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春風（10）

眉眼實在是生，云鶴追含笑提腳出來，跟上。

“墜飾并非公主賞賜，小娘子，你是想要錢？要多都給你。”云鶴追隨手就在鋪子上拈了朵致絹花，丟下幾枚銅錢，追上來，想給戴上。

眼睛晶晶亮，頭一歪，躲過去了：“你的錢，是公主殿下賞你的吧？”

云鶴追大方承認：“不錯，我不會耕不會織，既不從商也不從政，錢麼，當然是從公主那里來，你認得公主？”

“不認得，但那個排場我猜至是郡主一類，又要挖我眼睛，我就猜出來了，殿下脾氣不好。”得意一揚，“我很擅長猜人的份，就好比你，你是公主的男寵，對嗎？”

“是，我是的男寵，而且是最出的男寵，所以我得的賞賜最多，可以用來給我喜歡的孩子買心的禮。”云鶴追看著笑，“你瞧瞧這西市上，喜歡什麼，大可以跟我提。”

“你跟蹤我？”突然生氣了，孩子生氣總是很快。

云鶴追搖頭：“你未免想太多，我只不過，”他嘆口氣，“突然想吃饆饠了，所以進了那家店，你看，就是這麼巧，我心里還想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那個騎驢的孩子，就見到了。”

他的上抹了，與生俱來知道怎麼討人歡心。

“哦，”點頭，“原來你對我一見鐘呀？那，你就不怕公主知道砍你的頭？”

公主在我下，不過是一條求歡的母狗而已，云鶴追冷冷想，和長安城里那些貴婦沒什麼不同。們同樣年輕有力的，在寂寞的夜里，被滾燙的熱征服。

云鶴追很久沒和鮮活的小孩打過道了，跟牙郎一樣，泥鰍般手，有點抓不住的覺，很有意思。

“我不怕，為你被砍頭也值。”云鶴追忽然湊在領，深嗅一口，輕佻地說，“是子純粹的清香。”

香你媽的頭，掣了掣，嗔怒道：“不許聞我。”心里想的卻是，看吧，看吧，我就知道我是香的，狗臺主，敢說我一臭汗？

袍再，掩蓋不了的青春容，笑好看，生氣也好看，云鶴追暇逸地凝視著。

“啊，好大的一頭豬快看！”驚奇地一指，云鶴追回眸，再轉，那抹跳影已閃進了人群，留下風鈴般的笑聲：

“你就是那頭豬！”

眨眼功夫，就融了西市的煙火喧鬧氣中尋不到了。

他這才明白過來，自己上當。

從來都是教人上當，他云鶴追第一回 上人的當。

云鶴追笑笑，一張志在必得的臉：“我們還會再見的。”

波斯商人的地毯鋪子前因為大削價滿了人，其中一個，看起來不過是個尋常纖弱年，出兩只手，從人群中拉開一條微，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幾圈，像只小松鼠，確定安全了，才大模大樣走出來。

登徒子，不要以為長了張俊臉就能騙到我，我是那種缺心眼，會被白票的小娘子？嗤了幾句，掌心一攤，那枚白玉翡翠掛墜赫然在手：“是你要給我的，不要白不要。”

跑回饆饠店，老板娘痛快地給了錢但一臉八卦表，顯然想打聽點什麼，手指一勾，老板娘腦袋湊了上來，豎著耳朵聽：

“知道那野男人是誰嗎？”

老板娘腦袋直搖：“我看那郎君怪文雅的，說像個讀書人吧，好像哪兒又不對勁，但是，肯定不是個窮酸落魄戶，我一瞧他那裳就知道！”

“他是安樂公主的男寵，男寵知道嗎？就是跟公主……”比個手勢，“這樣那樣的，他吃了豹子膽想跟我睡覺，我可不敢，要是被公主知道我還有命嗎？所以，他要是再來打聽我，您知道怎麼說嗎？”

老板娘還沒回神，愣片刻，咂著道：“作，跟公主睡覺還不滿足？”

說完，鄭重其事地握住的手，“你放心，等他再來，我就說哪里曉得你姓名，如果他想這樣那樣，請他務必來找我。”

“老板他知道嗎？”“咦”了聲，清點完通寶，裝袋子走人。

歡天喜地地朝藥材行奔去。

西市人雜，每天天不亮坊門吱呀吱呀一開，就有署吏們門神似的一手執筆，一手持簿，按次序驗通關的文牒和滿載的貨。除卻胡商，各族來長安城討生活的三教九流人皆混跡期間。漢家年自然不了，賊賊的，或作牙郎，或販雜，跑送信雜活也干。

東張西半天，目一定，到粟特人的胡麻燒餅鋪子前沖個十七、八歲年肩頭猛地一拍，那年手中剛出鍋的燒餅，差點哆嗦掉了，故煞氣頓起，一回頭，見是，登時又從眉間散了：

“是你呀，燒餅吃嗎？我請你！”

年姓周，排行第五，不像旁人那樣喚他“周五郎”，只“小五小五”地：

“我托你的事，打聽清楚了嗎？”

小五常年在西市東游西，說他游手好閑，但人又很忙整日和西市各路來的商販打道，沒事也替署吏們跑跑。

小五吹著滾燙燒餅，一聽這話，有點不大樂意：“你說那件事啊，打聽好了，可是，你要那東西干嘛？”

笑：“話多，燒餅還堵不上你的？帶我去。”

小五三兩口狼吞虎咽吃完，一手的油，蹭蹭朝袍子上一抹，下一揚，示意跟上，兩人并肩，進了間藥材鋪。

門口站著個大鼻子胡人，著雙翻領袍子，小口，尖頭靴，在那亮亮地吆喝。一會兒粟特語，一會突厥語，一會話，自如切換冷不防對上的目，熱得不得了。

老板是獅子國人，見客上門，著一口邦邦的長安話笑瞇瞇問：“小郎君，想要點什麼？”

滿屋子藥氣，這味兒，皺皺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登徒子怎麼知道我是姑娘？

猶自迷思，小五把推到柜臺前，老板已經拿出了傳聞中的膃肭臍，一臉自豪：

“貨源難得，整條街也就我賣的最真，小郎君仔細辨我面貌就知道，我是獅子國人。我們的國家靠近大海，每到春天，從海中捕撈海狗，擊殺后，割下它的經和高丸，在涼自然風干，什麼都不加，絕對純天然。”

老板拈出黃不拉幾風干的呈在眼前，神道：“喏，這雄海狗能一連七十天每日不吃不喝和雌大戰三十次，威力無窮，你看看，怎麼樣？”

我能看出什麼呀？拿了起來，放到鼻底一嗅，哦呵，差點吐了：“怎麼是腥的啊！”

小五在一旁冷漠道：“當然是腥的了，男人那東西難不還能是香甜可口的？”

“確定能吃？”表示懷疑。

老板對質疑的態度非常不滿：“小郎君不識貨，看你年紀不大想必不是買給自己的，要是給你家主人買的，回去一試就知，保準他夜夜雄風大振就像一頭惡狼那樣。”

聽老板一通天花墜后，把白玉翡翠掏出來，道：“我聽人說，膃肭臍并不易得，因此價貴，您瞧這個夠嗎？”

老板接過來，借仔細打量：“夠了，夠了。”

一把奪回：“不止是夠了吧，這樣，我再挑些補氣榮養的藥材。”

兩廂談妥，滿意地把東西撞進褡褳，小五跟著，臉上不大樂意的表一直掛著，打了層霜：

“你到底干嘛呀？”

“能干嘛，拜佛要燒對香，送禮也要送對路子，我得罪了人送個禮唄。”了腸轆轆的肚子，手肘撞他，“那家餅胡麻放的多嗎？”

小五攔在跟前，兩道濃眉也很威風：“誰欺負你了嗎？我替你教訓他！”

“真是個傻子，”彈他腦門，“我得罪的人是三品高，看把你厲害的！”

三品高？小五被落了面子，年人不甘，強撐道：“那他也不能隨便欺負人，他要是真敢，我替你敲登聞鼓，上史臺那告狀！”

真巧，我得罪的就是史臺的扛把子，搖搖頭，幾步跑到胡餅攤子買了一沓，又到隔壁買羊，這麼一卷，一下去滿腔都是香。

順帶請了小五一頓。

“這次多謝你，回頭我請你吃櫻桃饆饠，走啦！”瀟灑牽過驢，灑落，照在泛的櫻上，人，紅潤，水靈靈的。小五看著，年的心里忽就一陣狠狠悸：真想咬一口，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麼想著，他忍不住口而出：“春萬里，你真好看，不知是啥滋味的。”

說完，又覺得唐突了喜歡的姑娘，臉一下漲紅了。

哂道：“能什麼味兒？羊味兒唄，沒看見我剛吃過胡餅卷羊？”

小五竟無言以對，這麼說，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事后咂，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再回神，已經進了人群，他心里暗暗發誓：我一定攢錢攢錢再攢錢，攢夠了錢，就娶春萬里！

出了西市，從左門走，再往南去，隔著一條街便是崇化坊。坊間西南有靜樂寺，東南則有龍興觀，另有特意劃給胡人的一片街區，異族風隨可見。到酒肆，打了些劣酒另買腌的咸蛋，快活地回到自己破爛租。

院子里，樹蔭濃，阿蠻在影下哼哧哼哧洗著裳，照例赤腳，真是省鞋了。

“康十四娘在屋里呢，來看李姊姊。”阿蠻甩甩手上的水，跑過來接東西，鼻子一，再猛一吸，臉高興地變了形，“我聞到味兒了！”

踢一腳，拍拍裳，先進了屋。

“康姊姊好。”喜笑開跟康十四娘打招呼，不用問，一來探看，二來嘛，為了學習。

康十四娘勤刻苦，十分虛心，知道李橫波是個能識文寫字的，常來請教。倒是，眼前守著個才李橫波，懶得長，跟拉磨盤的驢一樣，不一鞭子，不知道挪一步。

“十四娘早都回來了，我以為，你又去平康坊了。”李橫波一口溫的話，吐字總有那麼幾分憂愁的意味，“正好，我跟十四娘說到今年春闈的題目，你也來聽聽？”

抱起茶蠱，先灌了一氣涼通通的茶，打著嗝說：“我不要，朝廷開科我也考不上，讓我背書，不如殺了我。我一讀書就困，李姊姊，你知道的。”

“可是你曲子學的不是快？”康十四娘微笑說。

臉上俏皮：“能讓我覺得高興的，我都學的快。”

“是個混不吝，別理，”李橫波笑著搖首，繼續剛才的話，“我留意了，朝廷今年取士，不重詩文，反重策論，據說這是政事堂文相公的意思，圣人一一采納。今年的主考也正是文相公，一場策問，長達三個時辰，有的考生力不濟，竟在考場暈過去了。

“好沒用呀。”托著腮幫子慨，“文相公？文相公不就是狗王八臺主的老師嗎？是不是當年也問暈過史大夫？”畫面好，樂了。

罵完謝珣，對面兩人側目而視。

自顧道：“李丞說過，這師生兩人一個看著風雅，一個看著……嗯，死人臉，但其實都是心狠手辣的相公，對藩鎮不客氣著呢，”學著李丞那副裝模作樣的語氣，“為難，只怕又要變天嘍！”

“李丞跟你真是不見外，這種話，從不聽他人前說的。”康十四娘還在微笑，微笑是粟特的標配。

大約是因為不的關系，微微一笑，反倒給增添幾分嫻靜和。

早丟了渾帽，一頭烏發垂下，著桃木梳子梳著玩兒：“圣人想藩鎮，沒有不知道的吧？史大夫兵不刃就替圣人做掉了西川，李懷仁被腰斬了！”

康十四娘道：“不知道下一個會誰。”

并不關心，看看康十四娘，再看看李橫波，好奇問：“你們想考科？”

“若是真開科，不妨一試。”康十四娘瞥到案幾上那一包東西，笑問，“你不是說得罪了謝臺主嗎？這是打算賄賂他？”

“賄賂他？”俏聲輕哼，“我可不敢也沒有珠寶玉名家字畫去賄賂他，不過，我拿準他命門了，無須錢財。”

“到底是什麼？”康十四娘目停在幾案上，薄一抿，“不告訴你們。”

李橫波話阻道：“，不要胡來，若真犯了錯就誠心賠罪，他畢竟是政事堂的相公，沒必要跟你一個小小的譯語人過不去，你無黨無的，同他沒什麼利益沖突。”

答應的很好：“知道啦，姊姊放心，我既然是賠罪肯定是伏低做小把史大夫哄得開開心心，等我好消息！”

作者有話要說：錯別字是為防止口口，下更周五早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