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夫是皇帝》第25章 第25章
安福殿里的事并沒有瞞得太久,又過了幾日,正當崔氏將太子和岑氏在村中過婚的流言散播出去時,皇帝卻將嘉王、瑞王進上宮,檢查了二人的功課,隨后龍大怒,嚴厲斥責了二王,將二王的老師免為民。
宜春殿里,崔貴妃戰戰兢兢,親去上觀前簪謝罪,跪了一整日卻連圣人的角也沒瞧見,終也回過味來,只得放棄了之前的那些部署,悔恨不已。
……
“貴妃當年在潛邸,并不知道宮中的形。這一步棋,的確是走得昏了。”
定國公府里,定國公薛玚與兒子薛崇談起近日圣人的一連串舉,慨著說。
為著制衡太子,多年以來,圣人皆對崔妃及二王的不法行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次卻將二王的老師免了,連他也了牽連,顯然是龍大怒。
這其中,自然有元懿公主之緣故,但更多的,只怕還是為了圣人自己的私心。
圣人,顯然是不將太子與岑氏的事宣揚開的。
“那,我們要不要將此事告知宜春殿?”薛崇問。
薛玚搖頭:“你姨母是個聰明人,歷經這件事后,會明白的。”
“況且圣人疑心甚重,告訴崔氏,為父也落不了好。只是……”
他捋一捋胡子,嘆息著道:“看來,履行婚約的人選,怕是也不會更換了。”
唯一有改變的,就是原先定為側妃的蘇氏為正妃,薛姮為側妃,畢竟,薛姮世一出,做太子妃便顯得不夠格了,同時也能安蘇后。
至于那岑氏,圣人多半是想自己笑納。
說及此,薛玚瞥了一眼兒子,見他面上如古井無波,心底無奈地嗤了一聲,道:“我看那丫頭也不像是個養得的,謝云懌還在宮中關著,就讓景爍去做這個順水人吧,省得他一天盡想辦法往邊湊。”
“是。”薛崇應。
從父親書房里出來,薛崇回到了自己的蘅蕪小筑,院中等候的唯有薛姮的侍白蔻,見他回來,忙張地小跑上來行禮。
“人呢?”他沒什麼表地問。
“回世子,郎被、被縣主留下了,今晚不能過來了。”白蔻著聲答。
害怕得牙齒皆在打,薛崇面上卻喜怒難辨:“還真是長本事了。”
岑氏府才幾天,就敢借的勢逃避自己。
“知道了。”他暫未計較,抬腳往屋中去。白蔻長舒一口氣,輕手輕腳地退下。
棠花閣里,燈火已經熄了大半,飾以五霞帳的白玉象床里,岑櫻著絹紗裁制的寢,著頭頂織金繡芙蓉的帳頂發怔。
這里的一草一木對而言都是陌生的,睡不著,愈發想念遠在西北的家。
們家自是用不起這樣好的料子,皆是洗得發白的青帳,但晴月娟然的夜晚,會有月從微白的窗紙那頭過來,在帳子上投下屋外槐樹繁斑駁的影子,倒也很像是以銀線繡的暗紋……
“姮姮。”喚睡在側的薛姮,“我睡不著。”
自來到薛家,除薛鳴外,接最多的就是薛姮了。蓋因國公薛姮教規矩,教京城貴社所必須的諸如花、點茶、投壺等諸多技藝。一日之間,二人倒有多數時候拴在一。
岑櫻沒有朋友,從前在清溪村時倒是有一兩個好的,可們都陸陸續續嫁了人,便漸漸淡了,至于進京后,更是不曾有。
加之薛姮實是個很好的老師,溫又耐心,岑櫻原本不想學也被的認真和負責所染,一來二去,二人便了。
今日,就是薛姮在教岑櫻刺繡誤了時辰,岑櫻留在棠花閣住了下來。
薛姮本自擔心今日負了長兄的約不知他會怎樣懲罰自己,也沒有睡著。聞言撇過臉輕輕問:“縣主是想家了嗎?”
“哎呀你不要我縣主了,多生疏啊……”岑櫻道,“我在家中時,阿爹和悶罐兒都是我櫻櫻的……”
薛姮有些詫異:“悶罐兒是誰?”
便捂著很甜地笑了:“嗷,是,是我夫君……”
這答案多令薛姮有些吃驚,竟是過婚了。抿溫一笑:“那櫻櫻下午繡的帕子,是不是給你家夫君繡的呀?”
那帕子上繡著一只罐子,里面著一枝山櫻。起初還暗自納罕過,以山櫻帕不見,為什麼還會繡上一只罐子,著實有些匪夷所思。
好在屋里正有一只汝窯的小罐,遂以之位參考,教岑櫻以青線一點點暈染出天青和月白,繡面潤純潔,如青玉,倒也不失觀。但兩個人也因此忙至了夜里。
“嗯。”岑櫻不好意思地笑著,沉默了息又道,“姮姮,我想問你一些事……”
側過,離薛姮更近了些:“我的父親和母親,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你見過們嗎?”
薛姮輕搖頭:“從我有記憶起,我就在這里了。只知道,母親是大魏最麗的公主,父親……”
聲音漸漸細微了下去。
父親,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薛家并沒有人和說。
但也從下人的閑言碎語里拼湊出了一些,“父親”,曾是京城最為驚才絕艷的青年才俊,出河東裴氏,與已過世的太子傅秦楨、長平侯謝云懌并稱京城三才,止二十二歲便通過了刑獄科的最高級考試,名列第一,是先帝欽點的大理寺卿。
而在他之前,這個位子,一直是由律法世家渤海封氏所壟斷。
但好景不長,在出生的前一年,“父親”便因卷廢太子謀逆案而被滿門抄斬。
所謂泱泱大族,幾百年清貴世家,也不過是比別的家族殺得更久一些。
從此以后,父親的名字便了京城里的忌,再無人提過。而十六年來皆以他們為自己的父母,現在,卻告訴其實不是父母的兒,那的父母,又是誰呢?
薛姮的眸一點一點地黯淡下去,直至無。岑櫻不問:“姮姮,你怎麼了?你不高興嗎?”
很快調整好面部表,強歡笑道:“沒什麼。”
“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不能幫櫻櫻了。”
岑櫻沒看出的失落,悵悵地嘆了口氣。
側回子,面朝向了里側。
這兩月以來都過得像一場夢,不能置信。突然之間,便有人告訴,阿爹不是爹,生母也另有其人,但他們卻都已去世,而阿爹也不在邊……
一點兒也不喜歡薛家,宅子雖大,卻一人味也沒有,像個冰做的大窟窿,除了姮姮和薛鳴每個人都很陌生。
如果可以,還是想回到清溪村去,要是,要是悶罐兒也能和他們一起回去就好了,可,又怎麼可能……
淚水無聲下桃腮,打在清涼的玉枕上,枕著眼淚的涼,岑櫻漸漸陷了夢境。
次日,薛鳴信守承諾,帶來了岑治的消息。
“我已經打聽清楚了,你養父不在白鷺府,卻被扣押在詔獄里。”
他才從宮中快馬奔回,風塵仆仆,嚨被風灌得針扎一樣的疼,甫一坐下便一骨碌灌了好大一口水。
“那他怎麼樣?”岑櫻著急地追問。
“這個倒沒說。”薛鳴道,“總之,人還活著。既是在詔獄里,家里也幫不了你。要我說啊,這件事,還是得向圣人討旨。”
不同于掌全國刑獄案件審理的大理寺與為皇帝搜集報的白鷺府,詔獄由圣人直接統領,用以關押某些由他親自審問的犯人,獨立于各個署。
換言之,想見到岑治,就必須通過皇帝這一關。
“那我明日就進宮去。”岑櫻急忙道。
“急什麼!”薛鳴忙按住,“現在進宮,可想好什麼由頭了麼?知道圣人的喜好麼?他又憑什麼要同意?”
“他,他不是我舅舅嘛……”岑櫻懵懵地問。
在的認知里,舅舅是和母親一樣親的人。且圣人待極好,雖然有時較為嚴厲,但也知是為了好之故。料想會同意。
這個妹妹什麼都好,就是長在山村里,到底對人心與圣意意識不足。薛鳴便很嚴肅地告誡:“是舅甥,卻也是君臣。天地君親,君臣之道自是排在人倫之前的,知道嗎?”
“不管當年因了什麼緣故,你養父總是帶走了你,害得你和圣人舅甥分離,如今,圣人必定不喜歡你一味地親近他。這事,可得迂回著辦。”
他給出主意,過了幾日,摘了府里的蓮子做了糕點,帶去了上宮。
皇帝在甘殿接見了,微微驚訝:“難為你會過來,看朕。”
岑櫻跪在殿下:“櫻櫻不知那日是陛下生辰,也就沒能及時獻禮。這是櫻櫻自己做的一些糕點,還……阿舅莫要嫌棄。”
斗膽換了稱呼,說著,雙手舉著食盒,與黛眉齊平。
卞樂上前接過,猶豫著要去拿銀筷子試毒,皇帝卻擺了擺手,徑直從烏檀的食盒里揀了一塊吃了。
江米研磨得細,調制以牛,口即化。清甜之后,卻有一點裹在爛果仁里的苦在舌尖盛放,皇帝疑地道:“蓮子?”
“是。”岑櫻鼓起勇氣抬頭說道,“醫家說,蓮子有清熱降火、養心安神之功效,櫻櫻想著,在這時節用蓮子做餡再合適不過……”
皇帝微笑:“蓮子之心向來是苦的,櫻櫻卻特意留著這蓮心,是想讓阿舅也嘗嘗你養父的憐子之心是麼?”
岑櫻不期這委婉曲折的用意竟被一眼看破,臉上霎如夏花噴朱,一片薄紅。
一時之間,把原先薛鳴教過的說辭拋諸腦后,央求道:“阿舅,我,我養父他必定是有苦衷的,求您讓我見他一面吧……他真的對我很好的,視我為親,我,我真的很想他……”
皇帝依舊是微笑著,又揀了一塊置于指間:“他若對你不好,阿舅豈會留他至如今。”
他拍拍手,吩咐宮人:“把這牒蓮子糕送去東宮吧,也太子嘗嘗永安的手藝。”
怎麼要送去悶罐兒那了。
岑櫻耳微燙,怕被瞧出也只好低著頭答:“櫻櫻的廚藝并不湛,只怕會讓太子殿下見笑。”
“無妨,只是也想他會會這憐子之心罷了。”皇帝和緩了神,略頓了一頓,喚卞樂,“帶櫻櫻去吧。”
岑櫻一時竟未反應過來,還是卞樂笑呵呵地提醒了一句,欣喜過,砰砰磕著頭:“多謝阿舅!”
皇帝神和藹:“你母親是朕最親的妹妹,你亦是朕最疼的外甥,日后有什麼事,和阿舅說一聲就是了,不必這般大費周折。”
“卞樂,帶縣主去吧。”
岑櫻激地再度謝了恩,隨卞樂退出觀去。未曾注意到,皇帝落在上的溫目。
詔獄設在上宮西南,靠近水,暗,一門即有濃重的霉味傳來。
“縣主,您可抓時間啊,雖說陛下是同意了您見他,但您也早些出來,陛下高興了,您養父也就平安了。”
卞樂帶岑櫻進獄中,一面晦地勸。
“多謝您。我會很快的。”岑櫻知曉這話是為了好,激地說。
卞樂瞄了眼若夏花妍麗的臉,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個被困宮掖的可憐子來,一時失神,擺擺手領著進去了。
詔獄里十分幽暗,皆是侍衛持兵械把守。每五步則設有火盆,照亮這仿佛艷永遠照不進的一隅。
卞樂舉著火把帶著走過幽深過道,在最后一間的門前停下:“縣主,您要找的人就在這兒了。”
獄門打開,他放了岑櫻進去。牢獄里,岑治囚首垢面,正倚著冷的墻壁坐在一叢枯草上打盹。
他上穿的還是離開云臺時的那件舊布衫,已然破舊不已,面部亦因許久未曾打理過生出了一圈青胡茬,蓬頭跣足,污穢不堪。
岑櫻怔怔地走近幾步,眼淚一下子便流了下來,踉蹌奔過去:“爹……”
岑治從夢中驚醒,便見朝思夜想的兒像頭小羊羔扎進自己懷里放聲大哭,一時怔住:“櫻櫻……”
“你怎麼來了?”
岑治有些慌。
以嬴伋多疑的子,必定不會放櫻櫻來見自己。但他卻同意了,他到底想對櫻櫻做什麼?!
多日以來的擔憂與想念使得岑櫻在父親悉的懷抱中哭得難以自已,哭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淚水漣漣的臉來:“是、是我去求了圣人來的。阿爹,櫻櫻真的好想你……”
“他們所有人都說櫻櫻不是爹的兒,可我不信,是您將我一手養大,是您教我讀書識字還有明理,您對我那麼好,怎麼可能不是我爹呢?我不信,我想聽您說,聽您親口說……”
噎噎地哭著,每說一句臉上便有眼淚仿佛玉珠兒串落下來,肝腸寸斷。
岑治心間亦是一陣酸,他猶豫著出手,想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兒淚,最終卻是長嘆一聲,糲的大掌抖著落在肩頭:“好孩子,你的確不是我的兒。”
“你的世,想必陛下已經告訴過你了,我青年殘疾,并未娶妻,你哥哥也是我帶著你逃難時在然邊塞撿的——你的確,是永安公主與裴駙馬之。”
“至于我是怎麼了你爹的,你父親——生前和我是好友,你母親,亦算是我的表妹,所以,我也算是你的舅舅。是當年,我從離開時,你的外祖母了位宮人將你從宮中帶出,托付給我……”
“那當年,我的父親母親為什麼不要我呢?外祖母又為什麼要您帶我離開……”岑櫻哽咽著問。
岑治一陣猶豫,并未說下去。想了想,他道:“你什麼也不要問,你只要記得,陛下,圣人,的確是你的親舅舅,就行了。”
話雖如此,他卻再一次拉過兒的手,在上面寫了“高”二字。
岑櫻驚愕地看著父親。
雖不知高是誰,但父親的舉無疑是告訴,圣人不可信。
可圣人,不是親舅舅麼……
卻也沒有多問,含淚點頭:“知道了。兒會好好聽陛下的話的。”
聽從了卞樂的意見,只在牢中待了兩刻鐘,盡管依依不舍也還是離開了。
“多謝阿舅垂。只是甥有個不之請,我養父他的過傷,每到雨天氣便疼不已,阿舅可以……給他換間屋子麼?”
回到甘殿,跪在金階之下,流著淚請求。
“這有何難。”皇帝道,“這件事本已審問清楚了,你養父當年也是人所托,并非蓄意。他畢竟也育了你一場,也算有功。朕正在尋訪名醫,打算替他治理疾,屆時再賜以金銀,放他歸去。”
岑櫻喜極,幾乎落淚。激不盡地跪下,朝皇帝鄭重行了大禮:“甥多謝阿舅,愿阿舅圣永安,萬壽無疆。”
“在阿舅面前,不必這般多禮。”皇帝道。
頓一頓,又長嘆一聲:“只要你能時時掛念著阿舅,就不枉朕疼你這一場了……”
他派人將岑櫻送回了定國公府,又來了卞樂:“你可看清了,他哪只手抱的永安?”
皇帝語氣閑適,正翻閱著一卷《太上應篇》,仿佛再尋常不過的詢問。
卞樂心下一陣猶豫。
長平侯于他算是故人,他有心想贖一贖自己當年的罪。但圣人既開了口,顯然是已經知曉。
“回陛下……是右手。”卞樂最終磕磕絆絆地應。
皇帝面上沒什麼表。
反手合過書,隨意扔在了案上,道:“反正他已形同廢人,再不能彎弓箭,護我河山。那只手,就別給他留了吧。”
*
紫微城,太子東宮。
梁喜捧著一方食盒進殿:“殿下,這是上宮差人送來的糕點。”
“放著吧。”嬴衍正在翻查下人送來的嘉和二十年與宣元年的宮人名籍,頭也不抬地說。
嘉和二十年是先皇肅宗皇帝統治的最后一年,岑櫻出生之年。次年宣元年,元懿公主便去世了。
正是那兩年間,宮人大量暴死,名冊十分混,顯然是發生了什麼。
“這是圣人賜的。”梁喜猶豫了下還是說道,“聽說,是永安縣主為了那養父的事,做了這碟子糕點去求了圣人,圣人說,也讓您嘗嘗,就差人送了過來。”
岑櫻的事,與他有什麼關系。
嬴衍下意識皺眉。
腦海里卻突兀地闖進個畫面,是那日撲在他懷里,噎著控訴他當日扔糕點的行徑,臉上珠淚盈盈,實在可憐。
心尖便如在沸水上滾過,又疼又,嬴衍面上微燙,勉為其難地拾起銀筷夾了一塊。
不同于當日槐花糕的干糙,定國公府選用的江米自是研墨得細糯,再不會吃進里滿口都是。舌尖綻開一點清苦,他皺了眉宇:“蓮子?”
旋即卻明白過來,蓮子,憐子,圣人,是借這牒蓮子糕敲打他。
圣人不會將岑櫻給他,若他一定要與圣人對抗,便連這憐子之心也沒了。
他不是三歲的稚子,為了個微不足道的人,棄命直接對抗君父,原也是不可能之事。
只是……
眼前又浮現出那日神居院中、恬靜甜的睡,嬴衍微微失神。
岑櫻那個傻子,到現在也不知圣人對的齷齪心思,又掉進薛家那個狼窩里,相依為命的養父也被他們在手中,若沒有他,怕是會被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他沒想過真娶了將來立后,但也是和他拜過天地的,也算他的人,自有一份責任在。看在阿黃的面上,似也不該丟開不管……
“知道了。”
他收回散漫如浮云的心思,垂下眼瞼,沒什麼緒地應。
“派人送份茶點送到上宮去,就說圣人的好意,孤心中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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