料到竟會給自己說話，星眸微凝，岑櫻又轉首笑道：“老是啊你的也不禮貌，我可以喊你姮姮麼？”

態度親善，一點兒也沒有被占了份的怨恨。薛姮心中激的同時，愧疚也愈深一層，嫣然莞爾：“縣主隨意就好。”

姮姮。

薛崇在側冷眼旁觀了全場，無聲揚了揚角：“就依縣主說的吧。”

他朝繼母敷衍地行了個禮，出去。薛姮悄悄松了口氣，始終繃的脊背終有一瞬的放松。

薛崇既發了話，鄭夫人也不敢違背，臉上訕訕的，吩咐薛姮帶岑櫻去棠花閣。

薛鳴也不想在繼母這里多留，趁機道：“我也去。”

“我給縣主買的小貓咪還在我那兒養著呢，正好給拿過去。”

一時幾人散去，只留了鄭夫人、薛崇之妻小鄭氏以及薛瑤在。鄭夫人的臉登時垮了下來，惡狠狠地啐道：“真是個不識好歹的村！”

本是想著，岑櫻被改換份多年，流落到那樣貧窮的境地，從小缺食，還要干活兒，心里必然是對薛姮有些怨氣的。

只需稍稍一挑撥，不愁二人斗不起來，如此，自己才好拿。

不想這村如此不識好歹，一上來就給一個下馬威，而圣人說是把給自己了，自己卻又哪里敢以母親自居，真要鬧出什麼，圣人只會怪自己不會教養孩子。

“母親何必跟個村置氣。”薛瑤扶一扶髻上金釵，滿不在乎地說，“又不是咱們家的，估計也只是暫住，您待面子上過得去就了，將來嫁妝又不要您出。”

不喜歡岑櫻，但看在兌走了薛姮的份上，倒也說不上多討厭，只是有些瞧不起底層的出罷了。

鄭夫人卻恨鐵不鋼地點點額頭：“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

永安縣主這個封號可不是虛封，每年都有真金白銀進賬。

薛姮子弱，以往，那些俸祿都可在自己手上的，這個村看著卻是個不好拿的。

只能安自己，那一位畢竟是個村，淺陋無知，還對自己這些年失去了什麼一無所知，等回過味來，定會恨上薛姮的。到時候自可坐收漁利。

“去，回去做你的功課去。”

鄭夫人還有些話想同侄兒說，遂對兒下了逐客令。

薛瑤懶洋洋地從案上爬起，行了個禮，轉退出門。

鄭夫人于是拉著侄小鄭氏進間坐下，盯著平坦的小腹，抱怨：“你都進門一年多了，怎麼肚子一點靜也沒有。”

是繼室，進門時薛崇這個長子都已在府里站穩了腳跟，多年來一直被他了一頭，心有不甘，便做主給他娶了侄兒，想要長孫出自鄭家的腹中。

小鄭氏神凄楚，只輕搖了搖頭。

相貌秀麗，但子怯弱，雖是長媳在薛家也是個不起眼的。鄭夫人又問：“那這回回來，他過你沒有？”

還是搖頭。

鄭夫人將信將疑：“那他院子里的幾個妖呢？也沒？”

“姑母，您別問了。”小鄭氏噙著淚說。

鄭夫人神凝重，沒有再問下去。

薛崇正是氣方剛的時候，沒理由會在這種事上節制。他卻一個都不，可想而知那一腔氣是用到誰上去了。

憶起當年之事，也有些后悔，本以為可以借他和薛姮的事拿對方，未想他卻半點不懼，直言與薛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件事鬧大對琸兒也沒好，只得下了。

如今薛姮既不是永安縣主，再想拿這件事威脅他也是枉然。倒真是竹籃打水了！

思來想去，也唯有安侄兒：“好孩子，這件事，是姑母對你不住。”

“但既然嫁進來了，也還是要往前看，有個兒子，才是你終的指。”

*

棠花閣建在地勢較高，依山傍水，風景秀麗，雖名為閣，實則是一院落，本是薛家客居之所，早在半月前便被改了兒閨房。

薛鳴和薛姮帶岑櫻過去的時候，閣中已然煥然一新，尚有下人忙忙碌碌地往院里搬東西。

閣中所有設施布置一應是薛鳴的主意，得意地向岑櫻邀功：“櫻櫻你瞧，這青花瓶是越窯的，這張虹霓屏是賜的，還有這青玉燭臺是……”

“這些，可都是哥哥我翻遍了庫房、跑遍了整個京都替你置辦的，怎麼樣，哥哥對你好吧？”

岑櫻舉目一，院子正中的主屋是歇山式，兩側各有廂房，廊下種著湘竹。

四面檐下垂著織金垂幕，輕紗帶風垂，游塵隨影，牽廊下楊柳細，在夕晚風里輕輕搖曳。

這屋子的布置的確是花了不心思，岑櫻多有點，一笑：“謝謝哥哥為我費心。”

薛鳴被一口一個“哥哥”喚得有些飄飄然，又拉去看院子里的那株兩人合抱的大棠花樹。

正是花落時節，棠樹垂翠縷，蕊結輕，棠花紛紛揚揚落了小娘子滿。薛鳴道：“櫻櫻你看，在這兒扎個秋千好不好？”

他記得岑家那株大槐樹上也扎了個秋千，繩索上纏著牽牛藤蔓，在春夏之開滿了藍白的小花。煞是好看。

岑櫻聽他說起秋千，一時也想起了分離已久的父親，眼眶一，笑意漸漸黯淡了下去。

“唉，你別哭啊。”薛鳴一下子慌了手腳。

不知怎地，他從前面對這便宜妹子時還好，近來卻越來越詭異，一哭他心里就慌。

岑櫻沒有哭，悵悵看著花樹，輕輕道：“以前，我阿爹也給我扎過秋千。”

“他腳不好，也不會做木工活，因為我吵著鬧著要秋千，再不容易也想辦法給我做了秋千請人安上去。我真的很想他……”

這話薛鳴沒法接，尷尬地鼻子。薛姮遞過去一方絹帕，輕輕地攬住的肩以示安。

岑櫻拭淚傷了會兒，又睜著紅紅的眼圈兒看向薛鳴：“哥哥……你就幫幫我好不好……”

孩子哀求他的模樣實在楚楚可憐，薛鳴無奈，只得應承下來。岑櫻于是破涕為笑，甜甜地喚道：“謝謝哥哥！”

拿薛姮給的帕子抹了把臉，又轉向薛姮：“也謝謝姮姮！”

薛姮面上掛著溫婉的笑，卻有一瞬的出神。

縣主實在是很可很可的姑娘，連二哥都那麼喜歡。那麼，殿下，應該也會喜歡吧。

其實這樣也好，本來就配不上他，這十幾年的人生亦是來的，現在，一切正好回歸原本。

夜里，薛家在榮安堂里擺了飯，全家團聚，歡迎岑櫻的到來。

食不言，寢不語，飯后，國公說了一通諸如姊妹和睦、薛姮仍是薛家千金的話，要薛姮好好教導岑櫻禮儀。

宴席之后，薛姮陪著岑櫻回到了棠花閣里，岑櫻不懂薛家況，拉著嘰嘰喳喳問了許久，薛姮在棠花閣里一直待到亥時過半才離開。

如是，等半途接到消息、改道蘅蕪小筑之時，月亮已經掛在中天了。進到室中，薛崇已經沐浴過了，有些不悅地皺了眉頭：“怎麼在棠花閣待了這麼久？”

他也不給辯解的機會，徑直把人拎進浴桶里。薛姮袒著潔的背，趴在浴桶的邊緣，忍著的不適與逐漸急促的呼吸：“縣主盛難卻，薛姮不敢推辭。”

“盛難卻。”薛崇在背脊的指停頓了下，畔銜了抹冷意，“你和，倒是要好。”

浴桶里霧氣上涌，薛姮雙眸漸被水霧打：“是，這本就是我欠的。”

薛崇不再說什麼，力道隨水流送進，愈來愈深重。凈室水汽若牛流，映著泛黃的燭在燈下呈現出一種橙黃的暖曖薄霧，浴桶里間或有激起的水花飛出。

凈室中落針可聞，只余皮撞擊的悶響與男子抑的低聲。薛姮有些支撐不住，著嗓子喚了聲“兄長”。

他冷笑：“兄長？”

“你只不過是個贗品，誰是你兄長？”

見承不住，漸昏死過去。他一把將人拎出浴桶，扔在了榻上。帶出的水星星點點，浸潤玉簟。

“你的生母定是個千人騎萬人的，才生得出你這樣不知恥的兒，才十四歲，就勾引了自己的長兄。”

薛崇面厭惡，著后頸，替喂參湯。

薛姮艱難地吞咽著，迷糊中聞見這一句，委屈地反駁：“我沒有……”

“沒有？”他扔了瓷碗，一把扯住頭發迫使和自己距離近了些，幾乎在了耳側，“倘若沒有，在兄長新婚之夜主了裳爬進兄長被窩的是誰？不是你麼？”

“薛姮，你真下.賤。”

他嗓音低沉，仿佛世上最溫的人，說出的話卻是如此不堪。

薛姮心里一陣刀割似的疼，搖頭落淚喃喃：“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我不知道那杯酒里會有藥的，那種東西，我一個深閨子怎會知曉……你為什麼就是不信呢……”

“砰”的一聲，瓷碗落地的碎裂打斷了未盡的話語，腰肢被突兀地低，痛楚陡然刻進里，吃痛地嘶了一聲，思緒被徹底搗碎。

天上的月亮不知何時已匿進了層云里，天氣轉，風雨大作。窗外芭蕉聽夜雨，淅淅瀝瀝，響至夜半才完全停歇。

紅燭泣盡，影氤氳。薛姮氣若游，汗的臉頰著同樣濡的被褥，眸子里倒映著破碎的燭，如同一尾瀕臨水的魚，伏在榻上微微地吁氣。

燭之下，一玉骨冰綴著細細的汗珠，恍如涂上了一層薄。

“別想逃。”

薛崇將裳扔給，目若毒蛇鷙。

“岑氏來了，你以為你還能做你的太子妃麼？呵，你心里想的那個男人，連正眼都不曾看過你一眼，即使你就是永安縣主，他也不會要你。也只有我，明知你是個生來下賤的野種，還肯要你這副殘花敗柳的子。”

冷語傷人，聲聲皆如利劍，可薛姮聽得多了也就無于衷了。

那團裳恰好籠在臉前，令得以有瞬然的放松。絕地閉了閉眼，一滴淚打在鼻翼上，口中麻木而順從地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