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平原君趙勝，是現任趙王趙丹的親叔叔。

按現代理解來看，他算是趙國的一名親王，非常重要的國家領導之一。

而提及平原君，趙維楨的腦海中自行浮現出幾個著名典故。

比如說遂自薦——他是送遂等食客去楚國談判的。

比如說竊符救趙——他是派人去魏國求信陵君幫忙的。

所以如果邯鄲之戰是個副本，平原君就是在下副本之前到發任務的NPC。

對于原來說，面前的平原君則是一位權勢赫赫的長輩，年紀輕輕，自然是敬畏多過親近。

趙維楨任由魏興把自己從地上扶起來，剛坐穩，大門又開了。

兵卒帶著趙維楨的父親趙梁走了進來。

趙梁進門之后，打眼就看到兒脖頸之間的可怖痕和房上的白綾，開口時聲線中便帶了哭腔：“孟隗！”

趙維楨只覺得心底一不屬于自己的委屈噴薄而出。

雙眼一熱，眼淚朦朧了視線：“阿父！”

平原君看向進門的兵卒，兵卒走向前，低著頭匯報：“并未尋得異人公子的妻兒。”

“沒有？”平原君眉頭鎖。

他狐疑地看向趙維楨，開口時語氣卻好了一些：“你為何尋死？”

趙維楨形一僵，以袖掩面，拭著淚水邊哭邊開口：“剛婚一日，夫君便出逃邯鄲。既是棄妾不顧，又是狠狠地甩了趙國的面。妾不如一死，免得日后國君怪罪下來，連累父親家人！”

說的完全是原上吊時的心態。

實話實說，到了最后，趙維楨也是了真，眼淚簌簌下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梁平日就疼兒，此時見九死一生，又哭這樣，也是崩不住緒：“孟隗——”

一時間，父二人哭一團。

魏興站在一旁，簡直被驚得目瞪口呆：趙軍進門之前，夫人還一口一個呂不韋，甚至連孫喊的出口，這會兒又夫君了？

魏興早年隨主人走南闖北，在各國什麼陣仗沒見過，但夫人這般說變臉就變臉，那就是最厲害的伶人也沒這本事啊！

嬴異人出逃，平原君本就煩躁，他耐心飛快見了底，一甩袖：“夠了！”

趙維楨立刻停住。

平原君指著趙梁罵道：“你瞧瞧你為你兒尋的好親事！”

趙維楨：“是妾的不是——”

平原君又轉過頭：“還有你！之前嫁去齊國不還好好的，和那稷下學宮的先生田英也是琴瑟和鳴。我當你是個聰明的娃子，怎就這麼糊涂？你嫁給呂不韋才一天，他拋下你，就當這不算，再尋個親事不就完了，還真要尋死不？”

沒錯，原嫁給呂不韋還是二嫁。

趙維楨也是剛剛等待之時才慢慢回想起來：在嫁給呂不韋之前，還當過一次寡婦。

在先秦時代，寡婦不僅不遭娘家嫌棄，還頗為“搶手”呢。前夫病死后，原回到邯鄲，反而上門說的更多了。

人人都說命貴，是前夫沒那個福氣才死的。

但對于原來說，第一任夫君病逝，第二任夫君暗通外敵，還可能連累家人，真的是接連晴天霹靂。

還不到十七歲。

一想到這兒，趙維楨的先于腦子，眼淚又止不住下落。

“聘禮收了，禮也了，合巹酒也喝了，怎能說不算就不算？”趙維楨哭著說：“若是幫夫君，對不起趙國；若是不幫，對不起夫君，妾實在是沒得選，還是一死了得！”

說著猛然起，直接就往房的土墻沖過去！

“孟隗！”

“夫人！”

還是魏興眼明手快，再次把趙維楨拉了回來。

平原君：“你再沖，我就把你綁起來！”

趙維楨癱倒在父親懷里，父二人相擁哭泣。

他二人哭聲繞梁不絕于耳，震得平原君腦袋里面嗡嗡作響。真是多大的脾氣和怒火，放到眼下也是發不出來。

——人都要上吊了，看那脖頸之間的紅痕，怕是晚一步九死一生，足以可見趙維楨確實不知。

平原君還能怎麼怪罪？真一劍殺了趙梁父麼？

覺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氣憋在口上下出不來。

最終平原君無奈道：“你沒藏匿異人的妻兒，那便罷了。事后他們找過來，派人告知于我。”

這就完了？

趙維楨從父親懷里掙扎坐直。

這才多一會兒啊，趙姬一瘦弱婦人帶著一個三歲娃子肯定跑不遠，趙維楨得再爭取一點時間。

可不能放任趙姬和小嬴政落趙人手中。

不說別的，賊船都上了，呂不韋“害”死原拍拍屁跑路，還想當沒娶過老婆？橫豎趙維楨得再見他一面，索要高額神損失費。

而且被追殺的可是未來的秦始皇！

別說趙維楨對千古一帝有濾鏡，就算沒有，萬一不護著趙姬和小嬴政，二人出了岔子怎麼辦？歷史上可沒詳細記載嬴政在趙國這六年有沒有“呂不韋夫人”的幫忙。

萬一有，而趙維楨沒幫忙，那不是完犢子了！

現在覺自己隨時隨地都在為歷史罪人的邊緣徘徊。

“可……”

于是趙維楨低聲發問：“國君一時憤慨，要殺秦國質子則罷，難道連婦孺也殺？”

平原君冷冷道：“白起殺我四十萬趙人，秦國可猶豫過？”

趙維楨：“秦國虎狼之國，可我趙國不是。坑害婦孺乃不義之舉，君上你為臣子，理應勸阻，怎還幫起忙來了？”

“異人的妻兒可以不殺。”平原君說：“但留有大用。你在這饒舌狡辯，若是找到他妻兒，我不找你與你父親的麻煩。”

行吧。

話到這兒，趙維楨也明白平原君什麼意思了。

平原君想拿趙姬和嬴政威脅秦國。

用袖掩面，假裝自己還在哭泣，眼珠子一轉，怯生生出言：“如此所言，君上是覺得秦軍要敗了？”

平原君看過來：“你如何覺得？”

王都被圍了三年，勝也好，敗也罷，對秦趙都不是一件劃算的事。

“妾哪兒知道。”趙維楨說：“但妾不曉得平原君拿婦孺能有什麼大用。秦公子出逃時帶都不帶那母子倆，怕已是棄子。只能是王上有雄才大略，定能退兵，擊敗秦君之后，扣下母子二人當人質了。”

平原君一聲不吭。

他審視趙維楨許久，冷聲勸道：“你好自為之。呂不韋出逃，你也不過是他的棄子，若不及時撇清關系，別以為今后在趙國能好過。”

說完平原君一個轉，邁出屋子。

余下的兵卒也跟著撤出。

直至呂府再次恢復之前有序的平靜，趙維楨才長出口氣。

這下，是真的一個力，癱在了父親的懷里。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和平原君對峙還活了下來，還順利拖夠了時間！

回想起剛剛兵卒那閃著寒的甲胄兵，趙維楨就止不住后怕。

很努力了，希趙姬和嬴政能抓住這個機會，要是抓不住——趙維楨也無計可施。

“維楨。”

趙梁哽咽著扶起兒：“是阿父對不住你，阿父也不知道呂不韋他、他……”

“阿父！”

趙維楨急忙轉頭：“且別說這些話。”

趙梁驚愕抬頭。

看著父親發自真心關心的神，趙維楨既，又為原難過。

有這麼好的爹，干嘛尋死呢，啥事不能商量出后路來啊。

“阿父還記得維楨及笄之前，有懂易的先生為維楨批命麼？”趙維楨低聲道：“先生說，維楨命數貴不可言，未來能當相國夫人呢。”

“阿父當然記得。”

趙梁回道：“先生的批命一出，找我說親的人家恨不得踏破門檻。”

“我上個夫君命薄，沒有當相國的本事。但呂不韋不一樣，他……”趙維楨頓了頓，哭花的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笑容：“呂不韋他能事。”

不得不說，當年先生給趙維楨批命真的準了。

呂不韋將來不止是個相國，還是個名留歷史的大權臣。

于趙梁來說，即便不相信呂不韋一個商人能當上哪國相國，可他讀懂了兒的言下之意。

“維楨想幫他。”趙梁了然。

“阿父先去休息吧。”

趙維楨沒回答，只是輕握了一下父親的手，吩咐下人帶父親離開。

趙梁一走，站在一旁當樹樁的魏興終于忍不住了：“夫人，接下來該怎麼辦？”

該怎麼辦？

秦國大軍還在邯鄲城外圍著呢，能怎麼辦！

“你找機會，親自去看看趙夫人和小公子的況，別人我不放心。”趙維楨說：“然后就等。”

“等……等什麼？”

“最遲不過三十天，秦軍退兵。”趙維楨篤定道。